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血瞳之域(七)

噬血阵是自上古传下来的一套极为血腥凶残的阵法,需要许多修习幽冥之力的仙君同时注入灵力。它会不管不顾地吞没掉一切误入阵中的仙君的鲜血,直至他们整个身体干枯掉,从而死亡。但同时,这套阵法也会使布阵的仙君昏睡上整整两日。

可花欲燃已经下了命令,底下的冥兵都不敢再有异议,他们掐出手决,以血瞳之域北部的中脉为主要噬血点,注入灵力,布下了这阵法。

花欲燃却在为布阵的冥兵布下保护的屏障之后,飞身进入了血瞳之域的中脉。

整个中脉已经是尸山血海,比丹砂还要殷红的鲜血流淌着成了河水。花欲燃看见有天兵的肠子都被掏了出来,白骨森森地露在外头,上面插满了箭矢,像生出的铜花。

她一直往里面飞去,她方才用七魂咒将整片血瞳之域北部中脉扫了一遍,将整个战场的情况尽收眼底。噬血阵已经将战场重新血洗了一遍,剩下的只有修为已达星君以上品阶的仙君,他们不受这阵法的影响,在黑夜中以杀敌为目标。

花欲燃落在一棵已经被鲜血溅了许多道痕迹的树上,她看见不远处正有一小支军队,正呼喝着与魔族的魔君厮杀。其中还有一个眼熟的冥兵。

正是方才与她对话的楼时。

花欲燃挑了挑眉。

她大致扫视了一遍,出走的五成鬼寒军如今还剩下三成。这也就意味着,她挑出来的这些仙君,有三成的修为已经达到星君品阶,也许还有修为堪堪达到上仙品阶的仙君。

想来这便是他们同自己叫板的底气。

花欲燃并非容不下人的统帅,如果楼时与其余离开的冥兵真的有那个本事,同魔君掰一掰手腕,她想自己也会抛弃之前的计策,将他们的那些不敬当作刺绣上细微的线头,视而不见。

但他们打的实在太难看了。

魔界的三十二位魔君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在那里,每一年都会举行阴诡之会,最优秀的魔兵会在会上厮杀、对决。最终排名前三十二位的才能成为魔君。

他们真正见过血的教训,也从刀山火海的历练之中走出来。修为已经不再是能够打败他们的唯一标准,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是。

但这一点,把战场当作立功途径的鬼寒军们不会懂得。

楼时的战术很聪明,他看出了他们与魔君的差距,并不打算硬碰硬,而是使用车轮战,消耗她的体力。同时又使用魂灵术法中的延痕术在短时间内强行提高一定范围内冥兵们的灵力。

但他并没有算准其余同伴的能力,他们妄图直取咽喉的招数被魔君准确地躲开,接着对方双手发力,把上前去的鬼寒军摔在地上,一瞬间血腥味就蔓延开来。

魔君没有停手,她狂笑着徒手接住从后背偷袭她的刀,手一拧便将偷袭的冥兵扔了出去。她伸出脚,踹飞了不断往上涌来的冥兵。与此同时,她的枯枝咒也刚好铸成,将她的手变成了利器,就要往方才被她摔在地上的冥兵心脏处捅去!

那冥兵瞠目欲裂,就要尖叫出声。

但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在他身上,他睁开眼睛,却看见花欲燃站在他身前。

花欲燃从虚空之中抽出她的鸳鸯钺,刺向魔君的那只手。魔君被迫撤开这一只手,另一只手便又缠了上来。花欲燃将整个人的身体向后仰,接着腰一转,手一翻,鸳鸯钺就往魔君的腰间割去,只这么一割,竟割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接着她趁胜追击,在刺痛魔君的那一刹那将鸳鸯钺在自己手上转了个圈,整个手臂往下一拉,大开大合地将鸳鸯钺劈下来。

罪云斩!

她隐匿多年的灵力终于在一瞬间全部允溢出来,与这一斩一起,不留余地地劈开了魔君的手臂。

“啊!”魔君发出惨叫的声音,她的脸色终于变了,只道,“你究竟是谁!”

花欲燃的脸上只有盈盈的笑,但那笑意竟让对方生出一丝寒意来,魔君意识到了不对劲,但那时候已经晚了。

太快了。快到魔君不知道花欲燃究竟是如何动的手。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花欲燃,倒下去时,脖颈处才隐隐约约透出红色的血线。

“还看什么。”花欲燃把鸳鸯钺收回虚空之中,道,“若我猜得不错,这中脉里,还有两位魔君。怎么,你们不去宰了他们立功么?”

