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思考变得尤其快，面前一片昏暗。口中有很浓重的血腥气味，不知何时出现的伤口刺激着神经，李天和意外的很清晰，身体有些轻盈，隐约能见刊漂亮的剑尖染上一丝一缕晶红色的血丝，

赵四那头也并不轻松，但远比李天和要好上不少，虽说躲的慌乱，但身上落上的伤会更少些，不知为何，显然可以看出赵四有些过于焦急了，好像整颗心并不在眼前，四下躲闪，急于甩开邵生渊。

李天和自知自己眼下不过是垂死挣扎，尽管眼前变得清晰许多，但先前落下的深深浅浅的伤口，与灵脉间的强烈受损，让一切即便是奇迹再现，也会回天无力。

手中的和风早就不再剑鸣，失了神采，变成一把普通的银白色剑柄，眼看着李游溯笑笑，双手将剑高高举过头顶，李天和能看出这满是破绽，却早已无力去还他任何一击。

不过也还能撑得住，他三两步退后，只瞧那剑尖凝着紫气，仿佛劫雷降下，审判罪恶一般，和风基本上是用不上了，李天和口中默念剑诀。

那闪电扑朔而下，直直劈去，根本躲不了，也无处躲！

李天和咬牙，牙间全是红，难言的猩红色液体流入喉间。

不能躲，唯有直击，才有一线生机！

早已黯淡的和风剑剑身忽闪，这光闪的极快，银白色的剑柄撞上凝着深紫色闪电的剑气，李天和周身一阵麻，立刻变得瘫软无力，那极快地闪着的和风剑终似燃尽全部灯芯，彻底熄了。

李天和胸口一痛，李游溯不知何时近了身，一只手掌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微笑着说：“真的很抱歉，我是爱你的。”

李天和想回点什么，拖延时间，只是一张口原本流入喉间的血喷出，还恰好喷在了面前人的面庞之上。

他下意识的想笑，但只是意识之中的想法，后一秒才意识到，这岂不是又‘罪加一等’了？

李游溯脾气是真好，至少面上是这样，左手抹了一把脸，右手也没停，章中魔气凝聚，那股难忍的剧痛，传遍全身，李天和咬着牙，愣是只发出鼻尖一点闷哼。

“我真的很爱你...”

“我从未骗过你...”

他口中的喃喃自语，简直是最讽刺人的话语。

李天和想着反正也快死了，还不能让他说点什么泄愤啊，

他缓缓张嘴，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你...”李天和艰难半天就说了一个字，李游溯看起来很感兴趣，侧耳倾听。

他体内魔气肆意翻涌，四肢无力，几乎是被面前人给提着，才勉强有了个站姿。

“爱...”这第二字落下，李游溯当这是有些被勾起了兴趣，究竟是什么话，能用‘你爱...’打头？这可能性有太多。

他略微送了松手，只是让已然输入体内的魔气自个儿翻涌，就想让李天和把话说完再送走。

李天和与他想的一样，也是临死前先说些什么，也不负他望，蹦出了最后两个字，

“个屁...”

李游溯爽朗大笑，从前李天和感叹他脾气有多好，此刻就有多讨厌他的笑容，简直比世间最污浊的东西还要恶心。

许是生前最后的心愿达成，心中劲儿一收，整个人就有些不行了，直愣愣地向后倒去，李天和从不怕死，但还是有些伤感。

时间变得缓慢，李天和脑中紧绷的弦断开，人生的走马灯没跑过，眼前却只闪过一片温泉，很舒适很温暖，他看见自己。细细描绘面前人的眉眼，看到那人落了泪，这是什么感受？

二人紧紧相拥，心中涌现出了什么，他不明白，更不明白为何此刻会想到这个，眼前一片混沌，身后应该是栽到了那位可怜的‘尸骸’之上，隐约能看到一人直直站着，紫黑色的剑尖就这么落着指向自己。

李天和有些困意，却也知此刻的困意意味着什么，全身上下被浸泡，头发衣服紧贴着身体，很沉重很难受。

太不对劲了，为何李游溯要杀自己，李天和不是对自己想法过于自信，而是这其中怪异之处太多了。

许是死亡的无限接近，也不用再垂死挣扎，加上时间变得缓慢，脑子反而清晰许多。

李游溯在寻死，但他寻死不能，为什么？

天劫究竟是何物，既然不仅是雷劫，还有什么？

他说他很自私，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要闪着雷光的剑尖落在胸口，李天和全身一颤。

