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乡之念

南城的雨季总带着股黏腻劲儿。林深踏出机舱时,晴空还飘着几缕白云,可等他站在机场外拦车,细密的雨丝已悄无声息地漫了上来。他抬手挡在额前,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忽然意识到自己离开这座城市,竟已有一年光景。

出租车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穿行。橱窗里的新款海报、路边新栽的行道树,都在提醒他这座城市的变化。林深望着车窗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行李箱拉杆——这里终究不再是记忆里的模样。

养父母的小区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林深按下门铃后过了一会才有人来开门,虽说已经提前打过电话,但养母在见到他时难免还是愣了愣:“回来啦小念,你叔叔他还在局里,说今天有点忙,得晚点回来了”

“没关系的简姨,予墨哥他们呢?”换完鞋,林深自然地拿过了养母手里的围裙去厨房里。

“你才刚回来呢,去歇着吧。”简忻想推着林深去外面坐着,却反被对方抓着肩膀按在沙发上坐下。

林深重新走进厨房:“真没事,飞机上就已经睡过了。”

见林深这样,简忻也只好作罢,转而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予墨说今天和你叔叔一起回来,小玥在准备法考呢,也要晚些回家。”

林深没再说什么而是静下心来做饭,在不列颠这一年待的实属有些煎熬,虽说可以自己在家做饭,但食材总和国内的差太多,味道总是差了那么一些。

林深和简忻把做好的饭菜都端出去,门口也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林江看到林深时并不怎么意外,只是过去抱了抱他,问他:“在国外这一年待的怎么样?瘦了不少啊。”

林予墨朝着林深笑了笑,瞬间他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林予墨快速说道:“有没有想我,一个人在国外过得怎么样,那边的饭好吃吗?”林深忍无可忍捂住林予墨的嘴。

“哥,话太多了。”

林予墨耸了耸肩,抓着林深的肩膀带他去饭桌上“嫌哥话多,那哥就不说了,快吃饭吧。”

吃完饭,林江把林深单独叫到了阳台。这个时候天还没完全暗下来,能看到远处天边的残阳,林深把注意力从外面移回来,林江看着他,“有想好去哪工作吗?”

“…我想,去当警察,爸妈他们那件事绝对不是普通的车祸!”林深有些紧张,在此之前,养父已经不止一次否定过他这个想法,每次都以“那你父母也更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这个理由堵了回去。

“……”林江沉默了一会,“我会帮你。”

没有预想中的拒绝,林深想好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啊?”

“你不会真想靠着公务员考试去当个地方派出所的小民警吧,不说别的,你真以为晋升很容易吗,等你慢慢爬到有能力查他们案子的位置,证据都被人抹的差不多了。”林江一番话说的毫不留情面,林深都难免愣了愣。

“我知道你有能力,我相信你。所以,也不要辜负我和老顾对你的期望。”林江手放在林深肩膀上拍了拍。

说完这些话,林江转身回屋,林深望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晚风裹着细雨拂过脸颊。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座城市好像又变得熟悉起来了。

林予墨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看了全程,只是隔音实在太好,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索性直接凑到林深旁边,“弟啊,你是不是又把老爹惹生气了?”

林深抓住林予墨的手,眼神中闪动着雀跃的光,笑着说:“以后该叫我林警官了。”说完后便捂住了耳朵,动作熟练地像练习过很多遍一样。

“什么?老爹同意了!”

“吵什么呢。”林玥刚开门进屋耳朵就猝不及防被暴击。

一般这种时候兄妹俩都会拌两句嘴,但这次林予墨实在没空去理她,而是进屋去找父亲询问理由。

林玥看了眼不省心的亲哥,突然觉得林深这个二哥好多了,只能揉了揉刚才被震痛的耳朵,“早点休息吧二哥,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好,”林深伸手想摸摸林玥的头,却在对方警惕的眼神中讪讪收回,“咳…法考加油啊大律师。”

“我不是小孩子了,摸头长不高。”

“好好好不摸了,早点休息。”林深笑了笑,回自己房间去,东西都没怎么被动过,除了桌上这种积灰严重的地方东西都被挪开了。

飞机上补的觉此刻全化作虚影,困意裹着安心感将他重重托住。简单洗漱后,林深裹进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里,听着窗外渐歇的雨声,很快坠入梦乡。

林予墨轻轻叩响虚掩的房门,得到准许后走了进去。简忻看得出来他们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谈,便关门出去给父子二人留下单独的空间。

“爸,你怎么突然就同意了?”林予墨坐到林江对面,十分难以理解他做出的决定。明明之前拒绝了那么多次,为什么偏偏这次又同意了。“给他改名,做的这些事不都是为了保护他吗,为什么……”