一旁的冥兵已经傻了眼,他们手中的兵器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发出“铮”的声响,把他们从大梦中惊醒。

接着从离花欲燃最近的冥兵开始,一层一层地朝她跪了下去。只一瞬间,便跪了一整片。

跪下代表臣服,也代表认错。花欲燃没有说话,没有叫他们起身,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这样的安静才最叫人难以忍受,但没有人敢吭声,更没有人再如之前那样站出来反驳她。

花欲燃不是他们心中所想的好捏的软柿子,她是很好说话,即便是命令也像温温柔柔的呢喃。但她也同样用行动告诉他们,她只要想,就能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他们。

他们如履薄冰的跪着,花欲燃却好似没发生什么事一般,声音很轻,散在风里,“跪着做什么呀,不是要去立功么?”

跪着的冥兵面面相觑,楼时也在底下,他自认为此事因他而起,后果便也得他来担着。于是壮着胆子往前跪了两步,对花欲燃道:“统帅恕罪,此事因我而起,统帅要罚便罚我一人。还请不要迁怒于他们。”

“恕罪?”花欲燃笑起来,“你同我说清楚,你有什么罪?”

楼时向她一拜,道:“有三罪。其一,不该出言不逊、冲撞统帅;其二,不该私自带走鬼寒军半数冥兵,致使鬼寒军损失惨重;其三,不该以石击卵,在明知修为不够的情况下攻击魔君,还要统帅您出手相救。”他顿了顿,又对花欲燃一拜,“这些罪便是将我千刀万剐,我也认。”

他头磕在地上。跪了半天却没等到花欲燃的回音,一时竟慌了起来,抬起头望向花欲燃,声音软了七八分,“统帅……”

花欲燃终于望向他,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让楼时拿不准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起来。”花欲燃忽然说。

“啊?”楼时没反应过来。

花欲燃却在片刻之间走远了,她的声音落在地上,没有什么情绪,“这仗还没打完呢,再磨磨唧唧就给我滚回去。”

被抛下来的冥兵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顿时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是了,仗还没打完,便是要罚也得等这一切结束了再罚,若是待会立了什么大功,说不准就能将攻抵过了。

他们心下一喜,赶忙急匆匆地跟了过去。

花欲燃走在前边,听见后面的动静,不由得抿唇笑了笑。

她抬起头望向天边,明月不知道何时从乌云之中钻了出来,尽管不亮,还蒙了层薄薄的白纱,但也足够从北部照到血瞳之域南境的路。

江庭芜甫一赏完这从北边出来的月亮,镜舟便已经用日晖之灵带他们找到了整个血瞳之域里唯一的那一株樊萤草。

“想不到你修习的术法这么实用呢。”江庭芜看着眼前其貌不扬的樊萤草,啧啧称赞道,“我都有些想修习了。”

“按你的天资这并不难。”镜舟说。

“算了。”江庭芜摆了摆手,“我做什么想不开去修习与我本命功法相冲的术法,嫌自己命长啊?”她调侃完自己,又把视线移向樊萤草上,说,“要不然,我们现在把它扯下来吧?”

“你当真确定她是要找这个?”镜舟问道,“整个天界可只长了这么一株,扯下之后就还得再等上几十万年。 ”

“又不是给我的,再稀罕有什么用?”江庭芜说,“你怎么对这东西这么依依不舍的?”

“不是依依不舍。”镜舟纠正她,“不过我对珍贵的东西总有一些特殊的感觉。”

“行,懂了。你就是有特殊的癖好。”江庭芜非常草率地盖棺定论,说,“不说这个了,倒是怎么跟空青公主谈判,你想好了没?”

镜舟愣了一下,接着非常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与她并不熟识,天界的卷宗里也没有她的喜好记录。只能与她相见之后再做打算。”

“那你还真是有备无患。”江庭芜咬着牙说。她早说了多带个人就是麻烦,一问果然如此,这家伙一点也不靠谱!

镜舟看懂了她的眼神,她的不满全写在里面,不带半点掩饰。他坦然的回望过去,道:“你有什么好办法么,我洗耳恭听。”

江庭芜瞪了回去。

“实在不成就跟她打一架。”江庭芜恶狠狠地说,“二打一,我就不信打不服她。到时别说樊萤草,就是一根草她也别想拿回去。”

镜舟哭笑不得。

他刚想接上江庭芜的话,可倏忽间江庭芜的脸色变了,她朝镜舟那边使了眼色,镜舟便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掐了手决,将樊萤草收入自己的囊中。

一声怒吼传到他们的耳中,那是计划被破坏的气急败坏。江庭芜面不改色,对着周遭似乎什么都没有的空气说:“我最不喜欢旁人装神弄鬼,哪怕你是魔族公主。不出来便一切免谈。”

没有谁回应她,除了一阵风。江庭芜站在原地,看着那张漂亮的脸突然出现在离她仅仅三寸远的地方,如看仇敌一般看着她。

她没有慌,只是退了一步,同空青说:“东西在他手上,你寻他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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