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河神献祭

“长宁村?”赵修璟微愣,心下却并不意外。

“嗯。”李天和淡定地喝了口茶。

赵修璟眉头微蹙。

李天和见状,状似不解地莞尔问:“怎么了?”

赵修璟轻抿着唇,无意识地看向那含笑之人,似有些犹疑,但不过片刻,他叹口气道:“为何想去长宁村?”

对于赵修璟而言,那个地方实际上难以形容,其中遇见善良之人,得以保全性命,实属难得。然而,接下来的经历却几乎再次将其命悬一线,即便清醒过来,所度过的时光也是极其痛苦,回想起来仍令人煎熬不已。

再度被人提起,心中刺痛如同千针扎般。痛苦回忆涌上心头,犹如烈火焚烧,难以平复。过往经历如梦一场,悲苦交织,苦楚难以言表。每每思忖,心如刀绞,无法释怀。

只是这些都被刻意遗忘。

赵修璟心中波澜,面上却并没怎么显,唯独那赤眸之中,有些许翻腾。

李天和沉吟片刻,却并未忽视这一变化,他思忖着,斟酌着,理好一切思绪,才不至于在溃烂的创口之上再次踩踏。

他起了身,但并未向往常那般靠近,表情上也收了一贯的笑容,连天生微笑的嘴角,都压下去不少,整个人显得有些严肃。

赵修璟有些紧张,微凉的手中不自觉又有些冷汗。

李天和的脸色认真无比,平视着面前人,眼中温润的光有些闪人。

“阿璟不愿意吗?”

“我不是,只是...”赵修璟顿了片刻,在李天和的目光中,叹口气道:“我不知长宁村是否还在。”

李天和有些意外,轻声问道:“这些年,你没回去过?”

“没有。”赵修璟垂眸,敛眸,李天和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只能察觉到他有些低落。

这种情绪来的突然,李天和也只能旁敲侧击。

他颔首,但却并不语,只是端了端手中温热的茶,浅酌一口,再次说话时,口中自然也有了热气,在空气间逐渐消散。

“长宁村周旁当年既能捡到从魔界堪堪逃掉的你,想必是离小幽境极近了?”

“不是。”赵修璟语气平静,看起来也没有想再解释几句。

李天和心里隐隐有了想法,同样也没明说出来,二人心照不宣。

“我知道了。”

“嗯。”赵修璟仍未抬起眸,显然思绪极深。

直到这时李天和方才正视了那个问题,不再打太极,

“我想去看看,仅此而已。”

赵修璟侧目:“看看?”

李天和颔首,视线仿若越过千山万海,直直来到天涯海角。

“嗯,看看你的复生之地。”

他想亲眼凝望,欲亲耳聆听,渴望亲手触摸万象,亲身踏足于那片黄土之上,方能确信此段时日并非虚妄。

也许是他的表情过于认真,这话都也听着凝重无比,并没有平日分毫玩笑与调侃。

此言虽不难理解,语气却充满着一种扑面而来的压抑,李天和外向,口中畅谈诸多,然而从未如此模样地坦白心声,没了游刃有余的微笑,也没了与他平视,却莫名居低临上的气势,一切强势如风中云雾,消散殆尽。

赵修璟不由得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在他说出这番话时,方才发觉喉头紧绷,言语亦带着一丝沉闷之哑音。

李天和深吸一口气,突然陷入到这种境况之下,也并非他所设想。

既然如此,他干脆三两步走到那人身旁,伸手轻轻把人拢到怀中,神情可怜,骄矜又轻言,示软道:“没什么意思,你陪我去可好?”

尾调上扬,略带些撒娇的意味,当真是给赵修璟来了一个从头贯穿至脚底的重击。

他无意识间,只听见自己温和地说了一句,

“好。”

赵修璟觉得,刚刚李天和无论说什么,即便是让他现在就从那山头跳下去,他也只能不由自主地说上这么一个“好”字。

李天和呵呵一笑,毫不吝啬地侧着头落下一个吻,

“那便说定了,我还有些事,阿璟你在这等我片刻。”

赵修璟闷闷地又回了一句:“好。”

他眼看着李天和脚步欢腾地快步走了出去,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不见,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全程的行径。