林江叹了口气,闭上眼似是在回想以前的事,过了会他才睁开眼看向林予墨,说:“你顾叔叔那件事一直是大家心里的一根刺。但小念长大了,他很聪明,一昧的隐瞒没有用。至于有些真相,就让他自己去发掘吧。”

林予墨望着父亲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突然想起和母亲一起整理林深的房间时,被几本书压在下面的,当年那起车祸的报纸。或许从决定收养林深的那天起,这场迟早要来的风暴,父亲早就在心里演练过千百遍。

林予墨没再说什么,或许他依旧在质疑父亲的决定,但也阻止不了什么,他一直知道林深想要怎么做,或许就像父亲说的,有些路,总要让林深自己去走。

林深并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早起时总觉得哥哥几次对着自己欲言又止。

“哥,早餐要冷了。”

“嗯……好。”

到了市局,林江在电梯里整理了下警服的褶皱:"市局刑侦队需要专业的心理顾问。"这句话轻飘飘落下,却让林深产生了些心虚的感觉。

他垂眸盯着鞋尖——早在三个月前,他就通过邮箱投递了履历,那些关于犯罪心理学的研究论文,此刻正安静躺在某位领导的办公桌上。

毕竟他大学选择修物理和心理两门专业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做打算。

局长办公室的门合上,“三个月前投的简历?”,林江看向林深,后者缓缓移开目光,似乎对于自己打算先斩后奏这件事没有什么要解释的。看着他这样,林江叹了口气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只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

林深皱紧眉看着会议室里的人,“为什么他会在在这里?”司惊歌歪戴着警帽,胸前的崭新警号泛着冷光,嘴角勾起的弧度和记忆里如出一辙。

“他去年通过社招入编,刚结束基层轮岗。”林江说完这句话便出去了:“我得去趟法医室,你们慢慢聊,一会有人来带你们熟悉流程。”

“好巧啊,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林顾问?”司惊歌朝着林深伸出手,但对方明显不想和他握手。

“你律师资格证白考了?”

虽说已经一年多没见面,但司惊歌依然欠揍:“哎呀,林顾问是在关心我的工作吗?”他看着林深笑,又朝那边逼近几步。 “毕竟是因为当初有人说要亲手抓到害死自己父母的凶手啊。”

司惊歌虽然在笑,但眼神中却毫无笑意,他往前一步林深便往后退一步,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

“没关系,以后共事的时间多的是。”司惊歌盯着林深的眼睛,随着金属门扣轻响,司惊歌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司惊歌第一次见到林深,是在大学的时候。两个人虽不同专业,但司惊歌也多少听过他的大名。保送,双学位,甚至辅修的心理学在期末都是系里的第一。

“真的很装。”司惊歌如此评价。只是他没想过这人会长的这么好看,长得这么......合自己的胃口。因为不是同专业,司惊歌只能找到林深的室友,动用了一点点钞能力让他们在每次林深选课时把具体的信息都告诉他。

此后的选修课成了司惊歌的舞台。他总能"恰好"坐在林深身后,在对方认真记笔记时,用钢笔轻轻戳他后背:"同学,借支笔?"第三次故技重施时,林深终于忍无可忍,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墨痕。

司惊歌也不恼,就这么托着下巴盯着林深的后脑勺。下课铃一响,他立刻跟上那个修长的身影。看林深故意拐进偏僻小路,司惊歌依旧紧紧跟在身后。

“同学,我觉得跟踪是个很不好的事情。”林深转过身面无表情看着司惊歌。

“我有跟踪吗?"司惊歌步步逼近,直到将人逼到墙角。他注意到林深握书的手紧了紧,似乎随时准备砸过来,"只是顺路而已。”

“那可真是太巧了,你是说虽然不是同专业却巧合到每次和我一样的选修课,每次都巧合的坐到我的后桌吗。”

司惊歌笑了笑,握住林深想要偷袭他的手:“这说明是天定的缘分啊,要不要认识一下,我叫司惊歌。”

“我不是同性恋。”林深把对方的手甩开,打算离开这里,却又被烦人精给缠住。司惊歌显然还想说服他,林深没法,只能极不耐烦地和他说:“我也不早恋。”

“?啊”司惊歌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都大学了算什么早恋,拒绝我也不用找这种借口吧?”

“我才17。”林深极为认真地看着他。

“哈?”司惊歌十分震惊,却依旧不相信,他打量了下面前比自己还高出一些的人“骗鬼呢,你17?你说你大一我都信,都大二了好吗!”

已经在这里耽误了几分钟,对方又是个未开灵智的,林深的脾气已经难免开始暴躁起来。“我高中跳了两级行了吗,能不能让开。”

司惊歌彻底没话说了,愣愣地站在原地,却依旧不死心地问他:“真不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滚。”

司惊歌看了看林深手里的警员证。“顾问不是不算正式编吗?”

