——花间坊——
珠帘被酒气熏得发黏时,瑶芳正将第三支金步摇插进云鬓。
铜镜里映出老鸨油光光的脸。
"那位顾小侯爷撒了三百金要看折腰舞,你可仔细着软了骨头。"
画舫烛火被江风吹得明灭不定。
顾长风斜倚湘妃竹榻,指尖折扇漫不经心地敲着檀木案几。
十二扇螺钿屏风后忽有环佩琳琅,月白广袖破开珠帘,瑶芳踏着更漏声转出。
琵琶声起时瑶芳险些踩错步点。
她强迫自己勾起唇角,水袖甩出的弧度却比平日硬三分。
顾长风手中酒盏堪堪停在唇边。
"原以为要见的是章台柳。"
他忽然轻笑,琥珀酒液在夜光杯中晃出碎金,"不想却是雪里梅。"
"腰要像三月柳条儿。"
屏风后传来老鸨从牙缝里挤出的提醒。
瑶芳感觉束胸的绸带勒得肋骨生疼,本该缠绵悱恻的卧鱼动作,生生让她演成了被雨打落的木棉花。
顾长风忽然笑出声,酒壶"当啷"砸在翡翠盘上。
"妙极!本公子头回见人把求欢舞跳成上坟的架势。”
他支起一条腿,"瑶芳姑娘这眼风扫过来,倒像在给爷刮骨疗毒。"
瑶芳被汗浸湿的后背陡然绷直。
她盯着顾长风衣襟上绣的并蒂莲,想起上月这双手如何漫不经心剥开歌姬的纱衣。
琵琶声催得急,她旋身时故意将披帛甩到顾长风脸上。
"好辣的香。"顾长风攥着轻纱凑近鼻尖,忽然抬脚勾翻了她搁在案上的缠臂金。
“瑶芳姑娘这舞,当真是妙不可言。每一舞,每一姿,都让本公子仿若置身于瑶台仙境有幸目睹仙子之舞。”
“今日得见,实乃人生一大幸事。瑶芳姑娘不如与我共饮一杯,畅谈这良辰美景。”
"听说姑娘的规矩是只陪王孙公子下棋?”顾长风拾起滚落的金钏,用边缘轻轻刮过她脚踝。
"可惜本公子只擅双陆,不知今夜能否破例...…”
瑶芳倏地抽回脚,发间步摇穗子扫过顾长风手背。
"奴家这儿有副象牙棋,公子若有雅兴……"
她突然从袖中抖出黑白玉子,"不妨自己左手与右手对弈。"
满船灯火忽地一暗。
顾长风望着案上分列的黑白玉子,喉结动了动。
画舫外恰有更夫敲响子时梆子,他忽然将酒泼向船窗上贴的银红纱。
"明日申时,带上这副棋到如意楼。"
等那抹绯红身影消失在栈桥尽头,瑶芳才发觉掌心掐出了血印。
她低头收拾磁石棋时,忽然从黑玉棋罐底摸出张洒金笺。
上面潦草画着只被剃光毛的孔雀。
好巧,正是她昨日在窗边讥笑顾家马车装饰的涂鸦。
中看不中用的臭孔雀。
菡萏院临水而建,沈枝意立在廊下,裙裾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袖口密织的银线孔雀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是贺舟野上月命江南织造局特制的衣裳。
天水碧的缎面层叠十二幅,偏在腰封处缀着赤金璎珞禁步。
禁步分明已是正室规制。
那张芙蓉面被衬得愈发矜贵。
她今日斜簪着一支琉璃莲花步摇。
也是贺舟野前日差人送来的,说是西市胡商压箱底的珍宝。
垂珠随她转身轻晃,倒映着池中半开的新荷,像是将整座院子的灵气都缀在了鬓边。
沈枝意拈着银剪修整廊下白瓷缸里的睡莲。
"好个狐媚子!"
贺夫人王氏的马车闯入了院门。
“这残荷败柳的,再修也成不了牡丹。”
表妹王清棠的胭脂红襦裙刺破满庭青碧。
“一个生父不详的孤女也敢肖想主母之位?表哥不过拿你当个活靶子,等收拾完二房那些老东西......”
话未说完,沈枝意腰间赤金禁步晃过一道刺目流光。
王清棠呼吸一滞,眼眶发涩得生疼。
十四岁那年,她偷偷试戴姑母的禁步,却被表哥撞见。
少年郎君一脚踹翻妆奁,冷冷地看着她。
王清棠忽而抬眸绽开梨涡,仿佛方才戾气不过是池面掠影。
“表哥不过当你是件玩物,倒把自己当主母打扮了?”
“不若你跪下来求求我,我让表哥纳了你当侍妾。”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这精贵的皮肉破了相,看表哥还怎么把你当眼珠子疼!
沈枝意踉跄半步,余光掠过院墙外惊飞的雀鸟。
晨间他匆匆离府时,分明说过酉时前必归。
绣鞋踩过满地碎莲瓣,王清棠猛地推来。
沈枝意本可侧身避开,却任由腰肢撞上石栏。
琉璃步摇应声碎裂,碎玉溅至手背,青丝散落了半肩。
她蜷在青砖地上,肌肤愈发苍白,偏还要咬唇将呜咽声咽回去。
只一滴泪悬在睫上,将坠未坠。
“贺家的门槛,岂是孤女能攀的?”
