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筱悠别院精致的窗棂,在室内洒下一片暖融。轩辕天一慵懒地倚在软榻上,原本清冷的面容因孕事添了几分柔和的光晕,只是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疲惫。晨起的孕吐折腾了她好一阵,此刻刚缓过气,脸色尚有些苍白。
展昭送走前来诊脉的太医,转身回到内室,见妻子这般模样,心尖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泛起密密匝匝的疼。他快步走到榻边,动作轻柔地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暖暖的触感。
“可还难受?”他低声问,嗓音里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更多的是化不开的关切。
轩辕天一抬眼,望进他写满担忧的眸子里,摇了摇头,唇角勉强牵起一个安抚的弧度:“无妨,过了这阵便好。”她目光落在他依旧整齐穿戴的官服上,“你要去府衙?”
展昭颔首,眉宇间凝着一抹凝重:“王朝马汉来报,城中出了新案子,涉及一种名为‘梦南柯’的迷香,已有数名女子受害,神智昏沉,状若痴傻。包大人已命我着手调查。”
他顿了顿,看着妻子不甚佳的脸色,犹豫道:“你若不适,我今日便告假……”
“不必。”轩辕天一打断他,声音虽轻,却带着坚定,“案情紧要,岂可因私废公?我自有吟儿照料,你去便是。”她深知展昭责任心重,若因她之故延误公务,他心中必生愧疚。
展昭知她性子,不再多言,只细心为她掖好滑落的薄毯,又嘱咐侍立一旁的吟儿仔细照看,这才起身。走到门口,他复又停下,回头望了她一眼,那目光深沉,裹挟着万千不舍与牵挂。
轩辕天一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他安心。
待那抹红色的官袍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轩辕天一才轻轻合上眼,长睫微颤。胃中隐隐的不适感仍在持续,她暗自调息,试图压下那翻涌的呕意。成为母亲,远比她预想的要耗费心神,但这孕育着两人血脉结晶的过程,纵有艰辛,亦满含甘甜。
开封府内,气氛肃然。
展昭仔细翻阅着仵作验尸格目及受害人家属的供词,剑眉紧锁。受害者皆为年轻女子,出身各异,有寻常人家的女儿,亦有小富之家的闺秀。共通之处在于,她们都是在独自外出归家后,便逐渐变得神思恍惚,问答迟缓,记忆缺失,仿佛魂灵被抽走了一般。并非劫财,亦非劫色,家中未有财物损失,身上也无侵犯痕迹。
“这迷香‘梦南柯’……目的何在?”展昭指尖轻扣卷宗,陷入沉思。
公孙策捻着胡须,沉吟道:“据老夫所知,寻常迷香,或为盗抢,或为拐卖,或为满足一己私欲。此番情形,却大相径庭。倒像是……意在套取某种讯息,或是以此控制他人心神。”
“套取讯息?”展昭抬眼。
“不错。”公孙策点头,“受害女子虽身份普通,但她们或在其父兄身边听闻些许朝野轶事,或因其职务之便能接触到某些不算紧要的文书账目。若有人意图拼凑零碎信息,她们确是目标。”
此时,白玉堂摇着折扇晃了进来,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是眼底多了几分锐利:“猫儿,听说有新案子了?五爷我闲得骨头都快生锈了。”
展昭对他这副德行早已习惯,将案情简要说与他听。
白玉堂听罢,桃花眼一挑:“迷香?控制心神?听着倒有些意思。怎么样,今晚去那最先传出风声的‘百花阁’探探?”
