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梦楼门匾前,大门楼里出来的老鸨笑盈盈地迎接他们这两个新来的客人,还不时地以甩香绢的方式来吸引他们的注意。
“两位客官,有请有请。”
她甚至还拉住朝若执因女扮男装露出的手腕。
此时她刚攀上那紧身的一片衣袖,就被朝若执给又拉回来。
朝若执也自然而然地在心里把那在一旁也在匆忙躲避的肖宜给骂了个遍。
见那人也是不动声色,却也在不露痕迹地拒绝老鸨,朝若执心里腹诽:
要不怎么说他办事不靠谱呢。
走到离肖宜近的时候,她没有转过头,却有些不确定地小声问他道,“你确定是这里?”
“确定。”听到他的回答,她又问,“肖宜,你还来过这里啊......?”
“怎么……不允许本侯来吗?”
朝若执:谁管你啊?
“没有没有......当然允许。”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厢房内,那进来的姑娘也是火速地赶过来,后又有声音娇滴滴地唤了肖宜一声公子。
“公子~~”
这一声公子她唤得,直直将连那旁边的朝若执都能感觉到,所以自己的那头皮那是一阵发酥又发麻。
朝若执又转而看到,那肖宜的脸色端得那是一脸严肃。
发觉他竟是在低头沉思着什么,还未等朝若执思索完准备开口问她些什么,那姑娘倒像自来熟似的对着肖宜恭敬地说话,“公子可是有话要交代?”
听上去,那女子似乎和肖宜有点交情,她的眼神很明显地在翻转躲闪,那清秀的眉眼仿佛带着一种温柔。
不像是被胭脂一点点涂抹上去的意味。
她听肖宜道,“归城经脉通了吗?”
“公子,经脉已通,可以动手了。”
朝若执随之抓住机会问她,“归城知府二公子……是你什么人?”
可那姑娘只在回答完了肖宜的问题后,就便又是一副,不准备开口继续说的冷淡样子。
朝若执:“……”
她只好转而又向肖宜,“我们还是抓紧办事吧。不然那归城二公子可要怎么办?”
“阿执别着急,我们要等那边动手。”
那边……?那边是什么?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垂在衣袖里的手腕便被肖宜毫无预兆地抓住。
她被他的大力手给连带着,慢慢从后门带出群梦楼走到了楼后里隐蔽的其他地方,她才后知后觉。
“肖宜,你干什么?!”
肖宜没有转头正面给她回答,但是给了她来自他头顶的空灵回响:“去了,就知道了。”
……合着……她来这里是干嘛的?她发誓,要是这个肖将军在这里趁势给她拐卖了,或者是趁这个机会对他下手了,她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他!
雪色在光线交替间出现,不辨白天还是白雪。那重重珠帘之下,竟是一间禅房。黑的看不清的牌子上,只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香字。
他们蒙着面,来到这个屋檐下。黑市影影绰绰,形形色色的人涌起一阵黑潮,篝火灯光一眨一眨无法长明。
到了一处许多回廊环绕的地方,黑的重峦叠嶂之中陈设很多,熏香很浓,却并不见其他的人。
进去后穿过鬼影幢幢的黑色珠帘,烟雾缭绕的熏香之下还有些药材的气息,格外熏人。
有很多店铺装着玻璃,玻璃折射出的光芒四射漫到眼眸,一时间分不清外物形状。
就像朦胧感是最完美的陈酿,可以给予世间一切看不到的情感和人。
元明屋
屋檐上覆了一层琉璃瓦,帐帘随风涌动,朝若执不禁问,“……这里是哪里?”
“黑,市。”
这里是鱼龙混杂之地,也自然是金钱至上,自然而然地就会有一些店铺做些白天见不得人的情报生意。
“……阿执?你在发呆?”
“没有……我们走吧。”
看来肖宜应该是找了那个姑娘的关系,只是,她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做的。
“肖宜,那个姑娘是不是二公子身边的人?”“是。”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就等我来?”
“……是。”肖宜问,“成功的概率有几成?”
“根据你提供的信息……”
“可有把柄?”
“知其好色。”
“……嗯……六成。”
她回想今天肖宜问的问题,好似他们之间除了这件事情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话可以说了。
肖宜对朝若执道,“别耽搁了时辰,走吧。”
“从那个姑娘那得到的线索?”
