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禾尽起》by.李阿也
2024/10/29
七月的川江炎热干燥,暑气高升不退,马路被午时的太阳晒得滚烫,这都临近夜晚,都难免有些烫脚,因为气温的缘故。
县中心旁东街的人流少之又少,多是窝在饮品店躲热气,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没有停留的掠过,直杀背后的商场,总之,沿街的店铺收益不是太好。
同理,傅瑜家的小店生意也走不了发财的道路,小卖部开在东街尾部的大树下,虽然看起来是和东街串联,其实从街口看进来,倒像是被边缘化了。
傅瑜从江宁来到川江也不过一周的时间,家里因为她从小体弱多病的缘故,花去很多钱,父母没办法,赚钱和陪伴不能兼顾,只有将她送到川江的外婆家来,好在外婆疼外孙女。
家里也就只有傅瑜一个女孩,加上她年龄又大了,外公也在前些年过世,总的来说,多个傅瑜也多个伴。
转学也是在提及这件事的时候办好的,对此,傅瑜没有任何反对,上学哪里不是上,所以她并没有问具体的学校。
江宁附中在市里是出了名的,更何况傅瑜的成绩一直保持在上游,所以下转川江的中学并不难,就是附中挽留了很久。
开学时间在九月初,以至于她有大把的时间适应这里的环境。
—
盛夏的夜,热气翻腾,有着独属的焦灼感,蝉鸣声声呼唤,给静谧的东街增添一分趣味,这样的天气让人不管是在做什么,都能出一身汗。
傅瑜坐在小卖部里,百无聊赖的翻看高二的课本,手机插在一旁充电,时不时窜出几条消息。
她拿着一根发圈,将散落双肩的黑发捆扎一团,又垂眼细细思考困扰她十几分钟的附加题,四周静悄悄的,偶尔响起笔尖触碰书本的声音,店内的光线争先恐后的跟笔缝较劲,等她做完题,后背的汗水早就濡湿了连衣裙。
今夜的风躁动不安,刮的热风让头顶的风扇也没法抚平,傅瑜把课本收到隔层,然后端了个凳子,坐在店外乘凉。
“小瑜,买西瓜吗?”中年阿姨推着三个轱辘的木三轮,亲切的朝这边喊道。
傅瑜抹了把汗,嘴角上扬:“不用了阿姨,天气这么热,您要不要来根冰棍。”
“买三根送一根,我还能给你送回家去呢。”
阿姨摆了摆手,嗔笑道:“咱都这年纪了,还吃啥冰棍,这天气忍忍就过去了。”
傅瑜点了点头,一副受教的表情。
阿姨停在固定摊位上,刚准备再说点什么,又听到少女悠哉悠哉的开口,“阿姨下次你忍不了了,买根冰棍儿尝尝呗,小布丁、绿舌头、三色杯,要啥有啥。”
“你这孩子!”
阿姨说不过傅瑜,沾满汗水的手在汗巾上擦了擦,才拍了拍从街口走过来的男生,小声道:“阿屿,不许到傅瑜那儿买冰棍。”
男生穿着三中的白黑杠校服,眉心拢着,听到这话,抬眼看了看斜对面笑容狡黠的少女,没好气道:“妈,你多大了。”
觉察到目光,傅瑜挥了挥手,礼貌的询问:“吃根冰棍不?”
男生刚想收回视线,听到这话,不自然的和她对视,“不喜欢甜的。”
他偏过头,又道:“也不喜欢吃西瓜。”
听到这话,傅瑜在一边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挺雨露均沾的。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傅瑜垂着脑袋,藕白色的手臂阵阵挥舞,妄图驱赶觅食的长脚蚊,正当她打得起劲,台面上的手机猛然震动,发出滴滴滴的响声,把闹区和僻静的林荫道划分开来。
就在傅瑜转头的瞬间,她扫到小卖部的右侧,那个空旷的篮球场,有身影靠坐在篮筐下,林荫道上的路灯似有似无,光线很差,据她所知,少有人会去那里打篮球,一是光线,像电视里鬼怪出动的前兆,二是球框都坏了,打个鬼啊。
电话还在锲而不舍的抖动,傅瑜接起电话,是外婆打来的,话里话外全是怕她一个人回来不放心,要来接她,傅瑜温声说了好久,才让外婆打消念头,只好让她回来的路上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傅瑜从冰柜里拿了瓶午时的金银花露,把大门拉到一半,朝篮球场走去。
“呐,三块钱。”傅瑜走到男生的面前停下,自顾自的把冰镇的玻璃瓶,放到他的肩胛骨上缘,突如其来的冰凉贴进皮肤,他本能的缩了一下,眸色肉眼可见的变深。
“傅瑜。”他声音冷冰冰的,在夏至刚至的大热天生生让人打了个寒颤。
少女没停下动作,看着他,“陈风禾,送我回家吧。”
男生看也不看她,“凭什么?”
听到回答,少女也不恼,她蹲下身,遏住男生的下颌,强迫他抬起视线,男生的五官姣好,棱角分明,眉骨有道不明显的疤痕,他面部紧绷,眼神暗沉,直勾勾的视线有种说不出来的冷意。
要不是知道他的性格,傅瑜铁定走了。
月色下,炽热的夏风将少女白净的脖颈逼得直冒汗水,她笑意很浅,眉眼弯弯的。
她掰着手指,好心给他解释:“这次的三块,再加上这次,你一共欠我十块钱,送我回家,不过分吧。”
玻璃瓶冒着寒气,陈风禾靠在铁杆上,眼角的淤青还未好透,嘴角又添新伤,他神色平静,掠起的目光还在少女的面上停留,即便形成僵持不下的局面,他也没有挣脱她的束缚。
她就是笃定了他不会躲。
傅瑜笑得明媚,左手的玻璃瓶在他匀称的肩颈来回滚动,男生的眸底呈雾状,很像是中暑了,她顾不上手浸,凑到他面前,“陈风禾,别让情绪过夜,有道是不蒸馒头蒸口气。”
难道叫他打回去?
