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情意浓

——花间坊——

珠帘被酒气熏得发黏时,瑶芳正将第三支金步摇插进云鬓。

铜镜里映出老鸨油光光的脸。

"那位顾小侯爷撒了三百金要看折腰舞,你可仔细着软了骨头。"

画舫烛火被江风吹得明灭不定。

顾长风斜倚湘妃竹榻,指尖折扇漫不经心地敲着檀木案几。

十二扇螺钿屏风后忽有环佩琳琅,月白广袖破开珠帘,瑶芳踏着更漏声转出。

琵琶声起时瑶芳险些踩错步点。

她强迫自己勾起唇角,水袖甩出的弧度却比平日硬三分。

顾长风手中酒盏堪堪停在唇边。

"原以为要见的是章台柳。"

他忽然轻笑,琥珀酒液在夜光杯中晃出碎金,"不想却是雪里梅。"

"腰要像三月柳条儿。"

屏风后传来老鸨从牙缝里挤出的提醒。

瑶芳感觉束胸的绸带勒得肋骨生疼,本该缠绵悱恻的卧鱼动作,生生让她演成了被雨打落的木棉花。

顾长风忽然笑出声,酒壶"当啷"砸在翡翠盘上。

"妙极!本公子头回见人把求欢舞跳成上坟的架势。”

他支起一条腿,"瑶芳姑娘这眼风扫过来,倒像在给爷刮骨疗毒。"

瑶芳被汗浸湿的后背陡然绷直。

她盯着顾长风衣襟上绣的并蒂莲,想起上月这双手如何漫不经心剥开歌姬的纱衣。

琵琶声催得急,她旋身时故意将披帛甩到顾长风脸上。

"好辣的香。"顾长风攥着轻纱凑近鼻尖,忽然抬脚勾翻了她搁在案上的缠臂金。

“瑶芳姑娘这舞,当真是妙不可言。每一舞,每一姿,都让本公子仿若置身于瑶台仙境有幸目睹仙子之舞。”

“今日得见,实乃人生一大幸事。瑶芳姑娘不如与我共饮一杯,畅谈这良辰美景。”

"听说姑娘的规矩是只陪王孙公子下棋?”顾长风拾起滚落的金钏,用边缘轻轻刮过她脚踝。

"可惜本公子只擅双陆,不知今夜能否破例...…”

瑶芳倏地抽回脚,发间步摇穗子扫过顾长风手背。

"奴家这儿有副象牙棋,公子若有雅兴……"

她突然从袖中抖出黑白玉子,"不妨自己左手与右手对弈。"

满船灯火忽地一暗。

顾长风望着案上分列的黑白玉子,喉结动了动。

画舫外恰有更夫敲响子时梆子,他忽然将酒泼向船窗上贴的银红纱。

"明日申时,带上这副棋到如意楼。"

等那抹绯红身影消失在栈桥尽头,瑶芳才发觉掌心掐出了血印。

她低头收拾磁石棋时,忽然从黑玉棋罐底摸出张洒金笺。

上面潦草画着只被剃光毛的孔雀。

好巧,正是她昨日在窗边讥笑顾家马车装饰的涂鸦。

中看不中用的臭孔雀。

菡萏院临水而建,沈枝意立在廊下,裙裾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袖口密织的银线孔雀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是贺舟野上月命江南织造局特制的衣裳。

天水碧的缎面层叠十二幅,偏在腰封处缀着赤金璎珞禁步。

禁步分明已是正室规制。

那张芙蓉面被衬得愈发矜贵。

她今日斜簪着一支琉璃莲花步摇。

也是贺舟野前日差人送来的,说是西市胡商压箱底的珍宝。

垂珠随她转身轻晃,倒映着池中半开的新荷,像是将整座院子的灵气都缀在了鬓边。

沈枝意拈着银剪修整廊下白瓷缸里的睡莲。

"好个狐媚子!"

贺夫人王氏的马车闯入了院门。

“这残荷败柳的,再修也成不了牡丹。”

表妹王清棠的胭脂红襦裙刺破满庭青碧。

“一个生父不详的孤女也敢肖想主母之位?表哥不过拿你当个活靶子,等收拾完二房那些老东西......”

话未说完,沈枝意腰间赤金禁步晃过一道刺目流光。

王清棠呼吸一滞,眼眶发涩得生疼。

十四岁那年,她偷偷试戴姑母的禁步,却被表哥撞见。

少年郎君一脚踹翻妆奁,冷冷地看着她。

王清棠忽而抬眸绽开梨涡,仿佛方才戾气不过是池面掠影。

“表哥不过当你是件玩物,倒把自己当主母打扮了?”

“不若你跪下来求求我,我让表哥纳了你当侍妾。”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

这精贵的皮肉破了相,看表哥还怎么把你当眼珠子疼!

沈枝意踉跄半步,余光掠过院墙外惊飞的雀鸟。

晨间他匆匆离府时,分明说过酉时前必归。

绣鞋踩过满地碎莲瓣,王清棠猛地推来。

沈枝意本可侧身避开,却任由腰肢撞上石栏。

琉璃步摇应声碎裂,碎玉溅至手背,青丝散落了半肩。

她蜷在青砖地上,肌肤愈发苍白,偏还要咬唇将呜咽声咽回去。

只一滴泪悬在睫上,将坠未坠。

“贺家的门槛,岂是孤女能攀的?”

