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昏暗,光线透过几根铁栏杆照在了里面,角落里小小的身影抱着膝盖静静地呆在那儿。
他的头发已经很凌乱了,脸上灰土灰土的,但从双臂露出来的眼神却是带刺的,直勾勾地看着每个人,像是要把人看穿了一般。
试雅阁里的孩子都是一样的,来到这里的人都是一样的,但他就喜欢一个呆着,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有时候他们会觉得活死人,晦气什么的,无论言语像潮水涛涛不绝,那个男孩永远只是坐在那儿。
“妈妈说,你今天必须要吃药了。”
一个披着发的女孩站在他面前,头发很乱,像是留长了之后被人胡乱一通地剪掉,就这么搭在两颊边,刘海也过眉,半张脸都破遮挡往了,黑暗中只有那双眼睛闪着光。
她双手放在前面,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用纯真的嗓音呼唤着。
面前的男孩没有抬头,只是看着积尘的地板,一句话也没有回。
女孩以为他没有听清就再重复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这让她更加无措了:
“妈妈说……”
“我知道了。”
男孩终于抬头了,他看到面前站着一个比他小1、2岁的女孩,眼里没有什么动静,半响之后才开口:
“你先回去。”
面前的人并没有动,反而更加局促起来了,两只脚往里缩了又缩,双眼左顾右盼着,嘴里不停地说“不行”,浑身发着颤。
这回他动了——他站起来看着那人,漆黑的双眸暗了几分,像是在打量着什么,问:“为什么?”
“是不是回去会被挨打?”
“挨打”像是什么机关一样,打开了女孩的恐惧,瞳孔迅速放大,整个人又缩了缩,更小一只了。
“我知道了。”
这是他说的笫二遍,然后就走了。
-
灯火通明的长廊,白炽灯照着温度,可他只觉得如同魔鬼的爪牙,寒凉窜上脊骨。
依旧那般走着,毫不留恋。
拐口有间铁门,外面站着2个守卫,见他来了就打开了门,门后面还有个铁栏杆,活像一个监狱。
随后都打开了,男孩很娴熟地进去,在固定的一个地方停下步伐,等待着什么。
“9675,好孩子,来,过来——”
身影很前进了几步,黑暗中那邪恶的魔鬼一点一点地靠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似乎恳求般,有时竟温柔地像个母亲。
那人朝外头招呼了几声,门口的守卫进来,将人直接带了出去。
从始至终,他没有讲过一句话。
门关上了,黑暗中那个笑容更加癫狂。
音乐不合时宜地夺门而出,伴着旋律,灯火骤灭。
-
第二天,9675并没有回来。
女孩就坐在他常坐的角落等着,边等边抠手指,视线从未离开那扇门。
……
第三天,9675也没有回来。
女孩仍坐在那儿等。
……
笫四天,还是没有。
……
第五天,第六天……依旧不见到任何踪影。
有人就打趣道,9675应该是彼人买了。
没有人知道“吃药”是什么,“今天该吃药”又是什么,小女孩也不知道,眼底的焦虑越来越重,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怕自己葬送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应该“鲜活”吧。
……
一个月后,9675才被送回来,但送回来的时候,他浑身都是血,只剩一口气吊着。
女孩一看整个人定在了原地,眼泪大珠大珠地落了下来——
她差点葬送了他。
后面那个所谓的妈妈再也没让9675去“吃药”了,但他从此多了一个小跟班。
女孩原本不是试雅阁的,所以跟他们的编号不一样,是由字母组成的,叫prison-bird。
跟了很久,他仍是“那个”“哎”地叫,大概是碰到了第一笔生意的时侯,从少爷那里得到的影响,9675给她取了个小名叫小苑。
-
送回来的那一天,9675在角落里找到小苑,她就这么看着他,笑着说,哥哥,你回来了。
他好似轻嗯了一声,来到她身侧顺着墙跟坐了下去,环着膝盖,低声说:“那些人呢?”