寻死无能，是因为惩罚！

是天道，不想让他死！

可是...为什么？

一道飞剑直直撞了过来，李游溯一时不察，剑身被打偏。

赵四艰难找到了一处喘息之刻，终是在李游溯彻底落剑之前，阻止了下来。

邵生渊还有空双手拍掌，似是为这一行动感到真心地称赞。

但很快他带着笑意，沉声道，

“你救不了他，不如想想你自己当如何？”

登时，二人乱作一团。

李天和获得了至少片刻的喘息的余地。

倏地他脑中响起一道声音，这声音很空，仿佛在整个脑中回荡。

“杀了他。”

这声音毫无感情，李天和一时不知这是自己的心声，还是真的有人跳进了自己的脑子里。

“杀了他。”

这声音一遍又一遍，吵的头疼。

“不行。”

“为什么不行？”这声音终于有了变化。

李天和一愣，才发现这声音居然可以沟通。

“我...我打不过他。”

“你可以的，只要你愿意。”

“我...杀不死他。”

“你可以的，只要你愿意。”这声音没有其他答案。

李天和不知为何自己想要拒绝，明明一切皆由这个男人挑起，是他想动手杀了自己的。

“杀了他。”那声音又回到原样。

‘小朋友生气了。’

‘小朋友，今天作了什么呀？’

‘......’

‘为父是一个自私的人。’

李天和有些混沌，似是被这声音所蛊惑，轻声地回道：“好。”

一时间，圣光笼罩，李天和意识昏沉，陷入沉眠，只觉舒服不少，好似浸泡在了温暖的泉水之中。

他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闭着眼，眼前十分亮，亮的有些刺眼。

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

为什么天道要惩罚李游溯，惩罚的方法却是不死，这放于常人身上，都是天赐的神机，是因为李游溯想死，所以不让他死吗？那为什么李游溯想死？

李天和心中一痛，终于知道自己猜错了什么。

天道的惩罚从不是让李游溯活着，而是让李游溯最痛恨的的李家血脉存着，李游溯不能陨灭，正因其乃李家最后一脉，一切始终牵连于此，直至李天和诞生，而所生之变局方能展开...

李游溯要把自己身上加注的惩罚，交由李天和一人承担，所以他要寻死，而李天和，不能死。

必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凭什么要他独自去承受父亲惹下的罪罚。

“快住手，我不想杀他了。”

脑中一片平静，李天和挣扎着，想从白光之中挣脱出来，下一刻李天和只看见白光散去，自己身上焕然一新，右手试着抬起，却有如千斤挂于臂测。

赵四此时身上已泥泞不堪，意识逐渐浑浊，自李天和倒下没多久，方无了求生的意志，但邵生渊却突然没了兴致，犹如与小孩子玩闹一般，那剑绵软，仗着赵四也无反抗之力，赵四打的窝火。

李天和的身上的动静不可谓不大，那白光来得突然，邵生渊似乎也没见过，收了手，好整以暇的抱手看了起来，赵四喘口气，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撑着剑勉强站着，心里直打鼓，白光圣洁，却莫名让人心生不安，比方才李游溯出剑更叫感到危机。

李游溯神色漠然，立于光团之前，并未动手。

风不知从何处狂卷而来，那光团纹丝不动，赵四只觉心中发紧，想要阻止什么。

到底是哪里不对，天和身上到底是什么？

月色照耀，眼前黑了一片，光团散去，一个光洁如新的人影落于三人眼前。

那人长发散着，被风吹得往前飞去，遮住了冷淡的眉眼，唇角向下压去，毫无分毫笑意，向来柔和的面庞，许是月光白惨凄，透着近乎无情的傀偶模样，毫无生命气息，惨白的脖颈犹如死人一般，他毫无活力与波动的白瞳，扫视着在场三人，在赵四身上仿佛多看了一眼，最终直直落在面前的李游溯身上。

那不是天和，那是谁？

赵四无形的哀痛涌上四肢，本就身受重伤，此刻几乎无法呼吸，嘴间大口穿着粗气，

“不...”

