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傍晚,天空之上有一簇暗火蔓延。
抬眼绵火连天,绽放的美丽缠绕着火焰吞吐着白日没有的光辉。
朝若执遥远的思绪一瞬被泛着的红光拉了回来。
朝若执莫名想到有一年中都下雪时,那窗户外面的一簇血梅长得鲜艳,竟与这客栈的梅花长得一模一样。
暗火肆虐。
客栈突然走水……好不好看不说,同样有火灾发生却倒是真的。
满室的火光的视线中,冲出一整个满眼沧桑的墙壁,泛着一股毁灭的气息。
仿佛黑夜之下,没有谁是另一个谁的救赎。
肖宜从外面闯入入火海,来救朝若执的时候,先是被那急火给热了一把,而后那光亮亮的脖子猛地一凉。
朝若执拿起刀抵上闯进来的那个人脖子上那一刻,竟从来不知道她的力气可以这么大,大到似乎不像自己。
好狠。
火焰刚蔓延到房间,这里没有什么汽油,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炸药。
“……你是谁?”
刀刃闪着寒凉的光芒,一动不动地抵在肖宜那已经渗出了血的脖子上。
阻力横在脖子上,肖宜只好在一瞬间就停下闯进来的脚步,随后便像被钉子定住,定在原地。
一缕缕薄薄的,新鲜的血水顺着重力划落,凝成一滴浓红,一瞬滴落在肖宜衣裳之间。
朝若执在他身上上下其手,然后终于找到了一个令牌,不过令牌已经被火烧了一部分,有些模糊,她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那刀又往前抵了一分,肖宜此时不得不开口回答,“朝户府,是我。”
她似乎还想问什么,却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像是临近的匆匆脚步,“若执……你没事吧?”
那脖子上的一片薄刀刃擦出一抹鲜血,顺着肌肉慢慢流出一种暗红色液体,让朝若执有些清醒。
“……师兄?”
和落长卿嘘寒问暖几分钟,朝若执才恍惚想起自己手中的薄刀还抵着肖宜的脖子。
肖宜的手掌形成拳头,隐在袖中隐忍不发,半边混着火光的脸庞在火焰中被迫披上一层恍惚阴影,却又显得极度温柔。
“抱歉……我刚刚才确认了你的身份……肖将军,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刚回来不久就发现客栈有问题,你们怎么会过来这么早?
“知道客栈有问题又想起来你又在这里,发觉你很有可能有危险就赶快来了……不然怎么向陛下交代?”
朝若执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房间不是火源,赶到的时候根梁也还是未烧倒时的形状,因为还有一个房间隔着,朝若执才免于大火之灾。
墙壁似乎还留有火舌侵蚀过后的痕迹,花卉染上一层碳墨黑,映在瞳孔里的残缺屋顶斜照火色流霞,照下一片残缺的冷月光。
肖宜也道,“我们一起吧,归城可能有危险。”
一室的热气消退些,客栈中心仿佛被炸出一个黑洞,这地方也不能住了。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某种尴尬,火已经扑灭,她也已经不用再害怕了。
一阵热风铺开火光里的微妙气氛,在火光的另一边,肖宜也注视着朝若执。
.
朝若执被派去归城这件事在外人眼里跟肖宜没有多少关系。
她虽然是刚来不久的官场新人,但却也在官场浸淫了一年,再加上她天生心思敏感,倒也就此练就出了一种敏锐直觉。
归城不是一般的地方,归城知府两年前才入仕,这知府,怕不会是一般人。
没
人能在归城快速扎根,她虽然做了准备,但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都没有得到她想要的消息,她感到一阵心情凝重,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也许是因为天高皇帝远,归城又临近边界,才会常常发生动乱。
这种麻烦的事情她只在文书里见过,想到这她竟然还有些许兴奋。
在中都账铺里连续工作了一段时间,她想她也是时候重新回到朝堂了。
因为不经历练的朝府,是永远都站不稳脚跟的。
朝若执不像常人那么想的通俗,她想,也许肖宜来归城是别有目的。
客栈对面,余光中街道上有一缕留下来一个脚印。
对面是文朝府。
夜空里的纷纷风声如散落的思绪,眨眼被在月夜里小蚊虫的白噪声渗透。
他走前,朝若执曾在窗户边看着他离开。
一种沧桑斑驳的冷空气在树叶里打转湿却一片客栈窗户边的歪树木。
那里曾经有一轮马车渐辗的雪印,繁树梅花树枝下似有几刻钟前的几抹影子闪过。
……肖宜,祝你好运。
吱。
吱吱吱……
朝若执心里很烦,听见这声音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转头一想肯定又是哪个活祖宗来了。
他又来了。
“滚——”
“......”
