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柏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令豆豆立刻察觉到了不一样。
刚刚还咂吧着嘴眼神悠远表情沉浸的豆豆，收回眼神，仔细望着面前的许星柏，盯了几秒钟，垂下眼强迫自己切换了刚才的回忆转移到现实，又好奇的抬眼望向许星柏，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许星柏呼吸之间，已经完成了对自己刚才打草惊蛇的批评，下意识抬眼观察对方反应——
看出来犯罪嫌疑人并没有放走这点拿捏自己的机会，只能从自己怀里摸出一包烟，丢在桌上：“我这点存货全给你了，如果你骗我——”
豆豆皮笑肉不笑的望着桌上的香烟，耸耸肩挠挠鼻尖，一把将烟抓住放进口袋，这才继续歪着脑袋，回忆起过去，突然收起刚才的玩笑表情，有些严肃道：“她是真的爱我。”
“啊？”许星柏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皱着眉头一脸茫然。
豆豆此时没有了之前的疯癫，而是挺直腰背坐在椅子上，表情也很平和，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双手扣着放在桌面，认真的重复：“她是我见过的，最爱我的人，是真的爱我。”
“我们和她妈妈联系了，她是在集市上失踪的，你带走了她，非法拘谨她。”
豆豆呼吸逐渐粗重，听的出来努力在压制自己的情绪，桌上的手掌慢慢握了起来，突然一拳砸在桌上，唾沫横飞：“她是自己跟着我回来的！我没有拐走她！我没有拐走她！是我收留了她！”
“她身上的伤痕怎么说？我们亲眼看到你打她怎么说？”许星柏凑近对方，双眼死死盯住豆豆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瞬间审讯室压迫感十足：“她跟着你回来，就图你让她带回猎物，就图你是个杀人犯，就图你喜欢揍她，就图你家猪窝里藏了那么多的骨头——”
说到这里，许星柏从桌上的文件夹里拿出在桌窝里找到的一堆遗骨照片，一张骨头照片，一张在死者家属要到的生活照，一张一张丢在豆豆面前：“你还记得这些人吗？这只是一部分——”
“这是你们镇小学校长李唐，他在学校呆了一个月，想着节假日在镇上的集市里买些菜种子回去在学校找地方种，就再也回过家。再次见到的时候，已经成了两颗还没有你的指关节大的骨头。”
“还有这是前天才报失踪的史淼，”许星柏举着手机示意对方观察手机里面的同学老师寻找史淼的视频：“你知道我们在哪里找到她的吗？”
手机从许星柏的手里滑落。
许星柏至今还记得，38度的大下午，最热的时候，李捷戴着帽子和手套裹着防护服，赶走了正在吃食的猪，在最新鲜的粪便和食槽的角落里，找到了新鲜的人体组织。粉色的，新鲜的臭味。
当时在场很多人跑出去吐了。
一边吐一边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如果再早一点。
再早一点。
豆豆拿起许星柏放在桌面的电话，上下滑动，观看史淼平日的生活视频。
忽然龇着黄牙笑起来。
没有说话，只是笑。
许星柏身体所有的血此时撸着袖子冲上天灵感，强烈的被忽视，被否定，他本能的抓住豆豆干脆将他提起来：“你还是不是人？！有没有一点人的意识？！”
“我就是玩了一下，我没有想到——”
“是不是男人，敢做不敢认？！”许星柏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对方：“你真不是人。”
豆豆像是忽然被抽走了灵魂，抖抖肩膀甩开许星柏的手，不再说话。
谢嘉弈在耳机里听到许星柏已经气到词穷，默默的举起手挡在了额前。
几秒钟后，谢嘉弈站起身敲敲审讯室的门，示意许星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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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柏出来之后气冲冲的来到旁边办公室，谢嘉弈已经买了一瓶冰可乐递给他。
“气死我了！”愤怒之后的余温还在蔓延。许星柏直接夺过可乐仰头一饮而尽，这才找了空椅子坐下，让自己的大脑静下来。
谢嘉弈也不理他，递给他一包卡乐比薯条，任由谢嘉弈咬牙切齿的将薯条当做嫌疑人的脑袋，狠狠吞噬殆尽。
直到骂到差不多解气，许星柏恢复冷静：“我真的，要不是因为当前没有特别清晰的证据证明是他杀的，我真是一拳——”
人是冷静的，但行为是本能的。
谢嘉弈坐在他身边，两人腿贴着腿，表情却是如常。
谢嘉弈举起手机递给身边人，接过许星柏没吃完的薯条继续吃：“法检中心来消息了，当时我们找到的那些遗骨，时间久远且很多遗骨丢失，无法确定死亡方式。但是，现场的一些刀具或者是木棍上面，有庄洁和豆豆两个人的痕迹。”
谢嘉弈说完，表情凝重：“也就是说，当前看来，庄洁和豆豆，都有可能是凶手。”
“——那肯定是豆豆，他连亲妈都敢杀。”
“他从头到尾，只承认杀了他妈妈。”谢嘉弈仰起头喝了一口水，含在嘴里半天，眼神怅然回忆刚刚豆豆说的所有内容，慢慢的跟着这些回忆，一点一点将水咽下。
