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坐在沙丘上,微风拂动她的裙梢。齐耳的短发已长至披肩,头顶的长发被挽成了髻,插根木簪,两侧的任其垂在肩头,随风飘摇。时间可以改变太多的东西,又何止是发。
曾经,这里的夜空是星罗棋布,而今日,却被云层阻隔;没有了星星的夜晚,就象没有了鲜花的春天,失去了生机,连月亮都变得忧愁,偶尔才从云后露出半个脸来。
若雪的心情就如同今夜的天空一般暗淡,她一手撑着额头,呆呆的注视着远方,眼前却只是一片黑暗。
想到大婚的碧君,自然而然的想起尹兰,自己的同胞妹妹,那个喜爱自由、美丽善良的妹妹,不知今生是否还能相见。强忍着眼泪,她低低的哼唱起《青花瓷》,那是妹妹最喜欢的歌: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 走笔至此搁一半 ;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缕飘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四周很静,静得连一声蛙鸣都没有。歌声断断续续,却飘得很远。
若雪想起如烟往事,想起让她快乐的尹兰,一阵欣慰,一阵心酸。
她是家中的长女,自小接受父母严格的教育,虽然喜欢历史,却因生在医学世家,而不得不顺从父母之命,继承家业。
相反,妹妹从出生开始就被父母宠爱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以选择自己热爱的音乐。只是妹妹并不像外表那般柔弱,如果不是妹妹的支持,她也不会坚持要在工作前进行古都之旅。
可是她未曾想过,从来都逆来顺受的她,仅仅一次任性,竟会改变一生的命运。
——
沙丘之上,弦月之下;美人之影,若隐若现。
轻薄的裙摆在风中曼舞婆娑,柔顺长发被吹乱,散在肩头,象朵妖冶盛开的花。黑夜为幕,她一个清冷孤寂的背影,已让秦琼看得有些痴了。
自喜宴开始,他的目光便追随着她。纵使她脸上带笑,他依然能感受到浅藏在她眼底的那抹失落。始终放心不下,他喝了几杯喜酒,便去偏厅找她,不料她已离开。猜测她也许来了这里,果然……
他不能肯定她的失落是否缘于碧君的成婚,但能肯定的是自己希望成为她日后的依靠。
“在想妹妹吗?”他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划破寂寥的黑夜。
若雪惊讶的回头,见他已坐到身旁,对上他星般明亮的双眸,其中三分关切,七分深情,她慌忙别转过头,不再看他。
点点头,又觉得不对,方明白过来他指的是碧君,又苦涩的摇摇头。“在想家中的妹妹和双亲……”
“他们人在何处?可还安全?”她第一次说起自己的家人,他有些欣喜,又有些急切的问着。
“他们都很好,只是在很远的地方,也许无法再相聚……”这是她的秘密,怎会那么自然的告诉了他。她突然意识到,在他面前,自己的感情根本不设防。
看她说的凄凉,他虽心有疑惑,也不忍再多问,遂转移了话题,“刚才那首曲子很是好听,能否将它唱完?”
“我唱得不好……”她的确不擅长音乐,但更重要的是,她必须抽身而出,在自己深陷之前。
“我觉得很好。”话语温柔又带着渴望,“可否为我而唱?”
他热烈的目光,不用看就能感受的到,她狠了狠心,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说道,“对不起,后面的词我不记得了。”眼角瞥到他失望的眼神,她继续说道,“天色已晚,若雪先告辞了。”
说完,起身便走。刚踏出一步,右手却被他一把拉住。
若雪一怔,心跳乱了节拍,他掌心的温热瞬间透过她的右手,沿着手臂蔓延开去,传到脸上烧红了一片。
“别走,我有话要说。”握着的手没有松开,秦琼上前一步,拉近和她之间的距离。她仍背对着他,没有回头。她的冷淡让他不安,怕一松手便再也抓不住。
和他靠得很近,才闻到他身上带着微微的酒气,应是刚才喝的喜酒。“秦大哥,你喝醉了。”给彼此一个借口,也好缓解此刻的尴尬。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挣扎,试图摆脱他的手,不料,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苦笑着,“我是喝酒了,但是,没有醉。”非但没有醉,反而更加清醒。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瓦岗寨的内忧外患,自己的何去何从……然而,当下他需要直面的是自己的感情。她的忽冷忽热,让他捉摸不透。明明是看见了那首诗,为何又要放回书中,假装不知?他不确定,她的心中是否有他。但他已对她动了心。
“若雪……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对你……”他的声音涩涩,与往日的淡定从容判若两人。
“不,你不要说。”她低叫一声,打断他的话语。
他的那只大手轻颤了一下,却依旧执着的握着,没有放开。
“我只说一次,过了今晚,我便不会再说。”他的声音中有隐忍,这样的人,不会允许自己沉溺在儿女情长中,如果她心中真没有他,他不会强求。他的心意,表明一次就够。
若雪的背脊绷得笔直,心里有来自两个地方的声音在冲撞,来自情感的想听他说,来自理智的不能让他说。她矛盾、痛苦、挣扎。他们心意相通,他的表白,只怕会让她彻底沦陷。不能听他说呀!终于,一丝理智战胜了情感,她艰难的开口,说着违心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对不起……我不想听,你别说了……”
一声拒绝,刺痛两颗心。若雪眼前有些模糊,也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只觉得右手上的力道,在慢慢变小,终于,他松开五指,手上不再有他皮肤的触觉。
刹那间,全身的力气象被抽空,右手直直的落下,垂在身侧。就这样结束了吗?!若雪深吸口气,紧咬着下唇,不让泪水流下,握紧的双手,尝试着积聚起一些力量,好让她迈开双脚,一步,两步,三步……步步艰难,每走一步都是伤心,每走一步都是离他更远。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秦琼心如刀割,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这就是心痛的感觉吗?她始终没有回头,难道她心中真的没有他?!
风很大,吹着秦琼的衣袍,啪啪作响。他一动不动,站在她离开的地方,很久,很久。
如果,情未动,心就不会受伤。
——
若雪站在他的营帐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今天是最后一次来打扫他的帐篷了,但是昨夜之后,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如果他再坚持,自己是否还能那样拒绝,她没有信心。所以,即使知道他这个时候应该不在,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守门的侍卫看她站了好久,也不进去,有些奇怪的问道,“姑娘,怎么不进去,有何不便吗?”
“秦元帅可在帐中?”想了想,还是问一下好了。
侍卫摇摇头,“元帅今早三更才回来,五更时已去了西大操,应是练兵去了。”
三更才回来?他一直站在沙丘?若雪一阵心酸,宁愿这不是真的。
进了帐篷,发现收拾的异常干净,他才回来了两个时辰,难道连觉都没有睡。她缓缓走着,看着,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帐篷里,到处都是他的气息,摸过他的塌,他的书架,他的木案……
案上一张字条赫然入目,用一个白玉镇纸压着,若雪低下头细看,是他的字,还是那熟悉的行书,却是有些潦草,了了数行,若雪却过目不忘:
伊人不再,飘然若雪;冷冽清灵,芳落无心;
翻来覆去,握不住;待到掌中时,终否已成空?
诗里藏了她的名字,是在写她的冷淡,写他的无奈;他终是放手了吗?
不知不觉,泪已决堤,来不及抹去,一颗泪珠滚落,正巧掉在纸条上,将上面的“否”字晕的模糊一片。
终已成空?终已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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