小苑:“不见了。”
“他们说,这几天有笔大单,然后守的人也就少了,应该去接那个什么大单了吧,动……动静,闹得很大,有一个大人闯了进来,给……给我塞塞了个东西……”
小苑小心翼翼地从衣间里抽出一个用破布包裹在一起的东西,慢慢打开,边说着:
“那个大人说,给给一个叫……小稳的人,之前哥哥给我取名的时候,有说过这个名字,所以……我当时就靠着栅栏那边过去了……”
说说着手指向对面,守卫少得话,加上本来就昏暗的房间,确定不会引起多大的动静。
-
生意好的时候,试雅阁会陆陆续续来进货,管理者也常把人带走,这一天小苑就被带走了,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盯着角落看了好一会。
9675知道,她在说——
等我,哥哥。
那天后小苑是浑身伤地回来,但是她很开心,这样就可以不用离开哥哥了。
她满心欢喜地回到那仅剩温存的深渊,却如凉水灌头般定在了原地。
她回来了。
——可哥哥走了。
那句“等我”终逃不了现实。
-
-
她仍记得,那次哥哥带她逃出去时外面的风景——
夕阳下那灿烂的阳光照在油菜花上,女孩穿着淡黄色的长裙走在田野之上,微光洒在脸庞,撒开步子向远方奔跑,压抑在内心的童真得到释放,争先恐后地涌出。
“哥哥,等下一次……等我长大后,我们就一起逃出来,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哥哥,你在拍什么啊?这是……什么呀?”
“在拍照,等你长大,再拍张好的。”
“一言为定,骗人是小狗!”
“一言为定。”
-
“哥哥,你回来了。”
小苑从地上挣了起来,支棱着脑袋说:“新来的那个谢什么的少爷,他整天在我耳边问你去哪,然后我就说,哥哥是做大事的人,去哪要和你汇报吗?后来他就不吱声了……我厉害吧,我有哥,他没有!”
“厉害……”9675摸了摸她的头,说:“小孩子学会狐假虎威了。”
门被打开了,外头叫着“9675,该吃药了——”
小苑攥紧了衣袖,只听到哥哥温柔地说:“这次不一样的,不用担心。”
“我会回来的。”
-
等我,哥哥。
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要抛弃我?!
火光“滋滋”作响,窜上天日,房梁往下直落,疯狂地向四周肆虐,暗涌翻滚着。
满天火光中,一个瘦小的身影爬在地上,膝盖手腕上全是烧伤,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哥哥……
……哥哥……你在哪……
好疼……
我要死了吗?
我要死了吗?
可你还没有给我拍照呢?
-
-
领路的人没有走,外头也没有人进来,直到摄像头亮起来的时候,郁沽之才知道幕后的人不打算出面,但那个人一定知道着什么。
领路的人倾着脑袋像是在听着什么指令,还不时点了点头,然后抬眸望了过来,笑着说:“我们老板说,‘他’很欣赏您的处事风格,希望可以合作,麻烦您考虑一下。”
郁沽之垂了垂眼眸,故作沉思,勾起唇说:“能与贵方合作,实属荣幸,可多少……没有诚意吧?”
领路的人:“……”
诚意干嘛,当饭吃啊?
郁沽之含着笑:“当然一笔买卖一份货嘛,我懂——”
“我只要十二街头第301号街的……”
-
暗巷里,几名武装齐全的人握着枪,靠着墙,拔动个火线,其中一位开口道:
“雇主说,‘他’改主意了,让我们不要下死手,顶多让他在床上躺个月就可以了。”
另外一个翻了个白眼:“呵,之前还说不留活口,今天就变了,没准再过几天人家就把枪口子往我们脸上怼了……”
“好了,接活就可以了,记得不要暴露了,不然不好收场。”
“收到。”
“收到。”
“……”
“……”
-
姗姐勾了勾她那艳红的唇,来到落地窗前,往外看,直到下面什么也没有为止。
果然不一样了呢。
“姗姐,地下城那些人又来搞事了……”
“我心情好,打发走吧。”
那人低头说“是”,便离开了。
-
十二街头第301号街。
屋顶上已经埋伏好了人,这次郁炀之是被父亲约在这儿的。
硝烟在暗处露出尖头来,滋出点点火花。
阳台上,郁炀之冰丝背心裹身,勾勒出完美的线条,光线顺着向下,靠着栏杆,手上夹着一根香烟,冒着头,烟儿缓缓从嘴里吐出。
雾缭之下,好看的下鄂多出了一种朦胧的感觉,此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明天晚上等我过来,不要出去。”
“你这是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为什么听你的?”
“想死随你……”
“行,我等着。”
电话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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