这种感觉好像被泡在水中般窒息。

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游溯轻笑：“你终于现身了，我怕再出手，就要把我家小朋友打坏了。”

那人只是毫无生机，空吟道：“李游溯，死。”

李游溯终于释怀大笑，他抚着李天和的面庞，温柔道：“抱歉，天和。”

和风剑被强行催起，枯槁的剑身再次闪出夺目亮光，比方才每一次都要更亮，周身寒气绵延数里，直直竖戳进李游溯的胸口，又拔出，下一剑洞穿了李游溯的头骨，又拔出，如此反复循环，不知多少剑。

“是天道。”邵生渊难得没有嬉皮笑脸。

赵四原本压抑着喉间的血从嘴角流出，整个人栽倒在地上，明明天道站在他们这边，他却无名地感受到手脚冰凉，好似要失去什么，一种浓重的不安涌上心头，四肢发酸不已。

李游溯的嘴角带着笑，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抱歉。”

他全然不设防，体内魔气散的一干二净，嘴角的笑意从头至尾都没有停。

风巻尘嚣，血流千里，月下暗淡，看不真切，此等屠戮，让鸟儿都吓得不敢久留，延续数里的血流，逐渐浸入泥土之中，被草跟当做水全然吸收，突兀长出暗红色的花朵，妖艳美丽，此地数年奇景，因何而生，世人不知，只知那大衍境城郊长得满山坡的红花，别样好看。

此等屠戮，骤然结束，李游溯魂飞魄散。

半乍腾雷云，那雷云滚滚，若千军万马踏行，其浓厚之气势如山岳压顶。昏沉云蔽若铅墨，闪电其中犹如游龙穿梭，电光闪烁。轰隆雷声如巨鼓猛击，震撼人心，天地皆欲颤抖。

九道雷劫骤然劈下，此等天地审判之力，大地瞬间颤动，火光四溢，狂风呼啸。雷光照耀，土地如同白昼临世。电光交错，纵横交织，犹如天神降临，无所不在。雷电砸中之处，土地瞬间炽热燃烧，尘土飞散，仿佛天地间的咆哮怒吼。

白衣翻飞，立于其中，和风被他用右手搭着，直直戳入泥土之中，那人身形不变，迎着九道雷屹立不倒，雷劫过后，周身干净，杂草瞬间燃烧，却并不惊扰雷劫中人，看着声势浩大，竟显得有些绵软无力。

这也是赵四头一回亲眼目睹那雷劫，震撼的难以言说，劫后赵四终是一软，摊在地上。

余光中，白衣人缓缓走近，他脸上毫无起伏，冷冽如冰，似乎从没有感情，那面庞就是一直如此冰冷。

赵四咬着牙，说不出一句话，

不是这样的，天和热情开朗，他不应当是如此。

和风剑尖一寒，再次指向赵四，剑光闪灼。

邵生渊嘻嘻笑着，拍手直笑：“自相残杀，我喜欢。”

赵四心下痛楚，看着昔日比试时，再熟悉不过的和风剑对着自己，只觉得难受到极致。

白眸毫无色彩，连寻常人眼中都有的光亮一点也无，只是毫无生机地垂眸看向瘫软在地上之人。

“这是他的劫数。”

最后一句简单的解释落下。

“我想与他说话。”赵四声音很小，半跪在地上，卑微无比，他伸手去抓那剑尖，一握紧，锋利的剑割破手掌，汩汩鲜血流出，赵四不停歇，一次又一次地抓着，最后竟抓着和风，半起了身，手中早已刺地深，可见白骨。

“我要...与他说话。”

赵四半靠在那人身上，虚弱的。

“这是他的劫数。”

白衣人不会说别的话，低声重复道，随后毫不留情，和风直直穿过赵四的胸口，又拔出，与对付李游溯一样的招式，简洁明了，干净利落。

“我要...”

赵四心中沉沉浮浮，曾经熟悉无比的和风，终是与他亲密相接。

最后一声落在李天和耳旁，温柔而又呢喃，最终紧紧抱着面前人，头靠在他的肩上，

“与他说话。”

李天和沉寂许久的意识倏地回到体中。

远处好像有人靠近，李天和心中剧痛难忍，却说不出一句话，哭不出一滴眼泪，有些麻木。

月儿躲入云层之中，周遭暗了许多，什么也看不清。

邵生渊笑嘻嘻地又出现了，

“呀，这天劫似乎还没结束，我来帮你吧。”

李天和早已迷了眼，晕倒在地，内心死寂一片。

回忆篇这就结束啦，不过其实还有许多问题没解答，因为没开上帝视角嘛，后面就放到终章来答吧。

前文其实也暗示了很多东西，回忆篇主要是交代一下三百年前魔界究竟发生了何事，真是卡文卡的酸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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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