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浚摆出一副想当老农没地儿耕的样子,拳掌一记互击,恨声道:“说的简单,这么大一片山林,藏起六个人来真比吃饭还容易。剩下没几天时间了,凭我们七个人想找出他们,难如登天。”
“是啊,随便往哪个山洞里一猫,咱们上哪儿找去?”赵宛附和道。
“是很困难。”容楼环视众人,道:“可是,他们之前为什么不这么做?他们不但没躲起来,也不曾逃得远远的,而是领着我们在山里不停地兜圈子,昨夜还故意把半真半假的旗子放出来引我们上钩,不等于在给我们机会吗,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众人心里都产生了同样的疑问。
容楼冷静地分析道:“我一直在想,现在终于明白了。只有一种解释,悦教头故意向我们隐瞒了一些信息,那就是护旗的死囚是不能不择手段行事的,肯定有‘规则’在限制他们。比如说,他们不能把令旗销毁,或埋在某个隐蔽处;不能日夜狂奔几百里让我们追不上;甚至在特定的时刻,还必须弄出点动静,让我们得到令旗的踪迹等等......否则,我实在理解不了他们的做法。”
他的话很有说服力。
庄千棠将信将疑道:“你的意思是,只有弄明白那些死囚的‘规则’,才有机会找到剩下的六人和旗杆?”
“拿他们的规则加以利用,至少机会很大。”容楼道。
“到底是什么规则?”司马尘也深以为意,陷入了思索。
“和我们类似的规则。”容楼望向营地的方向,似有所想道:“他们肯定也受到某种范围和时间的规则限制,否则大可一走了之,不用管令旗的事,逃命就好。至于迫使他们遵守‘规则’的手段,是慢性毒药的解药,还是人质或其他,就没法知道了。”
话说得很有道理,但并不能缓解展燕然的焦虑:“可这有什么相干?”
“看起来是不相干,但按照这一思路,完全可以换个方向来想法子。”容楼道:“现在穷追不舍是没戏了,但守株待兔说不定管用。”
几人当即来了精神,“守株待兔?什么法子?”
“直击要害的法子。”容楼目光如炬道:“我以为,不管他们身在何方,最后总得跟我们一样回营里复命。只要我们预先埋伏在回营的路线上,就可以反过来劫杀他们,夺取旗杆。”
杨暠却摇头道:“我看难。我们又不是神仙,如何能算到他们的回营路线?”
容楼吩咐道:“拿地图来。”马上有人把地图展开到他面前,容楼指点着,边看边道:“我们要在必经之路的某个关卡处埋伏下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说话间,大家都围到了地图前。可惜按地图的显示,并没有他们所希望的那样一条必经之路。
展燕然刚刚兴起的精神头儿复湮没下去,无力道:“这里的山路多,叉路也不少,来的时候能找到他们的踪迹,还得多亏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以‘入山亭’为出发点。但回去的话,从‘入山亭’到营地的路足有七八条之多,哪可能猜到他们走哪一条呀。”
杨暠越看地图越觉得没戏,摇头不止,接话道:“唉,何况回去并非一定要经过‘入山亭’。”
众人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庄千棠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似有异芒闪动,“都别吵了!真如凤凰所言,我说不定能猜到他们会从哪条路回去。”
“怎么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庄千棠精气十足道:“接到任务的前天晚上,按时间推测,应该是护旗的死囚们出发的时间,我正好一个人在营外散心。”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偷瞟一眼司马尘,才继续道:“快到半夜的时候,我听到一阵响动,像是有人走过去,当时还以为是别的队有夜间外训的任务,现在对照时间看,八成是他们在踩点。”
他想了想,又道:“那条路偏僻得很,他们既然去踩过点,总不至于做无用功,十有**还会从那里回营。”
展燕然终于又是精神一振,不停点头,“没错了!一定是他们!”他兴奋异常地解释道:“那几日营里各队都没有夜间外训的任务,这个我可以确定!”
“太好了!”容楼喜形于色,道:“果真如此,我们就埋伏在那里进行截杀。唯一的问题是,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营。如果他们回营的时间比我们的最后期限要晚,那么一切休矣。如果在那之前……”他冷冷一笑,道:“哼哼,成败于否,就凭各家手上的功夫了!”
众人心下大定,由庄千棠领着,往那条山路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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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机侪类推翘勇,破晓东风始放晴。
第七日的凌晨时分,‘虎贲队’成员已经不眠不休地埋伏了三天三夜,可别说是敌踪,就连一个人影也没见到过。大家越来越焦躁,连庄千棠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只有容楼和司马尘还能保持足够的冷静继续等待。
展燕然不安的对旁边的容楼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按说我们要在午时前赶回营里才成,我担心……”
容楼目光冷峻,异常坚决道:“不到最后时刻,绝不轻言放弃。以我们的脚力,回营只需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如果时间到了,还等不到人,再回去认输也不迟。”
开弓哪有回头箭,事到如今,不这样也不行了。所有人强压下心中的杂念,继续埋伏在草丛中,等待不知会不会出现的敌人。
庄千棠悄没声息地挪到容楼身后,犹豫着低声道:“要是我错了,他们选了另外一条路走怎么办?这么傻等也不是办法。”
容楼只道:“莫非你还有别的好法子吗?”