“因为顾问只是个名头,总比某些人拿着特招名额招摇过市强,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走了哪条捷径。”两人拌完嘴也差不多走到了地方。

总队的刑侦队长姓沈,四十多岁,警龄比司惊歌的岁数都长。他扫过两人证件时,目光在"特招"二字上多停留了半秒,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出口的嘲讽。交代完注意事项,转身时警服下摆扬起的弧度,都带着明显的冷淡。

司惊歌刚要往林深那边挪,就见那抹身影利落地抓起笔记本,快步往法医室方向走去。

“跑得倒快。”司惊歌咬了咬后槽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眼神有些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阴沉。他又拿出手机偷拍了一**深的背影。

点开微信找到那个账号,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对话框弹出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他望着"对方拒收消息"的提示,突然轻笑出声,拇指熟练地切换到备用账号:"第七次了,林深。"

将手机塞回口袋,今晚还和别人有约,但比起那些暧昧的眼神,显然逗弄这只炸毛的猫更有意思。

林深扣紧口罩的手指微微泛白,看着林江把尸体外部全都检查一遍,助手将外伤全都拍照记录下来。

坠亡的尸体实在算不得好看,林深开始庆幸今早出门前养母塞给自己的鸡蛋还没吃,不然一会得吐个昏天暗地。

“小林,过来。”被突然叫到的林深还有些懵,但还是走了过去。

“说你的判断。”林江用镊子夹起死者变形的颅骨碎片,玻璃盘随之发出轻响。林深盯着伤口处暗红的组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男性,32到35岁,颅骨粉碎性骨折,脑浆外溢…”他顿了顿,注意到死者脖颈处不自然的扭曲角度,“存在多处对冲伤,符合高坠特征。”

林江摘去带血手套去拿放在一旁的水杯,轻轻吹去表面浮着的茶叶喝了一口。“那坠亡者体内最明显的特征是什么?”

林深想了想:“冲击力会导致脾脏破裂腹腔积血,大面积骨折。”

小歇了一会,林江重新戴好手套,拿上刀具小心地将尸体的腹腔剖开,沿着Y字形的刀口撑开,小心地将大网膜与肠道分开后,尸体整个腹腔的情况一览无余,虽有出血但不多,骨折的情况却与预想的相差无几。

助手过来拍照,林深看着林江,和他说着自己的猜想:“死后坠楼?”

林江点了点头,想拍拍林深的肩膀又想起自己还戴着手套,便作罢。“没错,不过之后的事情就与我们法医无关了,该你们上了。”

林深便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赶来的沈队离开,就连刚走不久的司惊歌都被捉了回来,三个人分别坐在长桌的几头,一份案情资料被扔到他们前面。

“看吧。”沈言对着吊儿郎当的司惊歌语气算不上好,转向乖乖坐着看资料的林深时脸色却难得好看了几分。

林深翻开资料,现场照片里的尸体以扭曲的姿势躺在水泥地上,暗红色血迹在灰白地面晕染成诡异的花。报案人的口供潦草写在泛黄的笔录纸上,而夹在最后那页死者妻子的证词,字迹工整得像是打印体——“以为是丈夫发脾气”、“做好饭才发现人不见了”,这几句话看得他皱紧眉头。

“这个女人很有问题嘛。”司惊歌看完资料后便盯着林深,直至对方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也丝毫不收敛。

沈言将尸检报告放在桌上,鲜红的“死后坠楼”四个字刺得人眼睛发疼:“别废话,二十分钟后出发。”沈言说完便将两人丢了出去:“工作。”

下午的太阳还是毒辣,出租车虽开足了冷气,两人在打开车门时也难免被冲进来的热浪搞的睁不开眼。林深按着沈队发过来的地址找到对应的楼栋。

尽管那天现场早已被冲刷干净,楼底下仍围着一圈摇蒲扇的居民,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司惊歌立刻来了兴致,像只嗅到腥味的猫似的凑过去,竖起耳朵听那些添油加醋的传闻,在林深不耐烦地催促中才终于跟着他进楼,进了电梯之后林深按下楼层。

“听他们说,死者和妻子的感情并不好呢,三天两头吵架的。”

“感情好的人可下不了这种狠手。”

司惊歌有些好奇,挑着眉看他,“这么确定?”

林深嗯了声,看着电梯上显示的24楼缓缓说道:“那份口供,她撒谎了,”

“她描述的时间线,和尸僵程度完全对不上。从专业角度看,尸体出现那种程度的尸僵,死亡时间至少比她所说的要早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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