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试考完刘敏一下午一直到放学都没在出现过,大概率被他们的超绝语文成绩气得丧命战场了。
虽说A班是华坛的扛把子,但从高一到高三连蔓上下几届的学生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理科好文科弱。遇到数理化有多趾高气昂,遇到文英地生政史就有多卑微。为了文理平衡,招生部门老师不是不尝试过以高额奖学金哄骗文科生入校,在看到影响数据和自身成绩下降后还是放弃了。
算了,还是别耽误别人了。
因此,华坛暗戳戳在当地家长口里称为公认的专理学校。
数理化老师内心感动,奖励了所有人十几张卷子后放人回家了。
终于到了周末,南应难得睡了个懒觉,昨晚忘了拉窗帘,此刻烈阳毫无征兆绽洒在他脸上。
他眯了眯眼,坐起身子。空调开到半夜嫌太冷给关了,身上细细密密出现了一层薄汗,粘在表面。他干脆洗了个澡。
出来时,手机搁在床边响动几声。
-理科天才:物理卷子有道题超纲了,会写吗?
南应举着毛巾擦拭湿发,看到消息,把毛巾随手丢到一边,开始打字。
-naning:不会,你给我讲吗。
消息刚发出,对面就给了答复。
-Zxf:10号街新天地图书馆。
等南应回过神,半个身子已经迈入滴滴打车的后座,司机察觉到他半刻的停顿,登时紧张起来。
好在南应心照不宣成全了他这单生意,坐进车报了地名。司机连忙唉几声,头也不回踩油门。
车辆均速行驶,交警在大道坚守,建筑飞窜退后,几个红路灯都再看不见影子,车辆缓缓停止。
南应付完钱下车,下车的地方和新天地图书馆还有几十米远,他没有选择直接在图书馆门口下。他整理了下衣衫,整理完后又发现这动作怎么有点奇怪和熟悉。
有点像网络博主拍的网恋奔现vlog。
几分钟后,南应如应赴约出现在图书馆门口,他借着门口旁边的镜面照了照自己,在收拾了不知道多少遍衣袖和头发后摸出手机给周许封发消息。
阅览区分成了几个包间,周许封坐在其中一间。阅览室的一面墙换成了落地窗,还是防窥的,外面看不到里面但里面可以看到外面。
包间此刻还没有什么人,周许封就坐在里面,慢条斯理捧着一本书,看完了南应整理仪表到给自己发消息的全过程,然后敲了一句我出来接你,走出包间。
等他俩再一齐进来时,包间里也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好在周许封提前占了个座。
他领着南应入座,告诉他让他自己先写着,等会再来一块讲。
南应则是尴尬扯扯嘴角,不知道该怎么诉说自己忘记带试卷来这回事。
周许封发完地点后南应的注意力全逐到来找他这件事,一直到站在门口给周许封发消息时看到上面的聊天记录才想起来还要带卷子。
周许封许久没得到回应,他茫然回头,目光下移到南应两手空空。周许封立即了然,扯过自己的物理竞赛题推给他。
他轻声道,“你先试着做。”
然后转头继续看手上的题库,几秒后反应过来南应也没有笔,又递了一支笔给他。
南应懵懂地看着周许封,手上抱着那本物理竞赛题,念在身处图书室,入室即静的原则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他翻开竞赛题,这本应该是刚买没多久的,封面还很崭新,页面有被书写过的痕迹。他抚了抚纸面,摸到一处异样凸起,不明显,南应常常把试卷夹进书本里,对这种触感很熟悉。
他没有再多想,借着周许封的批示双眉紧锁地写了几面,突然,肚子响起一阵异响。
饿了。
早上起床时已经临近10点了,就偷了个懒没有去吃早饭,只喝了一杯温水,本想着中午再吃饭就不至于胃不舒服。
但是被拉进图书馆了。
南应认命揉揉犯疼过好几次的胃部,被碰了碰手臂。身体饥饿而下意识烦躁,他蹙眉抬眼。
目光碰到周许封后,身上的戾气登时烟消云散,他后知后觉是周许封碰他,皱褶的脸松懈下来,懵懂木然地看着对方。
周许封支着头看他,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饿不饿?
南应实话实说点点头。
几秒后,他们默契十足地起身收拾东西往外头走,周许封领先走在前面,南应跟着他,就像上次翻墙出去吃午饭一样。
周许封停住,站在店门口,南应也跟着立正,仰望了下店名。表情顿时欣喜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听见前面男生开口。
周许封转过身看他,“今天买早餐太晚了,所以我随便挑了家店,请你吃午饭。怎么样。”
轻描谈写两句话把他熬了个大晚搜攻略选出来的饭店就此掀过,他着重强调了随便那两个字,刻意加重了语气,但看面前这人傻里傻气憨笑的面孔,他应该是没有听出来的。
南应闻言,十分感动地重重点两下头,应声谢,“不过不得不说,你眼光真好,这家店可贤良了,走走走进去啊!”
他一面拉拢周许封点菜,一面回忆,很小的时候,南应也是这样拉拢着他外婆来这里吃清汤的。
“以前外婆总是带我来这家店吃,还有那家早餐店。”南应冲早餐店方向扬扬下巴。
以至于老板都对他熟记于心,成为了他家店里的老顾客。印象里,南应长时间一个人去店里照顾生意,老板还疑惑你外婆呢?
南应只是抿唇笑笑,不作回答,时间长了,老板自己也心知肚明了。
周许封不着痕迹岔开话题,“你怎么知道的店铺这么多?”
