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北京城，沈初坐在自己的工作室中，带着耳机看视频。

是叶惟岁今年巡演时出来活动的视频，正式的采访加粉丝拍的小视频，寥寥无几，他早就看过无数遍了。

耳机里响着叶惟岁轻淡的声音，视线落在叶惟岁的面孔上，隔着屏幕，触手不及。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总会变，可叶惟岁似乎没有一点变化，面孔一样的矜贵，漂亮，与初见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时沈初还在叶温安家中暂住，一墙之隔，被迫听着两兄弟的争吵。

直到听到“嘭”的摔门声，他才犹豫着出来，拍了拍叶温安的肩膀，算作安慰。

“你帮我下去看看，他走了没。”叶温安揉着额头，用力吐出一口气。

当下沈初有些不理解，都吵成那样，摔门离开了，肯定走了，有什么必要再下去看一眼？

但叶温安很坚持，沈初耸耸肩，还是下楼了。

出人意料的，叶惟岁竟真的没离开。

矜贵的小少爷，狼狈地蹲在老破小的楼下，满身郁闷。

无端的，沈初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邻居家养的一只橘猫，毛茸茸的，毛色水亮光滑。

邻居把它养得很好，不过它总喜欢出门遛弯，有时候还会跟别的猫猫狗狗打架，然后带着凌乱的毛发默默回家。

沈初常常看见，邻居一边说它，一边任劳任怨地给它整理梳毛。而那只橘猫就懒洋洋地趴在邻居的膝头上。

他脚步停在楼梯间，忽然折返上去，没理会叶温安的疑问，拿了一包湿巾下楼给叶惟岁。

他跟叶惟岁搭话了。

短短的几句话中，有一瞬间，他忽然很嫉妒叶温安，有这么好的弟弟，还成天跟人吵架。

如果叶惟岁是他的，他一定不会让叶惟岁闷闷不乐。

渐渐的，沈初顺理成章地跟叶惟岁拉近了关系。其实很多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跟叶惟岁发展到哪一步，只是他总想跟叶惟岁近些，再近些。

山上兜风那次，他听到叶惟岁的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问道——

“你想谈恋爱的话……我怎么样？”

那一瞬间他什么都忘了，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公众的非议，忘了自己的事业。

他只知道，他不想看见叶惟岁跟别人谈恋爱。

不过话刚出口，他其实就有些后悔了——叶惟岁会不会觉得他莫名其妙？会不会就此远离他？

果然，叶惟岁沉默了下来。

他心里便开始疯狂打鼓，慌忙停车，想找补几句。

可车刚停下来，叶惟岁也同时转头，泛棕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他心脏又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然后，叶惟岁就拉着他的领带，径直吻了上来。

狂喜和难以置信瞬间将他砸得头脑发胀，晕晕乎乎间，他听见叶惟岁小声说——

“那你不要跟我吵架。”

……

“咚咚咚”

敲门声瞬间带回了沈初的思绪，过去那些冒泡的回忆陡然破裂，他还是一个人，坐在偌大的会议室，冷气源源不断，整间会议室冷若冰窖。

沈初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进来。”

是他的助理小郑，说有个男人急匆匆地想见他，说是叫——孙重。

他在沈氏娱乐时的经纪人，他的前经纪人。

沈初脸色变得冷漠：“让他进来。”

孙重满脸怒火地闯进来：“你跟沈氏之间的事为什么要牵扯我？”

沈初看着他，反问：“你拿着我和惟岁的热搜去压你手下新人的热搜，你真以为我是傻子？”

他从平洲回来的飞机上就开始怀疑——自己和叶惟岁究竟是怎么上热搜的？

不是节目组，赵琼不敢背着他搞这么大的事。也不是粉丝，热搜爆发之前，公关重点监控的账号都没有异动。

那就只能是——别有用心的人，用他和叶惟岁的热搜转移视线，压别人的热搜。

孙重僵硬片刻，又道：“你已经解约了，我们没关系了，我做事凭什么还要考虑你？”