“——后面的威胁也好发生关系也好，他都承认了是强迫对方的。”谢嘉弈举着水杯，歪着脑袋本能的分析：“他的叙述，偏感官，说明豆豆是一个情绪化的人，重视感受而非事实。这也是为什么他只要一激就会愤怒，也说明了他在叙述的过程中，会因自己的感受而杀人。”
“——切。”许星柏别过脸，鄙夷的哼了一声。
“他说了一个，和之前完全不一致的情况。”谢嘉弈低头思索：“他说，庄洁爱他。”
“给他做饭给他找玩具被他打，变态就是以为变态行为就是爱。”
“...对。”谢嘉弈表情凝固，望着许星柏点点头。
“啥意思——”
不等许星柏明白，谢嘉弈已经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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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嘉弈在审讯室门口给医院的同事发了微信，这才进入审讯室。
豆豆和之前的状态有了不同。
此时的豆豆虽然还是同样的油腻恶心令人厌恶。
但是明显的多了戒备和一种沉静。
谢嘉弈慢吞吞的关上门，这才回身望着豆豆。
豆豆没有看他。
谢嘉弈也并不着急，而是像是在打听似的：“我刚才听说，你说庄洁是真爱你？”
豆豆没有说话，只是一脸严肃的点点头。
“是因为你现在发现，你俩之间一直都是她付出？”
豆豆点点头。
“是因为你现在发现，家务和赚钱一直都是她在做？”
豆豆更加用力的点点头。
“是因为你发现，她特别听你话，会帮你找很多猎物？”
豆豆点点头，抬起手遮住脸，眼泪从缝隙之中落了下来。
“是因为你现在才发现，每次你玩完之后，都让庄洁打扫后续事宜，从来没有意识过一句，那些人去哪里了？”
谢嘉弈的话宛若一记重磅炸弹，重重的落在安静的审讯室。
就连豆豆也是张大嘴巴半天，轻轻的点了点头。
随即，狠狠点头，甚至最后想要站起来：“是我杀的，你说的那些人都是我杀的，你们拿出名字，拿出骨头，我都认！咋不咋我现在也是你们的高端客户衣食父母，抓到我可算是你们抓到军功章了，我让你们都立功！都立功！”
“算个狗屁衣食父母——”许星柏的声音在旁边办公室已经传出来，可见有多愤怒。
“哦——”谢嘉弈夸张的表示惊讶，随即顺杆爬：“我真的太谢谢了，我当时第一眼见到你，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果然，”谢嘉弈甚至还摊开手，表示坦诚，压根听不出来一丝丝的阴阳：“一查，哎，就是个嫌疑人。一审，哎，我们还没摆出来具体证据呢，嫌疑人自己biubiubiu往出冒证言，我今天晚上下班去看看买个彩票。”
“就是，给我买个可乐去。”谢嘉弈说完，重新闭上了眼睛静坐。
后续，许星柏再靠任何的威逼利诱，豆豆都不在说话。但凡问案件情况，什么证据都没有核对，只说就是自己犯的案件。
其他人有的还劝，没证据的话也不是给别人把罪顶了？
豆豆甚至放弃到何种程度：“没事，你看看镇上还有哪个案件没有人背上级催你们催的紧的，你给我说，我认。”
饶是沟通高手谢嘉弈，也连打退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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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等到谢嘉弈从审讯室出来，许星柏上前询问：“我们现在打算怎么做？”
谢嘉弈毫不在意的笑笑：“星柏哥，连续几天都加班没有见过太阳了，我们今天早点下班出去吃吧。”
许星柏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这附近有个商区，里面也有很多你喜欢吃的北京菜，四川菜，重庆菜，还有粤菜。”
“我感觉我已经成为一个加班僵尸，没日没夜好几天只是眯一会儿。”谢嘉弈甩着胳膊扭着脖颈，下意识的搂着许星柏的胳膊，脑袋枕在肩头轻轻摇晃：“我想我们慢慢走到吃饭的地方，我慢慢的花半个小时我们一边聊天一边吃饭，可以吗？”
“——可以呀。”不等许星柏回答，冯局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许星柏本能的一把推开谢嘉弈，望着已经抵达门口的冯局，结结巴巴：“我们就是，就是关系好而已，单纯工作上的关系好！”
冯局过来找文件，找完之后一边用文件随意的拍拍腿，一边随口：“嗨，都是生死之交，关系好不是应该的吗？”
听到冯局的话，倒在地上干脆不起来的谢嘉弈一只手撑着脑袋，在冯局身后冲许星柏做了个鬼脸。
“哦哦哦，哦对，哦对。”许星柏双手叉着腰，局促的点点头，偶尔腾出手摸摸头发：“对了冯局，我们去吃饭，你要一起吗？”
听到许星柏这话，谢嘉弈做起来，朝对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摇摇头摊手，口语：“你请。”
许星柏的心这才慢慢慢慢回到温柔甜蜜的心窝，嘴角扬着笑：“我请。”
“那——”冯局明显是动摇了，却终于在最后一刻拍拍许星柏的胳膊：“你俩去吧，我有时间睡会觉。”
直到许星柏追出门，看到冯局的背影在走廊拐弯消失不见，这才甩着手小跑着回来——
谢嘉弈还躺在地上，等着许星柏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