展昭正有此意。百花阁是城南一家颇有名气的胭脂水粉铺子,并非青楼,但其背景复杂,三教九流皆有往来。最初关于“梦南柯”的流言,便是从此处传出。
“好。”展昭应下,“入夜后,百花阁后巷汇合。”
是夜,月隐星稀。
两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汴京城的屋脊,悄无声息地落在百花阁后院的高墙之外。正是展昭与白玉堂。
展昭巨阙背于身后,气息内敛如渊。白玉堂则是一贯的轻松姿态,仿佛不是来查案,而是来逛自家后花园。
百花阁早已打烊,后院一片漆黑,唯有二楼一间厢房还透出微弱烛光,隐隐有人声传出。
展昭打了个手势,两人同时跃上高墙,伏在阴影处观察。院内看似平静,但展昭敏锐地察觉到几处暗哨的气息。
“左边廊下两个,右边库房顶上一个,还有……那棵槐树后,气息若有若无,是个高手。”展昭压低声音,迅速判断。
白玉堂点头,折扇合拢,指向那亮灯的厢房:“主菜在那儿。”
两人默契地选择了一条最隐蔽的路线,借助阴影和建筑的掩护,如同两道青烟,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哨,潜至那亮灯厢房的窗下。
窗纸被舔开一个小洞,只见房内一名身着锦袍、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正与一名身着异域服饰、面容精悍的老者对坐交谈。桌上放着一个打开的小木盒,盒内衬着锦缎,盛放着几枚色泽诡异、散发着甜腻香气的暗红色香丸。
“这便是‘梦南柯’?”白玉堂传音入密。
展昭微微颔首,凝神细听。
只听那商人道:“……尊者放心,货已按吩咐送到几位大人府上,效果奇佳,无人察觉。”
那被称为尊者的老者,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嗯,主上对进度颇为满意。下一批‘惑心草’何时能到?”
商人面露难色:“尊者,近来风声紧,开封府查得厉害,‘梦南柯’的事已引起他们注意。这‘惑心草’来自南疆,路途遥远,关卡盘查也严,恐怕……”
老者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主上大事,岂容耽搁?想办法!若误了事,你知道后果。”
商人身子一颤,连忙躬身称是。
就在这时,那老者似有所觉,猛地转头望向窗口,厉声喝道:“谁?!”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一道乌光从他袖中射出,直穿透窗纸,向展昭面门袭来!速度快得惊人!
展昭反应极快,侧头避过,那乌光“夺”的一声钉入身后廊柱,竟是一枚淬了绿芒的细针,散发着腥甜之气。
“暴露了,动手!”白玉堂低喝一声,不再隐藏,折扇展开,数点寒星射向屋内老者。
展昭巨阙出鞘,剑光如雪,破窗而入!
那老者身手竟极为了得,面对展白二人夹击,不退反进,双掌翻飞,掌风带着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竟将白玉堂的暗器尽数震飞,同时与展昭的剑硬碰一记!
“砰!”
气劲交击,展昭只觉一股阴柔诡异的力道顺着剑身传来,手臂微微一麻,心中暗凛:“好古怪的掌力!”
那老者亦是身形一晃,眼中闪过惊异,显然没料到展昭内力如此精纯深厚。
那商人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老者心知不宜久战,虚晃一招,身形如鬼魅般向后飘退,竟是要穿墙而走!
“哪里逃!”白玉堂长笑一声,身形如附骨之疽般缠上,折扇点、打、敲、刺,招式刁钻狠辣。
展昭剑势如虹,封堵老者所有退路。
三人在不算宽敞的厢房内激烈交手,劲风四溢,桌椅摆设尽数碎裂。那老者武功路数诡异非常,身法飘忽,掌力阴毒,且似乎不畏寻常刀剑,展昭的巨阙斩在他身上,竟发出如同击中败革的闷响。
数十招过后,展昭觑准一个破绽,巨阙剑尖颤动,一式“星河倒卷”,剑气化作点点寒星,笼罩老者周身大穴。
老者避无可避,只得硬接,双掌泛起一层黑气,迎向剑尖。
“嗤——”
剑气与黑气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老者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黑血,显然受了内伤。但他借着展昭剑势之力,猛地撞向身后墙壁!
“轰隆”一声,那墙壁竟被他撞出一个大洞,烟尘弥漫中,老者身影一闪,已落入后院黑暗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屋宇之间,身法之快,远超常人。
“妈的,这老小子属泥鳅的!”白玉堂追之不及,气得骂了一句。
展昭没有去追,对方身法诡异,且对这地形极为熟悉,夜间追击恐中埋伏。他收剑回鞘,走到那瘫软的商人面前,目光如电:“你是何人?那老者是谁?‘梦南柯’、‘惑心草’究竟是何物?主上又是谁?”