歪理。
陈风禾嘴角微动,心里的郁结稍稍缓和,他刚想开口,网栏入口被人踹开,来人脸色黑沉,一看就是聚了很久火气,在见到陈风禾的时候爆发出来,全然没有一个当老师的模样。
“陈风禾,我和你妈是不是最近不管你,你就可以夜不归宿,你知不知道你妈妈为了找你,差点从楼上摔下来,你都这么大了能不能体谅一下父母,别动不动捶桌子走人。”
傅瑜被突如其来的插曲吓得愣在原地,捏着陈风禾的手也松了力,她能感觉到面前的人也火了,在陈柏大步上前的同时,傅瑜已经被陈风禾拽到身后,少年的背脊如松柏耸立,像堵墙横在两人面前。
陈风禾掀了掀眼皮,“别怕。”
这一下,陈柏也看到少女的身影,他是个老师,对陈风禾的品行了如指掌,倒是不会做一杆子打翻的事情,只是对上少年冷漠的眼神,气不打一处来,扬起的巴掌又要落下。
“陈老师。”傅瑜从陈风禾的背后窜了出来,她无视扬起的巴掌,冰凉的左手握住少年精细的手臂,把他拉退了几步,“我刚从江宁转来,我外婆就是开小卖部的高中淑,您认识的吧。”
陈柏很快回神,看了眼不远处亮着灯的小卖部,又看了看面前的小脸泛红的少女,神色尴尬的放下手,“原来是高老太的外孙女,你找我们风禾有什么事吗?”
语气倒是下拉了几分。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父慈子孝呢。
“他问我数学题,对指数函数的应用题。”
“没记错的话,这是高三的题吧?”
“嗯,我比他大嘛。”
陈柏没打算硬碰硬,他缓了缓神色,丢下一句十点半必须回家,然后离开。
陈风禾怔愣着望向少女,她张开手,用单薄的躯体替他撑起一处天地,月色泛着光晕,洒在她白皙的细颈。
傅瑜:就走了?
陈风禾:在外人面前他不想丢这个人。
傅瑜:我也不算外人吧,咱俩也算朋友了。
“走吧。”陈风禾率先往外走,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拿走那瓶没了凉意的玻璃瓶。
“去哪儿?”
“送你回家。”
傅瑜的双眸明亮起来,她先是回店里拿了手机,等陈风禾帮忙关了卷帘门,才顺着街道往外走。
两人并排缓行,一路上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小楼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傅瑜向着他,扬着手臂,边退回楼道走边开口,“晚安,陈风禾。”
陈风禾停在原地,突然把人叫停,“傅瑜。”
“嗯?”傅瑜应声停顿,疑惑的同时,他开了口,声音轻缓有力。
“傅瑜,我不想别人知道我刚才的样子。”
“傅瑜,别告诉别人。”
—
傅瑜和陈风禾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川三中旁边的小吃街,也是傅瑜人生第一次坐上火车那天,说实话体验感不是很好,只是五个小时的硬座已经让她手脚酸痛,还别说中途还要坐代步车,一直到下了火车,都还没缓过来,迎面而来的热气又让她忍不住皱眉。
人流汇集,她被挤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跟着指示牌走出站口,眼前人满为患的广场又让她犯了难。
临走时,外婆打来电话,说在川三中门口等她,她本想问为什么不在火车站,如今,倒是知道原因了。
初夏来临,路灯关得也比往常晚了些,因为这个原因,傅瑜在提着帆布包经过一处偏僻的街尾时,一眼就看到倒靠里侧的少年。
少年穿了件白蓝衬衫,只不过流淌的鲜血给这身衣服添了浓重的一笔,他紧贴墙壁,没有动静,若不是看到起伏的胸腔,傅瑜还真以为见鬼了。
转眼间,瓢泼大雨匆忙而至,沿途默契的响起骂骂咧咧的声音,傅瑜看了眼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身子,果断的选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过了这个巷子,已经能看到川三中的大门,大门前并没有外婆的影子,只有一群刚下晚自习的学生。
往往是想什么来什么,傅瑜站在房檐下避雨,兜里的手机滋啦呱啦的响起,她腾出一只手接了电话,电话那头先是响起司机边按喇叭边骂人的声音,然后混杂着外婆担忧的声音,声音过于嘈杂,傅瑜听了个大概,并再三声明已经找到躲雨的地方,电话才挂断。
她抬眼,不知什么时候面前多了个推着果车的阿婆,阿婆眼球白芒,正对着她所站的位置,傅瑜挪动步伐,腾出一个站位,见阿婆的目光还望着她刚才站的地方,不由得开口:“阿婆,躲雨吗?”
阿婆摇了摇头,四处张望了一下,言辞和蔼的向她问询有没有看到一个少年,许是一路问过来,只有傅瑜没有不耐烦,她得以提及刚刚少年见义勇为的事。
眼见雨水愈发大了,傅瑜从包里拿了件外套,给阿婆罩住,抚慰道:“这雨下得这么大,正常人肯定都躲雨去了。”
见阿婆还是放不下心,傅瑜把人拉到房檐下,自己反倒退出去原路返回。
她跑了几步,看到摊贩没收起的大伞,躲了进去,用余光扫了眼刚才途经的巷尾,那人已经坐了起来,天色有了倦意,不似刚才那般亮,只有几盏路灯的巷子根本照不清里面的物件,若不是先前的先入为主,她也不会多看。
不是,还真不是个正常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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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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