庄千棠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个嘛,倒是没有。”
“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他们从这条路安全的上山,在没有特殊变故的情况下,极可能仍从这条路下山。我们所学的兵法里曾说——戒骄戒躁,伺机而动。还有半天时间,越到最后越要静观默察,因为胜负往往到这种时刻,才分得出来。” 容楼说话时没有回头看庄千棠,而是一直专注地盯着远处。
庄千棠正打算再说什么,忽突间,容楼的眼神一亮,举手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山路尽头隐约出现了几条人影!
庄千棠不由得心中大喜,压在胸口的那块巨石瞬间消石了。转眼间,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杨暠握着弩的手用力紧了紧,其余人都把飞刀、钢镖等各式暗器取于手中,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逐渐走近的一行人。
这一行人不多不少,正好六个。当先一人身材纤细,青帕包头,竟是个女子。
这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有人忍不住疑惑地望向容楼,意思分明是:这是我们要等的人吗?如果搞错了对象,不问青红皂白地杀错了人,麻烦就大了。
容楼同样颇感意外,运足目力仔细打量,一时间也无法确定。转眼,他看向司马尘。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行人的脚下,尤其是那个女子的。片刻后,司马尘冲他点了一下头。容楼心领神会,知道错不了了。
当那一行人毫无防备地走入‘虎贲队’布下的埋伏圈时,容楼第一个跳将起来,口中暴喝一声:“着!”手中扣着的三枚飞刀脱手便出!
霎时间,凌厉的暗器破风之声大作,满天闪光,弓弩激出,飞刀、飞镖、飞蝗石,铁弹、铁矢、铁棘棱,一股脑照着那六人招呼了过去。一阵暗器攒射过后,那一行六人中,已有四人呼号倒地,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眨眼的工夫就四死一伤!
剩下的两人,一个左肩上插着一把飞刀,伤得不重;另一个则完好无损。
完好无损的竟然是那个青帕包头的女子。
‘虎贲队’的七人发光了暗器,齐齐拔出兵器全力扑上,打算迅速解决战斗。那女子当先拔出长剑,一脸漠然,口中骂到:“一群无耻之徒,看剑!”她的剑又细又长,银光闪闪。
迎战她的是司马尘。
那女子不待作势,抬手就是一剑,剑法奇诡至极,角度完全不合常理。司马尘见势不妙,赶紧化攻为守,弯腰侧身,堪堪让开了这一剑,但衣袖已被削去一片。
想不到她一介女流居然如此厉害,司马尘吃惊不小,不敢再急于冒进,转而和之后冲上来的段浚一起采取守势,联合御敌,只盼多抵挡几招,等到其他伙伴一起上来帮忙。
只是那女子身形如电,剑势鬼魅,几招之间已令得司马尘、段浚险象环生,似是随时都可能招来杀身之危。
只听“哎哟”一声,段浚持剑的右手小臂处中了一剑,顿时无力再战,幸好此时司马尘的剑,正攻向那女子的背心处,迫得她不得不撤剑防御,否则段浚的右手就要废了。
“吃我一招!”庄千棠及时赶到,以戟刀猛刺向那女子的背后。
他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对不得已采取伏击偷袭多少有些惭愧,所以竟不愿背后偷袭,而在出招前发出了警告。
司马尘见状,心知庄千棠不晓得其中厉害,低估了那女子。担心庄千棠有失,他赶紧转守为攻,长剑急挑,自下而上划向那女子的腹部。
那女子冷‘哼’一声,竟完全不去理会庄千棠攻向背后的戟刀,足尖一点地,身如柳絮般飞起,直扑司马尘。
她手中的那柄细细的银剑正好压住了司马尘的长剑。司马尘那刚猛无俦的剑势居然吃不住细长银剑的一压之力。紧接着,银剑顺势一推,就要去削司马尘握剑的手指。
剑,都是有护手的,本不必担心这样的招式,但那女子的招式灵活百变,无一不是诡谲至极、难以预料,令得司马尘不敢怠慢,立刻撒手。长剑脱手的同时,他的人也向后疾退而去,意在先避开这一招再说。