商人面如土色,哆哆嗦嗦道:“官……官爷饶命……小的是这百花阁的东家,姓钱……那,那位尊者,小的也不知其来历,每次都是他主动寻来……只知他们来自南疆,手段狠辣……‘梦南柯’是用‘惑心草’配以其他药物制成,能乱人心智,套取隐秘……其他的,小的真的不知道啊……”
展昭见他吓得魂不附体,不似作伪,命闻声赶来的王朝马汉将其押回开封府细细审问,并查封百花阁,搜索证物。
回到开封府时,已是后半夜。展昭虽牵挂家中妻子,但案情重大,他需即刻向包拯禀报,并整理线索。
匆匆写下便条,嘱咐衙役送往筱悠别院告知天一自己公务未完,需留宿府衙,让她不必等候,安心歇息。虽知她未必会听,但这份心意,他必须传达。
翌日清晨,展昭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筱悠别院。
轩辕天一已然起身,正坐在院中石桌旁慢慢喝着清粥。见他归来,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便知他又是一夜未眠。
“案子很棘手?”她放下粥碗,示意吟儿再去盛一碗热粥来。
展昭在她身旁坐下,将昨夜之事大致说了一遍,略去了惊险的打斗场面,只重点提及了“梦南柯”、“惑心草”以及那神秘的老者和其口中的“主上”。
“……那老者武功路数诡异,身法不像中原一脉,掌力阴寒,且似乎练有异术,不惧寻常刀剑。他自称来自南疆,口中‘主上’,所图必然不小。”展昭眉头深锁,心中隐有不安。南疆……那片神秘而的土地,总是与蛊毒、巫术联系在一起。
轩辕天一静静听着,当听到“惑心草”三字时,眸光微凝。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蘸了少许杯中清水,在石桌上轻轻画出一个奇特的草叶形状,叶脉扭曲,宛如人心。
“可是此物?”她抬头问展昭。
展昭仔细看去,虽未亲眼见过“惑心草”,但根据那钱姓商人和老者对话中的描述,以及轩辕天一所画形态,心中已有七八分确定:“应是此物。天一,你认得?”
轩辕天一收回手,语气带着一丝了然:“‘惑心草’,生于南疆瘴疠之地,极为罕见。其花叶果实皆含异香,能惑乱心神,放大心中**与恐惧。若经特殊手法炼制,确可制成操控他人心智的药物,甚至用于某些邪恶的巫蛊之术。”
她顿了顿,看向展昭,眼神清冽:“此物非寻常南疆部落所能拥有和控制。对方提及‘主上’,又涉及‘梦南柯’这等阴私之物,恐怕……与南疆某些隐秘教派,或者,与一直试图冲击人间与魔界屏障的势力有关。”
“魔界?”展昭心中一凛。他虽行走江湖,见识广博,但对这等超乎武学范畴的诡秘之事,了解并不深。
轩辕天一微微颔首,额间那点朱砂在晨光下红得愈发惊心:“人间与魔界之间,自古便有薄弱之处,需以强大封印镇守。南疆哀牢山深处,便有一处上古遗留的封印。轩辕一族世代负有监察、守护之责。‘惑心草’这类东西,常被那些觊觎人间、意图破坏封印的魔道余孽或堕落教派所用。”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展昭已然明白此事背后的凶险,恐怕远超一桩普通的迷香案。这背后牵连的,可能是足以动摇人间秩序的巨大阴谋。
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但旋即被他压下。无论对手是谁,有何种手段,他既食宋禄,身为御前护卫,守护汴京百姓安宁,便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只是……他看向身旁的妻子,她如今身怀六甲,体质敏感,若这风波真与魔界余孽有关,难保不会波及于她。思及此,他心中忧虑更甚。
轩辕天一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伸手轻轻覆在他置于桌上的手背上,掌心传来的温度熨帖着他微凉的手背。
“不必过于忧心。”她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邪不胜正,自古皆然。你且专心查案,家中一切有我。”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那老者不畏寻常刀剑,或是修炼了南疆某种邪门的‘铜尸功’,以药物和阴煞之气淬炼躯体,寻常兵刃难伤。但其功法必有罩门,多在腋下、脐眼或咽喉等处。下次若再遇上,可攻其要害。”
展昭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紧了紧。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他将担忧与柔情俱都压下,化作眼底深处更为坚定的光芒。
“我明白。”他沉声道,“今日我便与白玉堂再去查探,定要将这‘梦南柯’的源头及其背后主使揪出!”
这时,吟儿端着热粥和小菜过来。展昭这才感到腹中饥饿,接过碗筷,与妻子一同用起了迟来的早膳。晨光笼罩着庭院,暂时驱散了昨夜的血腥与阴霾,但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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