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剁一只手!”
他神情变得厉色,在夕瑶喋喋不休的劝止中李十一仍是爽快应下。
去到特定桌前,围观者们迫不及待催促好戏开场,私下早已纷纷打起了赌注。
看着万众一致的笃定投往一方,随掌柜而来的几个跟从不免小人得志,连望向李十一的目光里都透露着肉眼可见的鄙夷。
“想必这赌场规矩殿下是知道的,我也不为难您,只要三局里您赢得上一局,小的便算输,如何?”
听这般说道,李十一不假思索近到桌前优先投起了骰子。
掌柜随后,待两者令盆中木骰点数相比就听得一片欢呼。
李十一身后几人倒是摇头晃脑,愁眉苦脸着唉声叹气。
重整旗鼓,掌柜先手,李十一再掷,惜得结果相仿,李十一共计两败。
“殿下,最后一局了。”
掌柜笑着发声,模样看去几分平易近人,落在李十一眼里竟有诡计得逞之意,阴毒且狡诈。
她笑而不语,恍眼间见得对面拥挤的人群里探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思索便明了过来。
原是那名唤胡澜的女子!
胡澜亦是察觉这抹视线,放眼寻来吓得心惊肉跳,赶忙隐入人群之中不见了踪迹。
最后一轮结果揭晓,不出李十一所料——大败无疑。
“哈哈!还敢和我们言掌柜的下赌!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愿赌服输!小皇子想剁哪只手随意好了!”
半途凑来看戏的汉子讥笑着拿出随身携带的刀斧抛在李十一面前,众目睽睽之下见得她认命般的拿起。
“殿下使不得!若真要砍那就砍奴婢好了!”
夕瑶上前就把手放在桌上,闭着眼极力克制内心的恐慌。
李十一正作势下刀,听得她这么一说立时收了动作,弹了弹斧刃就冲着那颤抖的小手比划起来,惹得周遭众人一阵笑,肆无忌惮的唾骂着贪生怕死一词。
夕瑶暗自咬牙,身侧的另一只手死死捏出了一层汗,等待着那骨肉分离之痛到来之际,她悬着的心被一声沉闷的响给吊到了喉咙,触觉桌面猛的一震,忽的开眼便见得那斧子深深扎在桌沿。
战战兢兢收回毫发无伤的手时发间的花簪被李十一瞬间抽离,只见她纵身一跃携过一袭风,迅雷之速把那不及反应的汉子摁在桌面,攥在手里的花簪当即刺向他手心,一声惨叫,吓坏了围众。
言掌柜惶恐的后退几步,“殿……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李十一乜他,笑出一副阴隼之相,“那丫鬟都替得了我,想来他也可以,你们又没指定说剁谁的手。”
言掌柜明显无言以对,大庭广众之下开始煽风点火,“殿下分明是强词夺理!言而无信有失君子之风!生杀予夺非仁主之德!皇亲国戚怎能视人命如草芥!”
说罢,众人觉得言之有理,连忙附和起来。
“谁他娘的想死就把声音再嚷大点!”
李十一被吵得心烦,拔了那钉手的花簪便把哀嚎之人踹倒在地,大吼一声朝四方怒视而去。
周遭戛然安静,人群之中恰时让开一条道,一行官差进前,言掌柜与为首之人对上眼色,那人便向李十一亮出令牌道:“殿下鉴谅,我等奉命行事,还请殿下随小人去到府衙一趟。”
夕瑶欲要解释,还未开口就听得跳下桌来的李十一吩咐道:“你先归府,我去去就回。”
李十一跟着离去,行了几时无缘无故被拷上枷锁,衙门也不曾见就关进了大牢。
过了午时才见得身着官袍的章柏安不紧不慢而来,惺惺作态行上一番礼数,居高临下笑道:“这牢房殿下怕住不习惯,为此下官提早了行刑时日,殿下不久便可与世长辞。”
李十一双手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管他劳什子破事儿。
章柏安见她装聋作哑索性又道:“到时候下官传谏入京就写殿下公然挑事,草菅人命,山高水远无人深究。”
“狗官!”
骂声传来,引得章柏安转身去看。
牢里的男子衣衫褴褛,见他看来冷哼一声,靠着墙壁扭头装睡起来。
“薛伊晨,你死期也不远了,等斩了那小崽子就斩你,哈哈哈!”