南应笑颜咪咪,“因为我有一个吃遍全天下的梦想,只是可惜我这个胃实力不允许。”
后来他们还是去了周许封家,来的路上就隐约有趋势,车窗外日光渐褪,蝉鸣由沉闷变小,再到消失,鸟雀低飞。
果不其然,刚到家没多久,天色暗淡,惨白无光,乌云压城。没一会刮起了风,猛烈冲撞着窗沿。雨点斜打在窗玻璃,邪风呼啸,雨势渐渐变大。
明明才下午,显着却像傍晚。上午还烈日当空,下午就绵绵细雨了,汇坊一贯阴晴不定。
南应站在窗前沉思,咬着指尖,看来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周许封一把捞过他,“别看了,先写题吧。”
南应点点头,随他一同坐在书桌前,雨天惨淡,周许封开了卧室灯,嫌不够亮又开了小台灯。南应微信列表图标的台灯在现实照亮了,有了台灯的加持,此刻跟平常的白日没什么两样。
两人各写各的题库,南应照旧抱着那本物理竞赛题,二人的胳膊时不时蹭到一起,肌肤贴着肌肤,在暧昧的边缘打转。
中途南应看眼窗外,雨势非但没减小,怎么瞅着还变大了。周许封见状,手扶着他脑袋,强行给他转回来,淡淡开口,“雨小了再回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南应点点头。
周许封怕他太无聊,找出那张本想在图书馆讲给南应的物理超纲题,上面密密麻麻堆满了字迹。他扯过一张草稿纸,把题目原翻不动粘贴下来,“我大体看了一下,这张卷子除了这题稍微有些难度外都是围绕带电粒子在复合场的运动展开列题的。”
他在上面画画圈圈好来遍,问南应会了吗,然后又把草稿纸递给他,“不会的话再看几遍,等你回去之后写完拍给我看看。”
南应接过草稿纸,数值和公式在他脑子里打架,怔怔点头。
笃笃。
房门被敲响,周许封习以为常喊了声你进来吧。
汪依如端着双份牛奶和水果盘略显吃力走进来,放下盘子后她凑到南应面前,细细打量。
脸上的伤按时擦药恢复得七七八八,但还留有印子,目测一星期就能好全。汪依如舒口气,在一旁坐下,“还好还能恢复,不然这张脸真让人可惜。”
那天的事情她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去,毕竟都是学过高端礼仪的。南应受伤当天周许封就带他回了家,再加上南应喝醉酒的那次前车之鉴。汪依如以为南应跟周许封好到一五一十全都照数告诉周许封了,所以才毫无避讳地挑起这个话题。
谁知空气都连着他们静止了好一会,当事人嘴角挑了挑,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汪依如也沉默了会,不禁怀疑,难道是她想错了?
她拍了拍周许封的肩,嘱咐他们把水果和牛奶吃完,然后就撤走了。
外面阴雨绵绵,一个小时后大雨才有减弱的趋势,南应自知不能再多留,趁着雨小打了个招呼先走了。周许封没做多留,随他去了。
空落落的大街,落叶粘在地上,行人屈指可数,雨水在破缺的地面流淌,积成小水坑。
南应拦了辆滴滴,身上难免淋到雨水,布料贴在肌肤上冰凉地诉说雨天的不测。
刮雨器不知疲倦的运行,司机是个老实人,见下雨了开车速度也跟着减慢,窗外模糊一片。
他看着怀里细心护拥、完好无损的物理竞赛题,一下午的时间已经被他写掉一半,虽然过程磕磕巴巴,但总归是好的。
这本竞赛题连同那只笔都被南应继承下来,带回家里。无人问津的别墅坐落在庭院,在闷雨的衬托下更孤独。
杨心微这两天估摸着处理那两个大汉,没有再发消息来。
南应进门率先洗了个澡,他实在受不了黏黏嗒嗒的感觉。穿着睡衣出来时看见躺在桌面的物理竞赛题,他犹豫片刻,拿起手机拍同款。
下单过后他翻了翻习题,一张草稿纸从夹着的纸张间掉落下来,他愣了愣神,突然想起在图书馆接过习题时摸到的凸起手感。
原来是这样,他捡起草稿纸,上面是周许封的笔迹,应该是无意间夹进去的。草稿纸上的字迹对比试卷上要更锋利,提了几分凌乱感。
南应把草稿纸细细折叠好,重新夹到竞赛题里。他走到衣柜前,在衣柜内层最下方按了按,那块木板倏地弹开。里面是个隐藏空间,初中生参加作文比赛获得的奖牌被他放在这里面,紧接着南应把物理竞赛题和那只笔轻手轻脚放了进去,和奖牌靠在一起。
这是他最喜欢、引以为傲的东西。
几分钟后,他坐在毯子上,心想光收别人东西会不会不太好啊。
兀然想起在周许封家写物理题和在图书馆时,周许封一直在看的书,看封面好像是什么作文解析大全吧。
自己初中时作文比赛期间老师没少给他整理作文书籍,现在还放在杂物间积灰呢。
他跑进杂物间一阵翻箱倒柜,屋里的灰坐地三尺,终于挑出一本心仪的、自认为有效的作文书出来。除了表面积了点灰看起来还算新,他打算把这个当做回礼送给周许封。
又葛地想起竞赛题里夹着的那种草稿纸,他思索一会。
回礼得回全套吧。
然后又翻出一个尺寸正好的书皮,撕了一张平角分明的信纸,难得细心地描摹几个大字,塞到书皮和封面的夹层里。
窗外雨滴不停,却在他的一行一举中息了声,乌黑笼罩整片天,斜雨密集落在窗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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