沈初慢条斯理：“你说得没错，你也不是我经纪人了，那我现在做事又为什么要考虑你？我跟沈氏的官司，牵扯到你也只能算你倒霉。”

“你——”孙重登时涨红了脸，死死瞪着沈初。

沈初站起来，微微笑了一下：“孙重，其实我还有很多帐没跟你算。你向私生透露我的行程、我的车牌号、我的酒店地址，真要算起来，你说你得背上一个多大的官司啊？”

清透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地，被会议室内的冷风一吹，倏得冻僵了孙重。

他咽了口唾沫，“你……你有证据吗？”

沈初轻描淡写，“闯我酒店的那个人已经在警局了，我要是不和解，警察总会查到证据。不过到时候，你怎么办呢孙重？你觉得沈氏会在乎一个经纪人的死活？”

孙重慢慢攥紧了手心：“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初缓缓开口：“你那些手段用到谁身上我不管，但是你敢再用到惟岁身上，孙重——”

说着，他微微眯了下眼：“我保证你再也混不下去。”

会议室内倏地死寂，孙重盯着沈初，半晌，忽然大笑出口：“叶惟岁，又是叶惟岁，沈初，你为了一个男的鞍前马后，连事业都不要了，你以为他真的会放在心上？”

他讽刺地大笑，笑声尖锐刺耳，眼神不甘：“沈初，我一手把你捧到这个位置，你为了一个男的说解约就解约，想退圈就退圈，你对得起谁？？”

沈初神色冷漠：“这些年我给你们赚了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有数，沈氏现在还收着我的版权费，我不欠你们任何人。”

孙重冷笑道：“沈初，离开沈氏，退了圈糊了，你真以为叶惟岁还会要你？”

沈初神色变得淡漠：“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多嘴。”

孙重狠狠咬牙，脸上的皮肉不甘地颤动起来，还没说话，会议室忽然响起手机铃声——

是沈初的。

他滑开，听了几句，神色微变：“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又抬眼看孙重：“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别把你的歪心思动到惟岁身上。小郑，送客。”

孙重离开后，沈初也急匆匆地下楼去开车。小郑以为沈初有什么要紧事，连忙起身跟过去，沈初头也没回，径直道：“我自己开。”

一脚油门，沈初很快到了上华灯。

他带着帽子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循着彭峤给他的地址，终于找到了包厢。

一推开门，叶惟岁坐在靠门的一张沙发上，一动不动。

“岁岁？”

沈初下意识放缓声音，低声喊道。

彭峤脸色不善地看着沈初：“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初没回，专注看着叶惟岁，声音更轻：“岁岁？我带你回家。”

彭峤脸一黑，“我叫你来可不是让你带叶儿走，你给我说清楚，你们到底是好了还是没好？”

沈初终于分神看了眼彭峤，说，“彭总，我跟岁岁之间的事，不劳你操心。”

彭峤脸色更难看，刚想说什么。叶惟岁却忽然抬头，很缓慢地开口：“沈，初？”

沈初点点头，弯腰伸手，声音轻柔：“岁岁，走吧。”

伸到眼前的手骨节分明，叶惟岁又垂眼盯了片刻，忽然抬手拍开，然后抬眼看沈初：“你是不是要退圈？”

沈初愣了愣，喉结滚动一下，低声道：“嗯。”

“为什么要退圈？”叶惟岁还维持着仰头的姿势，仿佛质问，只是语气被酒精浇得湿漉漉的。

沈初沉默片刻，忽然抬手盖住叶惟岁的眼睛，轻轻往下带，人也半蹲在他身侧，低声道：“工作这么多年，累了。退圈了，我们就不会再吵架了。”

当年他们所有的争吵，都离不开娱乐圈三字。

沈初不愿意把自己的私生活公之于众，但他那些遮遮掩掩、避而不谈的举动，全都让叶惟岁觉得自己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争吵油然而生。

光线彻底消失，眼皮上传来某种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叶惟岁沉默良久，忽然又扬手，掀开沈初，垂下眼睛，盯着蹲在自己身侧的人。

