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下山

莲采儿心脏针扎似的的刺痛,她转身看向倚在石门,抬手叫住她的栖恨。

那人面上依旧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情,栖恨摊开掌心,看到莲采儿转过身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好半晌,莲采儿平息周身戾气,说道:“走吧。”

北陵山中飘起毛毛细雨,蒙蒙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树枝上刚冒头的嫩芽。进山的人大半躺在地宫,少部分被栖恨及时打昏,倒在裂缝边缘。

莲采儿同栖恨从狭窄的地宫走出,三个暗卫装扮的年轻人候在那片平坦的窄地,见有人出来,年纪最小的彝藿赶紧拉起倒地装死的邝邡,小声道:“殿下出来了,别装了,别装了,快起来。”

邝邡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狗腿子似的迎上前,抱拳道:“姑娘,不才东彧邝邡,殿下身边最厉害的亲卫,能文能武,吟诗作赋皆不在话下。”

莲采儿挑眉看他。

狗腿子殷勤地为莲采儿撑一把伞,谄媚道:“姑娘冰姿玉骨,清逸出尘,貌若天仙,当数人间绝色,世无双!”

栖恨夺过邝邡手中雨伞,“传书给欢都王了?那些人运下山了?”

提到那些被打昏的修士,邝邡就感觉后颈发痛,他揉揉乌青的后颈,抱怨道:“殿下,你那一记手刀是把我往死里打的吧?”

他手脚朝天栽在马车两个时辰,醒来全身发麻,下马车一个趔趄就摔了个狗啃泥,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被从尧安城赶来的其他两个亲卫救起来。因此,邝邡沦为众人当中的笑柄,上山抬人的士兵谁见了他,都要问一嘴:“邝邡大人,北陵山中的泥是咸的,还是淡的?”

栖恨毫无歉意,不咸不淡地回道:“下手是重了些。”

邝邡:“……”

青天大老爷,小人有冤!小人有冤!

马车骨碌碌地撵出北陵山,邝邡嘴里叼根枯草,手上牵着两股缰绳,腹诽道:“三个亲卫,阿弥册脾气臭,彝藿年纪小,凭什么就他们留下,让我走?长这么大,我也没见过地府的老虎,我能言善辩,能文能武,去老虎手中把那些修士带出来,不是轻而易举!”

皮毛油光顺滑,健硕高大的枣棕色骏马,不急不缓地拉着奢华的马车走在曲折蜿蜒的小道。邝邡越想越不甘心,手下一勒缰绳,骏马嘶鸣,马车停靠小道中央,他两手扯开蜀锦帷幔,恳求道:“殿下,我也要去!”

“来不及了。”栖恨拿着食盒翻找几颗不太甜的蜜饯递给莲采儿。

莲采儿同栖恨四目相对,栖恨把蜜饯递到她唇边。

邝邡:“……”

莲采儿:“……”

莲采儿伸手接过他手中蜜饯,对邝邡道:“你精通机关,修为不高,心性……”

“一般。”莲采儿仔细看邝邡,实话实说道:“鬼阿门在冥界接近七十万年,阴死气强盛,普通人碰到他,损心性,折阳寿。”

“彝藿心性至纯,简而言之,没心眼,不受影响。阿弥册心性……”莲采儿停顿一会儿,“他修的是魔道,鬼道与魔道本区别不大,阴死气于他,不痛不痒。”

邝邡把嘴里的枯草献花一样,献给莲采儿,眨巴眼睛,谄媚笑道:“姐姐怎么什么都懂?在下方才忘了问,姐姐芳龄几许?家住何处?可有婚配?”

莲采儿把蜜饯放嘴里,甜腻的滋味在她舌尖绽开,她含糊道:“不到十万岁,无家可归,没有婚配。”

邝邡手里枯草飘落,他掏掏耳朵,震惊之余,满脸写着不敢相信:“你……你多少岁?!”

栖恨薄唇向后轻挑,心情颇好地伸展长腿把邝邡一脚踢出去,道:“赶车。”

“不到十万岁?!”邝邡张开一双手,来回数了几遍,“敢情,您是个神仙啊!”

不得了!不得了!

栖恨挑出一堆不太甜的蜜饯,放在一只空琉璃盏中,递给莲采儿。

莲采儿看一眼全是自己爱吃的,便接了过来。

“仙子在上天玉京,没有婚约吗?”栖恨的左手拇指摩挲着食指第二关节,闲聊道。

“我砍了他老子,婚约废了。”莲采儿往嘴里丢一颗蜜饯,她不想谈论过往之事,便转移话题,道:“我要去欢都王府瞧一瞧。”

欢都王妃葬在短寿夭折之地,为的是克段卿欢的命。段卿欢命里短寿,鬼阿门对此清楚,除了他还有谁在其中作梗?大概只有段卿欢的亲爹,欢都王知道了。

莲采儿不全为段卿欢,她问道:“高山抚仙派,有个叫高齐的少年,你可听过。”