章柏安笑得猖獗,说罢起步离开,留得牢里一片寂静,正好让李十一安详睡上了几时。
醒来已是深夜,狱卒烂醉如泥。
李十一伸个懒腰,睡眼惺忪的掏出白日用过的发簪,走至牢门处轻车熟路的拨弄起那铁锁。
墙上的油灯扬着豆大的焰火,黄晕的光在她脸上照出了几片蒙影,低敛着睫羽,现得丝毫阴翳。
她想方设法在那噬血的深渊中苟活,辗转二十多年终有重见天日那刻,不料事与愿违穿到个十二岁孩子身上!虽说自由,但到底不是她所想。
六岁那年,父母染上了赌,欠多了债,走投无路之下卖掉了她,中途经几度转手却是进了一个培养杀手的组织。
里面都是被至亲抛弃的孩子,她算第二十三个,长期的训练及筛选下又成了第十一个,优胜劣汰,死了的便死了,但活着的却还不如死去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随着年龄增长的除了功绩还有伤疤,将一群懵懂无知的孩子锻造成杀戮机器是人们一味追求的完美。
以往经历残酷,无依无靠的他们选择过逃跑,可希望的最后却是绝望,换来的结果大多是抛尸荒野。
漫长岁月间,大家也都麻木了,听话了,连自己的名字也忘干净了,取而代之的唯有编号,久而久之谁都习惯了……
锁打开,后来的事情不再回忆,她将那发簪不着痕迹的扔入对面牢房,理了理打皱的衣角坦然离开,无人察觉下去到章柏安书房坐等人来。
不多时,门被推开,随后磕上,黑暗之中晃荡着章柏安的身影。
他起脚靠近桌案,行上几步就被偷袭,木棍当头一棒敲晕过去。
李十一替他点上灯,屋里瞬间亮堂,早已准备的麻绳将其五花大绑起来,用磨好的墨抹他一脸黑,捡块粗布堵住了嘴,一顿拳打脚踢过后才满意离去。
攀上高墙去到房顶,挨家挨户走上些距离就到了赌楼的一间后院。
院里荒凉,小柴房里透来光,李十一寻得方向纵身落地,躲在水缸后观察四周没有动静后钻进了一处草堆。
等得柴房里出来两人提灯走远,李十一这才现身,去到房门前见得上面落了把锁就扒着小窗往里头瞄,却是黑灯瞎火,怎么也看不真切,抬头看了看天,干脆回了府。
夕瑶心焦得来回踱步,见人平安归来松了口气,欲要说些话,李十一却抢了先道:“带我去见胡澜。”
命令来的措不及防,一下忘了说辞的夕瑶迟迟应声,领着李十一去了内院。
到了门前竟见得一向温和的李十一抬腿就是一脚,踹得那木门打在墙上哐当一响,吓得屋里正收拾东西的胡澜做贼心虚,转身面向二人的同时挪步挡住了床榻上的包袱,诧异道:“殿下……您不是被抓了吗?”
李十一挑眉,启声反问,“大半夜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胡澜心头一颤,赶忙换上一脸假笑,“殿下说的什么话,妾身能去哪?”
夕瑶看出端倪,上前撞开她就拿过那包袱查看。
胡澜见状急忙抢着包袱死死不肯撒手,“不要不要!这是我的!”
见得胡澜露怯,夕瑶管她三七二十一,手头更加用力,“若真是你的还怕我们看去了不成!”
两人几番拉扯,一不留神就将包里的珠宝尽数散落。
夕瑶争先捡起一枚玉玦,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淑妃娘娘的遗物都敢偷!”
事情败露,胡澜知晓自己此时算得百口难辩,脚下一软瘫坐地上,听得李十一一声令下,走进房里的两个下人便将胡澜强制拽走,摁在庭院架起的长凳上打了二十棍又拖了回来,趴在地上哭得我见犹怜。
“你下次还敢赌我就活剐了你!”
李十一挥手甩去一把匕首刺在柱子上。
胡澜通身一颤,缩了缩身子怯懦应声,“妾身知错……妾身改……”
事后,李十一一番洗漱完毕就赶着回房休息。
夕瑶一旁点着香,气鼓着脸为方才那事草草了之感到不妥,看了看上床去的李十一,不解道:“胡澜诓骗殿下,殿下为何只是一顿轻罚?”
李十一起身顺着被子,“响鼓不用重捶,快马不用鞭催,人若不思悔改,严刑峻法也无意义。”
夕瑶认可点头,想起今日赌楼一事才又问起,“那殿下是怎么回来的?章柏安可有为难你?”
“走回来的,他请我住豪华包间,礼尚往来,我也赠了他一套绝世功法,挺和睦。”
夕瑶木讷点头,觉得李十一说的这番话含义太过保守,似答非所问,全然思不透,爽性抓着一点接着发问,“殿下何时学了功法?”
府里上下来回的人可都不曾瞧见哩!
李十一扭头看来,脸上明显挂着几分烦躁,“天都快亮了,你不要睡觉的吗?”
夕瑶当即会意,讪笑的行上礼数后关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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