“......这么凶?”
大雪铺了一层温柔宁静,还洒了一些在肖将军的大氅上,昭示着他这一路所来的艰辛,肖宜还是那一脸无辜的模样。
“你来干什么?”“朝若执,你不记得我们的约定了吗?”
“不记得了,我可不记得还有夜闯这一项。以后你不要再在晚上的时候来了。”
肖宜一张脸上仿佛写满了不高兴,仿佛是觉得自己……有点委屈,“......”朝若执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直直问道,“查林长夜了吗?”“......”
朝若执见他脸色忽变便想通了大概,转问道,“你该不会没查吧?”
怎么感觉自己找了个主子呢?肖宜想朝若执真是一下子就戳到了他的痛处。
“......怎么可能。”他喉头微动,话锋一转。“你呢?”“我当然查了,可不像你那么没用。”朝若执抬头微瞟了他一眼,介意起他的莽撞,“以后见人别说我认识你。”
“……你是不是经常这么说话?那些文臣,还有陛下能受得了你吗?”
“等你把归城知府查出来了,我就不怎么说了。”
“你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肖宜漫不经心地问,心想现在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马虎不得。
“哪个?”“文事朝堂上你帮我,武力和人力上我帮你。”“……你倒是记得清楚。”
肖宜用低沉的声音通知她道,“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什么事?”夜深却并不安静,风吹烁烛火点点。“……蛊毒如何解?”
“不会。”“云溪镇一代巫女,当朝文官朝若璃……你告诉我,你不会?”她最讨厌别人威胁她,“你查我?”她抓住那只手,力道揉进肌肉,指甲摩挲着像要撕开皮肉,“......肖宜?”
微风刮出一抹温柔,肖宜抬起她的下巴,却也无视了她的双手紧追着自己抓握的手拍打,肖宜的语气柔和了下来,但还是一字一句地向她解释:“我和别人合作,总得查查她的底细吧?”
“我警告你,”她指尖作势也刮过他的脖颈,一丝一丝划在了脖颈处的血管,“要是泄露出去,我不介意让你死无全尸。”“这么狠,阿璃?还是个小辣椒?”他笑道,“我不泄露就是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难不成……还有别的秘密?”
“秘密?”这个字眼陌生地像是前尘旧梦,朝若执松开了手,却感觉浑身无力,像是被雷击中,眼神却是一凛,向肖宜前走一步,也像他一样漫不经心地问,“肖将军也有秘密?”肖宜随之后退一步:“本侯当然没有。”
“坐吧。”“既然来了,我们便好好商讨商讨。”她悄悄瞪了肖宜一眼,“然后,再详细说说那位林长夜的事,我不信你什么都没查到……肖将军。”
万丈高空染灯黑,一室曳光熏眉眼,不知谁的心思零落,埋入无边沉默。
肖宜把案书放下,点了一盏烛灯并放在桌子上,那烛火被细风微微地吹着,像哪年的月光落入凡间,肖宜也不知道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阿执……”做交易的时候,他们两个都是没有心的,如今当然也没有过多的感情。
他们一个非真心,一个非实意,眼前这个女人像极了阿执的命运轨迹,却又仿佛处处不是她。
这个女人口里没有几句是实话,也不知道他是看上了她什么,竟会答应与她合作。“……肖将军,你刚才叫我什么?”
“没什么。”
灯中的火焰晕出一片优柔郁沉,又像火一样瞬息万变,笔墨漆成的一连串文字对应的事件瞬间映入肖宜的脑海,却又变得格外烦燥,他指着案书上的一个地方,硬朗修长的手指离朝若执的极近,像是刻意一指,又漫不经心,“朝知府,这个知道吗?”
朝若执想……这口吻真让人讨厌,面上却不动声色,嘴上什么也不多说,只淡淡地回他道,“刚好知道。”“怎么了?”
“……查这个人。”要查归城知府,优先看知府二公子的动向,二公子是他们下手的一个方向,也是他们来此的目的,
肖宜长年在外又与朝堂隔绝太久,也没有怎么接触过女人,所以他的经验确实会比朝若执少一些,让肖宜也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方面确实是比不过这位朝若执,她道,“肖宜,有一件事已经办好了,我们子夜见面,你带路。”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引自唐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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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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