沈初喉结滚动一下，继续开口：“走吧岁岁，我们回家。”

只是他话音刚落，陡然间，手机铃声又响起。

沈初看也没看，飞快摁灭，但下一秒电话又响进来了，接连不断地敲着两人的神经。

叶惟岁收回眼神，伸手端了一杯酒：“快接吧，万一有急事呢。”

沈初沉着脸滑开屏幕：“什么事？”

“老板，音乐节的对接来视频了，林姐让我通知您回去开会！”

沈初狠狠闭了闭眼。

叶惟岁缓慢开口：“有工作，就去忙吧。”

“我……”沈初张了张口，一瞬间忽然觉得仿佛回到他们分手前夕。

那时他比现在更忙，忙着赶通告，忙着发专辑，两三个月都很难跟叶惟岁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

当时叶惟岁也是这样说的，冷静的，善解人意的。

可对着成天忙碌不见人影的爱人，真的能毫无芥蒂吗？

沈初喉结剧烈地滚动一下，然后用力摁断了电话。

“嘟嘟嘟——”的忙音轻轻响起，很快就落地消失。

沈初的指尖试探般地覆上叶惟岁搭在沙发边上的手，低声道：“我不忙，我们回家吧岁岁。”

叶惟岁缓慢地垂下眼皮，在闪烁的灯光间，他的眼睛对上沈初幽黑的瞳孔。

眼一眨，他忽然笑了一声：“甩手掌柜不像你的作风啊沈初。”

“去忙吧。”

叶惟岁又收回视线，抽出自己的手，仰头喝了一口酒，“我没醉，我可以自己回家。”

沈初不甘地攥紧了手，很慢地站起来。

还没开口，手机铃声又像催命符一般响起，声声刺耳。

叶惟岁掀起眼皮，脸上终于露出了非常明显的不悦：“很吵。”

沈初心一慌，忙想挂断电话，可情急之下，手一抖，手机轻巧地滑到了叶惟岁手边。

叶惟岁一伸手，便又接通了。

顿时，工作室的员工着急为难的声音响彻整个包厢：“老板，您什么时候回来啊？”

沈初想说他不回去，有事让他们先看着办，可叶惟岁又先开口了——

“他二十分钟后就到。”

微哑的嗓音响起后，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消失，沈初的话也被堵在喉咙中，再也出不来了。

叶惟岁抬眼看他，又把手机递到他眼前，淡淡开口：“你的人很着急，别为难他们。”

沈初阖了阖眼，没接。

手机如今对他来说就是个烫手山芋，拿过来了，他就得走了。可叶惟岁的手始终沉默地悬在半空中，仿佛沈初不伸手他就不收手。

好一会，电话那头是换了个人，响起一道干练的女声：“沈初，舞台设计需要你到场沟通。”

一瞬间，沈初的肩膀重重落了下来，他垂着眼接过手机，仿佛举旗投降的声音：“我二十分钟后到。”

叶惟岁垂着眼皮，盯着手上那杯酒，“慢走，不送。”

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一瞬，沈初闭了闭眼，还有些不死心，小声开口，“我开完这个会，我马上就回来。”

叶惟岁没应，沈初喉结滚动一下，强迫自己转身离开。

在包厢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叶惟岁忽然叫住了他：“沈初。”

沈初脚步瞬间停下，迅速回头，带着点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

“岁岁？”

叶惟岁也回头了，漂亮的眉眼在包厢闪烁的灯光下半明半暗，声音仿佛也带上了些晦色。

“很晚了，不要回来了。”

沈初神色彻底凝固。

握着门把的手陡然收紧，可厚重的门板发不出声音，整个包厢仍旧寂静无声。

良久，沈初很低地应了一声，像来的时候那样，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彭峤抱着手臂，凉凉开口：“他都想带你回家了，叶儿，你现在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叶惟岁仰头喝光了剩下的半杯酒，盯着空荡荡的酒杯，声音空洞：“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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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往事-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