王氏抚手冷笑道。
"贺家宗妇须得门当户对,你这等以色侍人的......"
却见沈枝意忽而抬眸,泪光里竟藏着极淡的笑影。
廊外骤然响起脚步声,贺舟野逆光而立。
他的大氅沾着城外官道的尘灰,眼底戾气比平日里还要冷硬三分。
"公子……”
她指尖点上他暴起青筋的手背。
沈枝意在他扶起自己时轻颤,碎裂的琉璃珠子从袖口滚落。
贺舟野指尖抚过她手背红痕,突然将人打横抱起。
玄色织金袖摆覆住她凌乱衣衫。
他声线裹着霜雪道。
“母亲可知,她是我认定的妻。”
贺舟野继而又睨向面色惨白的王清棠。
“表妹既喜欢推人,明日便去跪祠堂,把家规里的条目抄三百遍。”
"既不懂尊卑,便滚去家庙对着列祖列宗学规矩!"
王夫人佛珠捏得咯吱作响,却不敢直视儿子眼睛。
当年她为了跟二房三房夺势将五岁的贺舟野推入冰湖。
那孩子自己爬上来时,眼神与此刻如出一辙。
分明在笑,却无端教人脊背生寒。
沈枝意将脸埋进贺舟野襟前,藏住唇角弧度。
方才那步摇碎得恰到好处,碎玉正贴着那王清棠的裙摆。
明日满府都会传表小姐是个妒妇。
如此倒是省了她亲手布局。
沈枝意伏在他肩头轻颤,泪珠坠在金线孔雀纹上晕开暗痕。
踏进门时,贺舟野忽然低头咬她耳垂。
沈枝意惊道,“公子干什么?!”
“下次要算计我母亲,记得先把首饰摘了,省得伤着自己。”
温热气息拂过颈侧,沈枝意指尖一颤。
原来他早看穿她故意示弱,却仍愿做她手中刀。
“公子在说什么,阿昭愚笨,听不懂。”
“嗯,听不懂。”
菡萏院寝阁内浮着沉水香,沈枝意倚在软枕上。
天水碧的云锦外衫半褪至肘间。
贺舟野掌灯查看她腰间淤青时,那截细腰在烛火下泛着玉似的冷光。
却偏被一道紫红痕割裂了莹润,倒像雪地里碾碎的娇花。
“公子,我疼。”
“让紫苏进来。”
贺舟野转身去取药匣,衣袖却被两根葱白手指勾住。
沈枝意足尖蹭过他的袍角,主腰系带不知何时松了,锁骨下隐约透出胭脂痣。
“紫苏手重……”
尾音掺了三分气音,指尖顺着他的腕骨滑进掌心。
“公子揉淤血的法子,比太医署的方子还灵验。”
“不要紫苏,我要公子。”
“好不好?”
贺舟野喉结滚动,药酒在掌心搓得发烫。
她后腰肌肤一触及他指尖便颤得厉害,却偏要仰颈咬住一缕散落的青丝。
水红唇瓣洇湿了丝缕,倒比案头那枝并蒂莲还要糜艳。
贺舟野拇指按在腰窝上,药油混着体温渗进肌理。
沈枝意突然闷哼着向后倒,脊背贴上他胸膛。
“这里也疼。”
她引着他的手往肋下移,主腰系带彻底散开。
银线孔雀纹堆叠在腰际,像被揉乱的一池春水。
贺舟野呼吸陡然粗重,却见她侧脸贴着他胸前。
若忽略她足尖正勾着他玉带扣的话,神情倒与廊下受伤的小猫崽无异。
窗外忽起惊雷,沈枝意趁机攥住他衣襟轻颤。
“怕打雷……”
贺舟野眸色骤暗,突然掐着她腰肢按进锦褥,药瓶骨碌碌滚下脚踏。
沈枝意足弓蹭过他小腿,指尖刮过喉结。
“公子揉得这般好,不如再验验别处?”
暴雨拍打窗棂的间隙,一声裂帛响惊破满室暗涌。
沈枝意故意扯断了床帐银钩。茜纱罗帷幔瀑布般倾泻而下。
贺舟野托住她的面颊,骤然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初时吻得很生涩。
但转眼便更用力了些。
沈枝意被亲的迷迷糊糊的,不小心将腰带挥落到了地上去。
也不知道腰带上的玉碎了没有……
听闻贺舟野不近女色的时候,她就在想做这事时他会是什么样的。
唔,但沈枝意现在知道了。
似他这般生人勿近的人,这事的时候却也是狂肆而动情的。
贺舟野突然扳过她下颌深深吻住。
“不是勾我吗?专心些。”
“在想什么?”
“看我。”
他眸底欲色翻涌,唇仍温柔地蹭过她手背。
继而将虎口递到她唇边。
“疼就咬这里。”
沈枝意真咬下去时反而收了力,贝齿轻磨着绷紧的肌理,尝到血腥气才松口。
窗外竹影婆娑,掩去一室此起彼伏的药香与环佩叮咚。
……
……
……
贺舟野披衣下榻拾起药膏,回来时见她缩成团睡着了。
贺舟野低头舔去她眼尾湿痕 ,“那日遇险你装哭,坦白身世又哭得真心实意,如今这算什么?”
虽说着,贺舟野掌心却诚实地拍着她后背,节奏像哄婴孩般轻柔。
“别再把自己当做筹码了。”
嘻嘻(?????)[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情意浓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