竟连李天和要去做什么,都全然忘记问了,好像被另一个人操控者身子。

赵修璟扶额,倏地无力坐下,举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喝完才发现这茶杯是李天和方才喝了一半剩下的,本就有些微红的耳尖,好似火焰蔓延,烧到了脸上。

李天和也没去做什么,只是来到一处空地之处,凝望着远方,面色平淡,吹了好几阵冷风,遂深吸口气,后知后觉间心中又多想了几分。

他平日里是脸皮厚,道行深,遇上何事都万年不变的笑吟吟,但主动示弱撒娇,还真是不习惯,毕竟从来都是他拿着剑鞘笑着地挑起别人的下巴。

等雪山的寒风凛冽,数次从身边拂过,李天和这才有心思回忆起方才另一个人的反应,他扶着下巴,若有所思。

等李天和回去时,赵修璟明显也淡定不少,二人十分有默契地没提起这茬。

不过赵修璟说的也确实是当下的问题所在,两百多年过去,长宁村或许会换了名字,变了地方,亦或者天灾**,彻底消息于世间。

况且不说长宁村如何,就说这华西府也变了样子,较从前而言也是繁盛不少,这条条大路同样改了方向。

赵修璟从前也只在村中久居,孤僻无比,认识之人极少,村中之人知道的也不多,即便问过几句,也只得知了这儿是哪而已。

如今记忆与现实混杂,别说长宁村还在不在,能不能找得着都是一个问题。

不过一切只要存在过,定不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李天和也不甚担心。

二人并未久坐,很快便出发了,李天和离山前,还与杨成然知会了一声,只说了声,今日会晚些回来或者干脆太晚了,就不回来了。

杨成然也没有打探别人**的习惯,毕竟寻常修士不会来华西府,来了都是有正事,还多是与魔修有关的大事,因而没有多问两句。

太微宗虽位于山峰之间,但却比外界要温暖许多,顺着这一路而去,周旁气温渐渐降了不少,竟然还降了雪。

寒风凛冽,雪花纷飞。马车滚过新堆的雪面,留下明晰可见的辙痕,远望至尽头。树枝凋叶已被寒雪所铺,挂着屡屡银丝,李天和倒是有些稀奇。

百花谷位于南方,一年四季无非也就是热与温的差别,树木四季常青,清新山更是绿意盎然。

虽说李天和也算走南闯北,闲来无事便去远方瞧瞧,但又因为下山义诊之事,大多都会在冬至前一两月便回百花谷稍作准备,不像今年,在外头逗留至今,对于此情此景自然少见。

“很新奇?”赵修璟似乎心情不错,眉目温和些。

“嗯。”李天和随口回答,目光并未转移。

感觉到自己被敷衍了,赵修璟拉了拉身旁人的白衣袖。

李天和安抚性地回了句:“怎么了?”

但他的目光依然落在窗外。

赵修璟沉默片刻,道:“关于长宁村,我有些头绪。”

李天和转回头,神情认真道:“说说?”

赵修璟眼看着李天和被这么一句话就轻易吸引了视线,一时内心悲凉。

他哽咽了一瞬,深吸口气,冷静言:“我记着,长宁村中有一条河流贯穿其中。”

李天和眼前一亮,心下了然。

“虽说这江河湖海也会随星移斗转变换,然而其相较于人造建筑更为稳固,这倒是条重要线索,那河是什么模样的?”

赵修璟回忆片刻,道:“河道宽阔,水流湍急,平日村民常在此处浣洗衣服,年年都会出些事故。”

李天和扶着下巴,质疑道:“既然多发事故,为何不换个地,即便没有其他去处,也总有其他法子吧。”

赵修璟面色平静道:“村中人以为,此为河神献祭。”

李天和哑然,此等场景,想想便知。

“那你当时...”

赵修璟目光转向窗外,看向白茫一片。

“我浑浑噩噩,并不知晓一切,只依稀得见村中每每大摆宴席,宴席间便是一具棺椁,置于正中之间,但棺椁之中并无尸身。”