王氏抚手冷笑道。

"贺家宗妇须得门当户对,你这等以色侍人的......"

却见沈枝意忽而抬眸,泪光里竟藏着极淡的笑影。

廊外骤然响起脚步声,贺舟野逆光而立。

他的大氅沾着城外官道的尘灰,眼底戾气比平日里还要冷硬三分。

"公子……”

她指尖点上他暴起青筋的手背。

沈枝意在他扶起自己时轻颤,碎裂的琉璃珠子从袖口滚落。

贺舟野指尖抚过她手背红痕,突然将人打横抱起。

玄色织金袖摆覆住她凌乱衣衫。

他声线裹着霜雪道。

“母亲可知,她是我认定的妻。”

贺舟野继而又睨向面色惨白的王清棠。

“表妹既喜欢推人,明日便去跪祠堂,把家规里的条目抄三百遍。”

"既不懂尊卑,便滚去家庙对着列祖列宗学规矩!"

王夫人佛珠捏得咯吱作响,却不敢直视儿子眼睛。

当年她为了跟二房三房夺势将五岁的贺舟野推入冰湖。

那孩子自己爬上来时,眼神与此刻如出一辙。

分明在笑,却无端教人脊背生寒。

沈枝意将脸埋进贺舟野襟前,藏住唇角弧度。

方才那步摇碎得恰到好处,碎玉正贴着那王清棠的裙摆。

明日满府都会传表小姐是个妒妇。

如此倒是省了她亲手布局。

沈枝意伏在他肩头轻颤,泪珠坠在金线孔雀纹上晕开暗痕。

踏进门时,贺舟野忽然低头咬她耳垂。

沈枝意惊道,“公子干什么?!”

“下次要算计我母亲,记得先把首饰摘了,省得伤着自己。”

温热气息拂过颈侧,沈枝意指尖一颤。

原来他早看穿她故意示弱,却仍愿做她手中刀。

“公子在说什么,阿昭愚笨,听不懂。”

“嗯,听不懂。”

菡萏院寝阁内浮着沉水香,沈枝意倚在软枕上。

天水碧的云锦外衫半褪至肘间。

贺舟野掌灯查看她腰间淤青时,那截细腰在烛火下泛着玉似的冷光。

却偏被一道紫红痕割裂了莹润,倒像雪地里碾碎的娇花。

“公子,我疼。”

“让紫苏进来。”

贺舟野转身去取药匣,衣袖却被两根葱白手指勾住。

沈枝意足尖蹭过他的袍角,主腰系带不知何时松了,锁骨下隐约透出胭脂痣。

“紫苏手重……”

尾音掺了三分气音,指尖顺着他的腕骨滑进掌心。

“公子揉淤血的法子,比太医署的方子还灵验。”

“不要紫苏,我要公子。”

“好不好?”

贺舟野喉结滚动,药酒在掌心搓得发烫。

她后腰肌肤一触及他指尖便颤得厉害,却偏要仰颈咬住一缕散落的青丝。

水红唇瓣洇湿了丝缕,倒比案头那枝并蒂莲还要糜艳。

贺舟野拇指按在腰窝上,药油混着体温渗进肌理。

沈枝意突然闷哼着向后倒,脊背贴上他胸膛。

“这里也疼。”

她引着他的手往肋下移,主腰系带彻底散开。

银线孔雀纹堆叠在腰际,像被揉乱的一池春水。

贺舟野呼吸陡然粗重,却见她侧脸贴着他胸前。

若忽略她足尖正勾着他玉带扣的话,神情倒与廊下受伤的小猫崽无异。

窗外忽起惊雷,沈枝意趁机攥住他衣襟轻颤。

“怕打雷……”

贺舟野眸色骤暗,突然掐着她腰肢按进锦褥,药瓶骨碌碌滚下脚踏。

沈枝意足弓蹭过他小腿,指尖刮过喉结。

“公子揉得这般好,不如再验验别处?”

暴雨拍打窗棂的间隙,一声裂帛响惊破满室暗涌。

沈枝意故意扯断了床帐银钩。茜纱罗帷幔瀑布般倾泻而下。

贺舟野托住她的面颊,骤然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初时吻得很生涩。

但转眼便更用力了些。

沈枝意被亲的迷迷糊糊的,不小心将腰带挥落到了地上去。

也不知道腰带上的玉碎了没有……

听闻贺舟野不近女色的时候,她就在想做这事时他会是什么样的。

唔,但沈枝意现在知道了。

似他这般生人勿近的人,这事的时候却也是狂肆而动情的。

贺舟野突然扳过她下颌深深吻住。

“不是勾我吗?专心些。”

“在想什么?”

“看我。”

他眸底欲色翻涌,唇仍温柔地蹭过她手背。

继而将虎口递到她唇边。

“疼就咬这里。”

沈枝意真咬下去时反而收了力,贝齿轻磨着绷紧的肌理,尝到血腥气才松口。

窗外竹影婆娑,掩去一室此起彼伏的药香与环佩叮咚。

……

……

……

贺舟野披衣下榻拾起药膏,回来时见她缩成团睡着了。

贺舟野低头舔去她眼尾湿痕 ,“那日遇险你装哭,坦白身世又哭得真心实意,如今这算什么?”

虽说着,贺舟野掌心却诚实地拍着她后背,节奏像哄婴孩般轻柔。

“别再把自己当做筹码了。”

嘻嘻(?????)[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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