“抚仙派。”栖恨想了想,道:“三年前,高山抚仙派有个震惊仙门百家的案子。抚仙派那年新招入门一批弟子,高齐就是其一,他拜在道林座下。道林是位得道高人,据说离羽化成仙不远。他本不收徒,奈何抚仙派掌门一再劝说,他才随意指了个小弟子,高齐。”

“高齐虽拜入道林座下,却是他师叔道一在教导。高齐与道林无师徒之实,名义上还是半仙道林的徒弟,每每参与各大门派试炼,各派对他另眼相看。高齐的确是个颇有天资之人,每次试炼都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原本对他另眼相看的人,对他更是青睐有加。”

“直到三年前,高齐以需要有人为他护气为名,要道一陪他闭关。道一想也不想地答应了。任谁也没想到,高齐却在出关的前一日,在闭关的密室内,把他师叔烹了。”

莲采儿手里的蜜饯掉回琉璃盏。那晚高齐怀中抱着的干瘪头颅,忒像熟透的肉,晾干后的模样。

莲采儿腹中一阵翻腾,她把装有大半蜜饯的琉璃盏放回食盒,就听栖恨道:“接他出关的师兄见时辰到了,密室里还没人出来,担心是出来意外,便叫来门派里的长辈,从外面打开密室们。”

“门一打开,他们看到……”栖恨抓来莲采儿的右手,“满地的碎骨头,和一鼎正在烹煮的肉。”

“呕—”莲采儿挣开栖恨握住她的手,急忙捂住嘴。谁想莲采儿没吐,驱车的邝邡在外面先吐了出来。

邝邡用衣袖揩嘴边呕吐物残渣,朝马车内说道:“太恶心了!殿下,你怎么给仙女姐姐说这样污秽的事情。”

“闭嘴。”栖恨从怀中掏出雪白的方帕,给莲采儿,心道:“知觉回来了。”

栖恨的手轻轻搭在莲采儿肩上,温声问道:“仙子,还听吗?”

莲采儿点点头。

栖恨的手轻拍莲采儿的肩,给她顺气,“后面没什么恶心的。密室里面除了碎骨,和熟肉,高齐消失得无影无踪。抚仙派得知被烹的是道一,举全派之力,传书仙门百家缉拿高齐。”

“捉到了吗?”莲采儿问。

栖恨答:“没有。”

“后文呢?”

“也没有。”

莲采儿道:“我追那只敲窗的鬼怪至深山,遇到另一只恶鬼,他自称是高山抚仙派的高齐,怀中还抱一颗干瘪的头颅。”

栖恨:“那便是他了。”

……

奢华的马车进到山脚下的小镇,围观的村民一看有人从里面出来,便过来问话。

大娘嗑几粒瓜子,上来对邝邡道:“小兄弟,山里面怎样了?捉到什么了没?”

栖恨下车,把手递给莲采儿。莲采儿不是顶着段卿欢的躯壳了,自然推开他的手,自己跳下车。

栖恨轻笑,收回手,道:“去客栈,吃点东西?”

莲采儿伸个懒腰,从客栈走去。

栖恨一看就是世家公子,看起来温文尔雅,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之姿,却不像是个好说话的人。

后下马车的莲采儿就更别说,虽是个长得白净,姿色绝顶的姑娘,她眉目间生人勿近的厉色,足以让众人屏退三尺。

十几个大叔大娘团团围住邝邡这个慈眉善目,好说话的小兄弟。

莲采儿走进客栈,挑个靠窗,通风的雅座,坐下来。

栖恨跟店小二报了几个菜名,便在莲采儿对面落座。

店小二先上了一壶蒙顶石花,给二人斟上。碧清茶汤在杯中,香气四溢。

莲采儿尝一口,略带甜味。

二人简短谈论有关山中遇到高齐的事情,各色菜肴就摆上了桌。

栖恨给莲采儿碗中夹一块鲜嫩的鱼肉,“在山中溪水里捉来的鱼,肉质肥嫩鲜美,尝尝。”

莲采儿确实很饿,什么也不说专心吃饭。

邝邡在门外接受一群人问话,他几次想逃,都被嗑瓜子的大娘抓住,问东问西。

山中发生的大半事情当然不能如实跟他们说,于是他东拉西扯,才扯出个吃人的是个修炼成精的妖兽,已经被各个仙门就地正法。

另外好一番劝阻,他才打断大娘大叔求他跟这些将山围得一只苍蝇都飞不出,进不来的官兵,放他们进山看妖兽的想法。

等邝邡进到客栈,莲采儿和栖恨刚好放下碗筷。

邝邡有苦难言,捂脸痛哭,道:“殿下,亲卫的命就不是命吗?我饿得前胸贴后背跟大叔大娘斗智斗勇,你们在这里吃得那么香。”

他捧起只剩一架骨头的装鱼的盘子,哭诉道:“还不给我留饭!”

莲采儿喝一口茶,起身,点点他,又指指旁边正在上菜的店小二,无奈地摇头。

蠢得无药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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