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拆开的皮带随手放在床头,双手随意搭在膝盖处。
“挺好的。”
然后站起身,在床头柜最下方的抽屉里拎出一盒药盒,朝南应走去。
南应坐在椅上,怔怔的看着他靠近,张开双膝,让周许封更好靠近。
药盒被砰的一声放在桌面,一双修长分明的手从中拿出碘伏和棉签。
周许封垫垫他的下巴,令南应的头抬得更高,脸上的伤口愈合的慢,容易留疤。在这张略显乖巧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冰凉的药水在皮肤上点涂,涂抹均匀,棉签头的触感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周许封近在咫尺的双眸闪了闪,呈现出南应的倒影。
两人贴的太近,双方喷洒出的呼吸交叉在一起,然后不约而合地打在对方脸上。
周许封换了根棉签,深褐色的药水往上方移动,南应闭了闭眼。
“你还真跟我妈碰上了。”周许封突然开口。
南应重新睁开眼。
“啊?嗯……阿姨带我去了医院。你不是说阿姨跟你讲了吗?”
周许封不冷不热笑了声:“唬你的,本来想套套话,谁知道她真跟你碰上了,你还那么容易上当。”
“……”
这招的效果很好,说话的时候南应自动忽略了额头的触感,注意力集中在周许封身上。待药水涂完,话题刚好结束。
一张脸已经消费了四五支棉签,周许封不管不顾再从药盒中拿出一瓶红花油。然后伸手拉过南应的手腕,视线落在上面尤其明显的淤青处。
胳膊纤长细白,腕骨突兀,青筋显露,少有的几处青青紫紫因此格外显目。
周许封倒了点红花油在手心揉搓,在淤青处轻轻揉抹、按摩。
南应轻嘶一声,往回抽了抽手。周许封一顿,看他一眼,放轻了些手劲,“怕疼怎么还打架?”
南应无奈笑笑,打赢了,这份礼物就不会迟到了,输了也没关系,至少在某种方面,他是赢了的。
衣服覆盖外的肌肤处理完之后,南应实在不好意思再让周许封替他“擦屁股”。自己接过药瓶去了卫生间,对着镜子磨蹭了半小时。
出来时周许封占了半面书桌写课余作业,南应站在原地思忖着自己该走该留。
周许封听见门一关一闭的声音,抬头看他一眼,见他拘束的站在原地。又往旁边挪了点位置,另一边是南应带回来的作业。
他说:“写完再回去吧,省得这么晚还在等消息。”
南应认可地点点头,回到家收拾一下不知道要几点了,等一个解题过程也不是一分钟二分钟的事。
两人凑在一张书桌上,书桌很大,手肘与手肘之间还有两个拳头大小距离。
南应抽出张物理卷子,埋头苦写。
……
几分钟后,他认命的抬头,转眼看向周许封屹立不倒的侧影。
理科天才。
南应轻轻放下笔,咬着指甲,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捏着旁边那人的衣袖,小幅度摇了摇。
“呃……这题,不会。”南应放过被咬得通红的指尖,笔尖点了点空着的那道套了好个公式也行不通的大题。
周许封洋洋洒洒讲完,十分钟过去了。这十分钟存在的意义也很重要,虽说理解吃透花了十分钟,但这道题型包含了太多含金量。
剩下的大题基本围绕这道大题展开条件,再继续往下做就不需要一步一辙了。
果不其然,这次家庭作业完成速度大大提翻了好几倍。
南应心中狂喊我悟了,有些人天生就是学霸那都是有理由的。
他背起书包,临走前摆弄了几下手机,点进微信列表中的一位台灯图标。
是的,台灯,周许封房间的台灯。第一次见他换成这头像时还觉得有些眼熟,这下坐人家房间里了,可不就是眼熟嘛!
跟第一次醒来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走啦走啦!拜。”
等楼下院门传出吱呀声周许封才不知疲倦地抬起头,点亮屏幕——
十一点半了。
车窗外路灯飞速向后退去,朦胧的夜景短暂形成一副刻画,然后在脑海消失殆尽,蝉鸣无休无止的嘶吼。
坐在出租车返程路上的南应下车前听见手机提示音,手机亮度照出他那张半笑着的面孔。
出租车司机:嘚,有几个手机瘾少年,我们国家没救了。然后一脚油门冲出红绿灯。
您的微信好友“理科天才”发来一条短信。
-理科天才:到家了吗?
推开院门,他单手发出编辑好的消息。
-naning:刚到。
看到熟悉的大门,南应想着,出了这件事,杨心微这几天估计没功夫搭理他了。
对面估计只是确认一下南应的人身安全,没在发消息过来。
冰箱发出聒噪的噪声,回荡在这间无人的房舍。冷藏柜里还放着无人问津的晚饭,即使饭菜都凉透了还是掩盖不住阿姨的好厨艺。
看得南应心头一饿。
还在自己还没傻透,还记得回家之前在周许封外面那条街买了块面包留着晚上垫垫肚子。
从浴室出去时已经凌晨了,他特意避开了受伤的地方,费了点时间。
两个傻逼,打哪不行非打脸,留疤了以后怎么找对象。
他半坐在书桌前啃完了那整一块面包,顺便等头发晾干。由衷地发言:难吃!
