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后抱着莲采儿，她不用细想，就知道莲采儿又去水里滚了一圈。她无奈地用灵流烘烤着莲采儿的衣裳，对息菁道：“司黎神，采儿非是洛神之女。”

赤恶星盘中没有莲采儿的来历。姝猜想只有一种可能：她不在天道法则以内。既然如此，非认为莲采儿是洛神的女儿，岂不是荒谬？

姝朱红薄唇，眼尾上挑，她五官棱角分明，长身玉立，英姿飒爽。息菁看着她，心头生出一种自卑感来，没由来的怯场让她底气不足。

此时“人脏并获”，她说什么都是在狡辩。

息菁目光投到仙皇身上，白冕曰神情冰冷得骇人，他对息菁偷偷摸摸的行为，貌似万分反感，甚至上升到对天帝一并冷嘲热讽。

息菁解释道：“是我不信仙皇陛下的话，擅自闯进莲花宫，仙皇仙后恕罪！”

认就好，要是不认，白冕曰不介意替句芒清理门户。

只见仙皇严肃道：“仙族每一片地方会出现天道的预言，司黎神擅闯进莲花宫，想必是知道了什么。为维护其他各族的公平，你暂留仙京，等下一个天道预言实现，本皇再放你回去！”

“！！”仙族是想扣押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息菁慌忙道：“仙皇陛下，我不知道什么天道预言，我只是来找洛神之女！”

仙皇被她吵得头疼，“本皇在大殿上同你们说明了，前年的女娃娃在下界！司黎神是不信本皇的话？那么，天族往后不必再三来问天道预言，本皇无可奉告！”

“我……”息菁捏紧拳头，被他这番话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是她擅闯莲花宫在先，难道仙族就没有撒谎吗？！这个女娃娃肯定是洛神之女，被他们仙族扣押下来，不肯承认！

姝一眼便看清她在想什么，相较于仙皇的疾言厉色，她的语气缓和许多，道：“司黎神，你以为的洛神之女，是我的女儿，仙族的公主。她不足月生下，身子虚弱，婆罗江灵气充沛，能助她休养，才一直住在莲花宫里。”

息菁将信将疑，仙后会有一个女儿，天帝陛下怎会不知道？也没有跟他们提过。

“小水珠。”息菁把目光看向莲采儿，希望她能承认自己的身份。

莲采儿沉没片刻，把头埋在仙后怀里，状似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乱不乱天道秩序另说，这天族太能来事，她去了也是自找苦吃。

仙皇瞥便宜女儿一眼，勾唇邪气一笑。

息菁神情失落。

元祁真君匆忙腾云驾雾来到莲花宫外，身旁是被捆仙索绑住的司命。元祁真君责怪道：“我都向仙皇给你们求过情了，怎么还给我惹事？”

真是的，情面债最难还！！！

元祁向里面传音道：“陛下，我把司命神带来了。”

仙后对仙皇交待一句：“差不多行了。”便带着莲采儿去寝殿休息，撂下仙皇站在原地目送他的阿姝走远。

他心中腹诽莲采儿不懂事，能说话了还要缠着他的阿姝。白冕曰不爽地朝莲花宫外踱步出去，息菁回想起莲采儿光洁的手背，她猛地意识到：她没有仙族神印！

“仙皇陛下！”息菁追上大步流星走远的帝王。仙皇目视前方，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一个，道：“司黎神，句芒把司黎的位置传给你时，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息菁不明所以，道：“师父说，司黎，要顺应天时，调和自然。”

冷酷的帝王点点头。息菁接着道：“仙皇陛下，洛神之女……”

白冕曰充耳不闻。

帝王冷脸走出莲花宫，元祁真君歉意地上前，“陛下。”白冕曰偏头示意他一并捆了一旁的息菁，元祁真君袖口飞出一根捆仙索，将息菁五花大绑。

息菁：“……”

司命：“……”

白冕曰道：“传信天族，自己来押司命回去。至于司黎神……让句芒亲自来。”

息菁急眼道：“仙皇陛下，师父云游三界根本找不到他的影子，别的神仙来吧！”

仙皇懒得跟她废口舌，“句芒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放她回去！”

息菁几乎绝望，仙后明明跟仙皇说过“差不多行了”的……

不日，天族老臣燎关，在仙族边境接走司命。息菁罪名当头，仙皇非要句芒出面才肯放她，天族实在找不到句芒，便把司黎神抛下。

临行前，燎关留下一句“一定会寻到句芒，接她回天族”的承诺。

司黎神等他的师父句芒来救她，这一等便等了十年。

第一年，她听说仙族的公主法力暴走，便在婆罗江遥遥看了一下。莲花宫舒展的花瓣合拢，整个江面白雾笼罩，据说那位公主开了结界，不见任何神仙，仙后也不见。

第二年，息菁替婆罗江下游的神仙照看孩子，和小神仙们从婆罗江边散步回家，遥遥看见一个少年在敲莲花宫的大门。息菁当时好奇地伸手触碰结界，整个人被弹了开，不知道这个少年是怎么进去的。