这段记忆于赵修璟并不深刻,正如他所说,只瞧见这躯体如同傀儡般,跪拜河神,一同赴宴,压抑又无声。

只记得最后所赴之宴,那被‘献祭’之人,他无比熟悉,身形瘦高,做事干练,热情十足,那个老人家,姓陈。

“愈是纯粹之人,愈是难以臆测之可畏。”李天和不由得感慨道。

李天和叹了口气,遂不再多想,从乾坤袋中拿出了华西府城中买的地图。

“水流湍急之处,显然是从地势较高处冲刷而下,华西府西侧有高山,常年冰雪覆盖,冰雪融化之下,自然形成诸多河流,因而此处的河流源头多是在此。”手中李天和比着离西部山地地区,继续道:“这条件得天独厚,府城内河流倒是不少,若一一排查,也很费时费力。”

“河道宽阔。”赵修璟沉声道。

李天和笑着点点头:“是,按常理而言,河之澄流广曷,当缓急相间。若如此都湍急,有奔腾之势,巨流滔滔,这水量得是多磅礴,可源头之处的水流,最多不过涓涓小溪,怎会如此湍急?”

他这语气听起来倒像是反问句,背后含义,却跃然纸上。

赵修璟颔首道:“这并非不可能。”

李天和勾起嘴角道:“是的,如此一来,河流必然经险峻峡谷或陡坡。凡此种种条件俱备,可选者寥寥无几。”

话音一落,李天和指尖轻轻点在了华西府西北角,太微宗之南的一处名不见经传的峡谷。

地图稍显简陋,从上面看不出此地是否有村庄,倏地一道墨色印子突然落下。

他掀起车帘,将地图递过去,一时之间,有些许如碎冰般的雪顺着疾驰的寒风飘进来。

这马车都是从太微宗顺手牵出来的,这车夫自然也不例外,也是太微宗里的修士。

“去这里。”

小修士愣了片刻,很快回道:“是,二位真人。”

此对话短暂,门帘也不过片刻就被放下。内仓中尚留有星星点点的白,转瞬间即消散于世间。

这地图只横横竖竖地标了几道,但碍于风雪与山脉,实际上极难前行,一路上也是不停歇,环山而绕些陡峭山壁,小修士倒是看着见过大风大浪,沉稳前行,一旁马车扬起的尘烟伴随着震动的石子一齐落入一旁深不可测的山崖之中。

为防着声音过大,引起几人之上堆积数百年的积雪陡然崩落,马车周旁也布上了一层隐约可见的蓝色。

这山壁能走的平地也窄许多,绕过几道弯,与四下并无区别的景致,不免让人有些无聊,但水声潺潺之音逐渐飘入耳旁,让毫无波澜的内心有了起伏。

许是快到地方了,周旁也变得平坦起来,李天和这才略带敬意地含笑问道:“这位小修士该如何称呼?这马车驾的还真是稳当。”

隔着门帘,看不清小修士的面庞,只听见他略带涩意地喊道:“真人,晚辈蒙名邵珩。”

李天和浅笑道:“哪两个字?”

“召耳邵,王行珩。”

“邵珩...这名字倒是特别。”李天和微笑继续问:“这名字是何由来?”

小修士挠挠头,回道:“这...晚辈也不知。”

“无事,我随口一问而已。瞧你你对此地很熟悉,想着你应当是华西府人。只是平日间未闻华西府有邵姓之人,珩字为名也是稀少。是我多言了。”李天和语气亲切,但小修士总也有些紧张。

“晚辈虽自幼在此地长大,但父母皆是从外地搬来的,真人没听过也实属正常。”

说话间,又绕过几道弯,面前才逐渐有了房屋,但看起来破旧不堪。

“常人都是离开华西府谋生,怎的你父母还搬来了这?”

“父母一辈的事,晚辈也不了解,若是他们还在,真人倒是可以亲自去问问。”小修士语气真诚。

正好此刻,马车稳稳停在了此处。

李天和率先掀开门帘,从怀中掏出一对玉方镯,内里还镶嵌着几行黑字,趁着小修士还没离开,拉住了他的手臂。

“此乃一枚天宫玄玉所铸的玉方镯,于修行有益,既然你命中带玉,那这玉便是与你有缘。也算是我多言的歉礼。”

“这...真人,不必如此。”

李天和强硬,小修士被拉着挣也挣不开,只得看向内仓之中的另一位,那位神色平淡,浑身却透着些不善。

与李天和推诿的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不得不收下。

小修士捧着那镯,放着也不是,戴上也不是,欲哭无泪,李天和温和笑笑,随后把冷着脸的静幽真人拉走,静幽真人临走前,小修士还依稀觉得他瞪了自己一眼。

文科生的dna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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