呸呸呸呸呸!
这辈子没吃过这么油的面包,转载几条街可以买成炸串了。
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与斗争下,他最终还是咽下了最后一口面包。
南应半阖着眼,试图把那股油味连同疲倦一块刷掉。洗漱台上搁置的手机震动一声。
-理科天才:晚安。
含在嘴里的牙刷顿了下,他吐出一口白沫。手没擦干净就开始打字。
-naning:晚安。
躺在床上的身形左翻右覆,明明说了晚安,却怎么也睡不着,明明道了别,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讲题时,周许封那张好看的侧脸靠过来,台灯照亮范围有限,他另外半边脸处于较暗光线内。因而眨眼时睫毛的煽动,吞咽时喉结的滚动和高挺鼻梁在半边脸上构成的阴影画面在眼前放大,放慢。
困意流失,南应渐渐反应过来,明早的早饭大抵又赶不上了。
当他在睡梦中想好了是用前几天超大音量都没把自己从床上薅起来的闹钟还是提前装好胃药实在时。
怎么也没想到早饭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公交车上,南应十分没有安全感地摸了把放置胃药的袋子。然后迷迷糊糊走到一个手提散发香喷喷的塑料袋的熟悉人影面前。
啊,饿迷糊了。
下一秒,香味凑近,浓郁了片刻,再次看清楚眼前时他不可避免的愣了下。
白色塑料袋被塞到自己怀里,热气还不断往外冒着,出炉不久的温度贴在胸前的布料。
“给你的,记得每天吃早饭啊。”
南应欲哭无泪,“啊啊啊啊!我还以为自己又要靠喂药度过一上午了,你未来一定是为人民社会贡献、铁面无私的大警官!!”
然后抱着掀开塑料袋的烧麦啃起来,几秒钟后,南应的表情逐渐平静,再到静止,“嗯?你这是哪家买的?”
“大警官”按耐住笑意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怎么了?不好吃?”
这怪他,街道旁的早餐店寥寥无几,他照着别的打工人照买了一份十分钟队伍才捧回来的玩意还不知道什么味道,自己也没尝过。
还差点没赶上公交。
南应细细品味了一下,“不难吃,就是要比10号街那家差点,不过已经很好了!我好久没吃上这么热乎的早餐了。”
谁叫自己起不来呢。
南应人生中最大的乐趣就是尝遍全天下的早餐店,把平时缺下的通通补回来。在经过百般测试后,他判定出——
自己家那条街的几家都最难吃,10号街的那家建在最南面的最后一间、看着朴实无华的早餐店,实际已经在华坛称霸了。
距离上次吃还是二个月前的事,因为位置远,排队时间长,南应鲜少有耐心走完这套流程。
周许封点点头,默默记下。
下车时,南应正在捧着豆浆吸,吸管头被咬得变成一条线,他信誓旦旦拍拍周许封的肩膀,“没关系,下次我带你去尝尝,他们的豆浆可浓郁了。”
门口人很多,大多结伴而行,由于学校要求,校服从来不离身,由此一排看过去每个人都相差无几。
但这一幕,两位少年的背影逆着光,从发顶零星撒下几片斑驳碎影。浩浩荡荡、无所畏惧的模样在心中无声发芽,播还给未来的自己。
A班还是一如既往的吵闹,几个熬嗨了脑袋的黑眼圈四处求人抄作业。这令南应叹为止观,他从没想过自己一年来矜矜业业佩服的A班会是这样的。
余雯亭坐在原位照镜子整理自己一天梳理八百遍的刘海,虽然在南应眼里没什么两样。其他人很默契地跟她保持距离,除了那位不知脸皮厚的胡显深死命作死。
一会扯扯人家刚绑好的高马尾,一会给人家镜子顺走了。
余雯亭忍无可忍,双手死命掐着他的胳膊,“你要死吗?老虎不发威当人是病猫吗??”
胡显深看到南应,把话题往他身上引,“南应我跟你讲,你那天居然没来。”
“余雯亭跟头猪一样,吃甜食根本停不下来……喔嗷嗷!!姑奶奶我错了!”
南应一下子反应过来“那天”是哪天,勉强扯了个笑,没搭腔。
最后胡显深以包了余雯亭一星期的甜食为代价逃过了这次捏捏乐。
南应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被要挟的被害方。
扮猪吃老虎。南应心说。
刘敏踩着上课前几分钟进了教室,跟不知道哪个倒霉老师换了课。抱着一沓试卷递给第一排,“第一组往后传,所有同学都认真写,尤其是作文,考完我会着重讲解作文拿分。”
南应接过试卷,率先瞄了眼作文题——
文科是他的拿手项,作文更是掌中之物,初中领的奖现在还在卧室储物箱里熠熠发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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