接着第三年，第四年……

十年时间仓惶溜走，她的师父句芒还是没来仙族。息菁坐在门前算着这十年的日子，其实过得还不错！

元祁真君分了一个小宅子供她暂住，周围全是仙民。这些仙民朴素热情，每日都有神仙邀她到家中用晚饭。

她便这么吃了十年的百家饭，自己的厨房生起灶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虽然仙皇给她定了一个窥伺天道预言的罪名，可仙族的神仙都待她极其礼貌。仙后姝携仙皇和幼子前来看过她，给了她许多用来交易的钱币。

只是这次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仙皇。倒是第七年的时候，她听闻仙族的公主在莲花宫里差点死了，仙后察觉到婆罗江结界波动，打开结界进去莲花宫一看，莲采儿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同死人无异。

仙后用法力吊着公主的性命许久，公主才缓缓醒过来。

在仙族的日子过得舒坦，息菁有时会想：“就一直在这里也不错。”就是不知道洛神现在怎么样？天族其他神仙有没有找到小水珠？

息菁重重叹一口气，“今晚去哪家吃饭呀？”

宅院中有一棵蟠桃树，一枝嫩绿的枝丫从侧枝缓缓长出来，坐在门前的少女半点没有察觉到四周灵流的变化。

一枝嫩绿的柳条从少女头顶垂下来，息菁捉住柳条，奇怪道：“长柳条了？”

“阿菁。”句芒长发飘逸，低下身抚摸少女的头顶。

前任司黎神，句芒。

息菁惊讶地转过身，句芒身边环绕三只春燕，耳朵有一截刚长出桃树嫩芽。息菁高兴地跳起来，她整个人扑到句芒身上，开心道：“师父，真的是你！”

句芒双手顿在半空，少女将他抱得更紧，勾芒这才双手环在徒弟腰间，把她扯下来。

息菁激动得泪珠直流，委屈道：“师父，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十年，院子里的桃花开败了十次，我以为你不会知道我被仙族扣下了。”

句芒擦着她滚落的泪珠，他早知道自己的徒弟被仙族“扣押”一事，不过仙皇白冕曰与他是故交，想来也不会真把息菁怎么样，他便在北边荒地耽搁了几年。

勾芒道：“我忙完一刻没有耽搁，便来仙族领你回家。怎么样，在仙族学到了什么？”

“学什么？”息菁一个头两个大，她都是阶下囚了，怎么还有心思学东西呀？

息菁抱着句芒的胳膊，撒娇道：“邻居们做的饭很好吃！莫桑谷裂隙下面竟然有歌声传上来，还有还有，莲池的莲花开了十年不败！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仙族的时节乱了，后面据我观察，只有莲池的莲花是这样。好啦师父，你怎么一来就问我的功课。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句芒道：“你很想我？”

息菁肯定地点头，“我想死你啦！我们跟仙皇道别，回天族吧！”

在仙族的日子虽好，天族才是她的家。她的师父都回来了，她便想回去天族。

句芒道：“我见过仙皇仙后了，不必再去一趟。”

息菁眼中流露微不可察的失落，句芒将她的情绪看在眼里，道：“阿菁不舍得回去？”

息菁把头靠在句芒身上，嘟囔道：“我不打声招呼就走，是不是不太好……”她补充道：“况且，仙后还来看过我好多次，给了我好多仙族的特产呢。”

句芒的神情再正常不过，道：“那我们去跟姝道个别。”

见到仙后也能见到仙皇吧？息菁想了想，好像还不错。她答应道：“好啊，师父我们一起去！”

勾芒脸上没有笑意，道：“我要去替仙官们看一看开花十年不败的莲花，不和你一起去了。”

息菁一听这话，眼珠滴溜转一圈，答应的比方才更高兴，“那师父看完莲花来找我！”

“去吧。”句芒垂在身侧的手始终虚握着，淡定地看着徒弟在自己面前耍心思。息菁什么想法，他这个做师父的怎么会不知道？

婆罗江上，一座莲花形状的宫殿坐落于江水中央。纯白流光萦绕宫阙，晶莹剔透的花瓣一翕一合，吐纳出氤氲仙泽。

莲采儿倚在窗棂上，清风悠悠，在她白皙纤细的手指间流连。

江上烟水婆娑，有一神仙摘了一簇白莲捧在怀中。朝那座莲花宫殿徐徐踱步而去。

那神仙踏入婆罗江，琉璃般澄澈光洁的水面，倒映他颀长的身影。他一袭青衣，墨发随意垂落在肩头。神仙薄薄的唇瓣轻抿着，一双漆黑的眼眸映着点点光亮。

他每走一步，脚下涟漪荡漾，似是江水也为之俊郎容颜而动容。

莲采儿花费八年时间终于将身体里乱窜的灵流平息。八年前，她强行震碎经脉打开身体里的桎梏，强悍的灵流在体内暴走，她差点错手杀了仙皇。

今日该去跟仙皇道歉，看在姝的面子上。

莲采儿想着，行至宫殿正门。关闭八年的莲花宫殿，花瓣缓缓舒展，闭合的两扇大门徐徐而开，细碎的星光洒落，白旬真恰好立于门前。

他叩门的手顿在空中，看着身穿洁白襦裙的人，轻笑道：“采儿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