庄千棠眼见司马尘遇险,那女子又脱出了自己的攻击范围,心中急如风火,顾不得招式用老,足尖发力向前跃起,挥戟就追。
那女子似是背后长了眼睛般,察觉到庄千棠的招式用老,旧力已尽,新力未起,正是有机可趁之时,当即舍了一心只想游斗、连兵器都脱了手的司马尘,身体疾风迅雷般在空中奇异地摆动了一下,似是先往左,又猛然往右,但因为看不清楚,并不能确定。等庄千棠意识到时,那女子已双足落地,人呈铁板桥式平行于地面向后仰倒,手中细细的长剑只一撩,近七斤重的戟刀就被荡了开去。
一眨眼间,那女子的手腕轻轻一抖,就听庄千棠闷哼一声,手捂腹部,踉跄后退,鲜血从他的指缝间不住涌出。好在那女子伤他时的姿势极为别扭,无法顺势追击,否则他命休矣。
那女子后仰伤敌一招得手,就势倒地,随即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待要上前补上一剑,彻底解决掉庄千棠。庄千棠已无力摆脱敌手,眼见就要毙命当场。司马尘心胆欲碎,只恨相救不及。
猛听一人喝道:“睡倒!”是容楼的声音。
庄千棠毫不犹豫地应声倒地。
展燕然和容楼一左一右,刀剑辉映着从庄千棠的身后杀气腾腾地扑了上来,接住了那女子的这记杀招。
原来,他二人和赵宛解决掉了那个左肩受伤的敌手,正好赶来合力对付这个最厉害的敌人。
庄千棠就地连打了几个滚,总算脱离了战斗的中心,只是这一连串的动作过大,牵动了伤口,痛得他几乎昏厥过去。
他还未坐起,司马尘赶了上来,扶起他,口中急切道:“你的伤怎样?”低头见庄千棠的整片前襟尽数染红,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司马尘伸手疾点他的几处要穴,想要止血,可庄千棠伤得太重,血流得虽然慢了些,仍无法完全止住。
那边,片刻间,场中已有变化。
方才展燕然和容楼,一刀一剑双双杀到,救下了庄千棠,那女子却不急不忙,冷眼察觉出展燕然的刀,要比容楼的剑快上一分有余,于是手腕翻动,先一剑挑开了展燕然的刀,迅即回手来挑容楼的剑。不料容楼人随剑起,剑的重心和人的重心几乎一体,剑上带着一股往回拉扯的黏着力,使那女子大感意外。
那女子本欲先挑开容楼的剑,待容楼依照惯性冲上来时再予以致命打击,无奈自己的剑被敌手黏住,准备好的一连串杀招便施展不出来了。
那女子功力深厚,细剑虽然暂时被容楼以一个“黏”字诀牵制住,但她的实力远胜容楼,只内力一吐,便轻松脱开。容楼见状,赶紧向后退。
二人身形分开的一刹那间,只听弓弦急响,那女子腰部一震,暗道‘不好’,右手立刻抖起一个剑花护住面门要害,左手探出摸到腰部的箭杆,旋即剧痛从腰部某一点弥散开来。
她中了一箭。
原来,杨暠一直端着强弩伺服于旁,只是那女子身法鬼魅如电,令他暂时找不到下手的机会。适才她被容楼拖住时,片刻间露出了一线破绽,总算被杨暠逮了个正着,一箭命中。
其实,此前容楼一直有留心这边的战况,那女子只几个照面就重伤了庄千棠,不免感到匪夷所思。试练任务怎会派出如斯高手?当他冲过来时,余光已瞧准了杨暠的位置,是以临时起意,冒险用黏字决拖住那女子片刻,就是希望利用杨暠的箭矢解决这一强敌。果然杨暠不负所望。
众人见强敌负伤,无不大喜。
容楼瞥了一眼司马尘,吼道:“快带他回去医治!这婆娘我们对付!”
那女子虽吃了一箭,但仍有战力,她左手扶住箭杆,手指一发力便将露在外面的部分折断了。
这种箭矢的箭头是带着倒刺的,最为要命,中箭后绝不能拔,只能用小刀剜去伤口附近的血肉,取出箭头方可,不然,一拔之下伤口周围的筋肉难免被撕开一大片,伤重流血之下当场就得失去战力。
那女子显是晓得其中利害,见打斗中无法处理,可拖着一截箭在体外,身手的灵活性会受到影响,是以才把箭杆折断。她这一举动正是久经沙场的行家所为。
容楼边挥剑边大声叮嘱众人道:“大家尽量游斗,不要力拼。”
那女子已经受伤,拖不了太久,不与之力拼的确是上策。
这时,赵宛也赶了过来,三人围住那女子,使出平生解数与之游斗。杨暠则仍旧端着劲弩,在一旁虎视眈眈。伤了右手的段浚也从旁寻找着出手的机会,情势对那女子相当不利。
司马尘见此状况,心知大局已定,而怀中的庄千棠仍血流不止,伤情极为凶险,当下再不犹豫,立刻抱起庄千棠,提气发力,脚步如飞,向营地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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