“……是。”
“马上要申时了,你说——”
还没等朝若执把话说完,一声爆响刺破夜空。
“嘭一一”
一刹烟火过后,他们两个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又有一个地方爆炸了。
肖宜把一沓票放在玉盘中,并顺手在幕帘里面一个人的手心里划下一个让朝若执也看不懂的名字。
那人却是直道:“……抱歉。这个人我们不能查。”朝若执问,“为什么?”
“无可奉告。作为补偿,你们可以换一个人。”
肖宜却开口回答,“换陛下的华公主。”
“……长公主需要再补四两。”
他心真黑,朝若执心道。
“……成交,三天之后,再来取结果。”
.
归城船头,湘江。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姑娘。你在等谁?”
谁?
朝若执看到走到她身边的柳南铭笑着,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唤出了她的名字。
“你就是朝若执?在下柳南铭,是肖宜的好友。”
朝若执思索片刻。
也就是说……
“他呢?”
“他有事,便叫我来了,朝户府,有什么问题吗?”
“我会跟你一起查案,你若是不信我,大可以看我的宫廷腰牌和肖宜的手记。”
“不必了。”朝若执淡淡回答。
想必也没有什么意义。
“管家,启船吧。”
一望无际的江面是归城特色招揽顾客的方式,他们便浑水摸鱼。
毕竟浑水摸鱼的方式,也不止一种。
“戴上它。”
朝若执把一顶斗篷递给旁边的柳南铭,小声告诫,吩咐:“在回来之前,你就暂时做我的恋人。”
“而我们,只是普通的两个农民。”
“记住了吗?”
柳南铭注意到她的手势,小声回:“知道了。”
江面平静无波,碧绿透色的江水随桨缓缓波动,渐渐走远,然后渐渐被江上水雾给包裹。
“小心雾。”
“我们还要记一下路途,”朝若执淡淡道,“因为回来我们将没有船。”
柳南铭:……他怀疑,肖宜就是因为这个才撂担子不干的。
真是个工作狂。
烟雨潇湘,云里故人,绿池覆船,将停未停,江边吹来了一阵晚风。
……恋人。有意思。
纱制的斗篷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意味。
中都向来雪多,绵长的雪季纷纷流絮。
每到秋冬季又是一个被冻醒了的春天。
而扬州城,是洛国最暖的地方。
朝若执……去那里干什么?
不等他思索,万千流风和水波,水雾,像铺天盖地,碎在人头上,竟让他想起了归城血案。
他看了朝若执一眼,水汽里一个少女的模样和身材离他很近,比水雾更甚,遥远的天空,也阻挡不住水汽。
扬州城……为什么一定要是扬州城?
“南铭。”朝若执唤他,“肖宜,有没有说什么?”
“说什么……”
柳南铭突然想起来,“他嘱咐我要照顾好你。”
柳南铭很是好奇,“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啊?”
“同事关系。”
柳南铭知道自己有点多嘴,他挠了挠头,仍是不敢置信:“话说我觉得他对你挺不一般的,不考虑收了他?”
“管好你的嘴。”“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哦。”
“看来肖宜说的没错,”柳南铭嘴巴跟开了闸,没个把门似的,“你确实脾气不好。”
“是不是像你们这种有才华的人,脾气都不怎么样啊?”
“你逾越了。”
“嗤。”
“扬州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值得你专门费心思来跑一趟。”
可不是小事。
“瘟疫,杀人。”
“你们文臣还兼职这一行?”“
当然不是。”
“你这个小身板,还来这里干什么?”
朝若执瞪了他一眼,“闭嘴。”
“怎么跟我妈妈一样凶。”
“你妈妈,魏国夫人?”
“你知道我?”
柳南铭有点兴奋,像刚出门的小鸡崽子。
朝若执冷不丁地道,“我突然觉得,让你当恋人……”
“什么?”
“是个错误。”
“不要那么冷情嘛,”
柳南铭笑道,“我还是有点用的。”
“比如……?”
“比如,我会制毒。”柳南铭笑得狡黠。
扬州城,云溪镇。
云海之上碧天光海,房间里满床鲜血,像蛆一样的血滴蜿蜒了一地,慢慢漫到眼睛里,变成一地血。
一地死亡的鲜血。朝若执看起来颇为遗憾,又无可奈何,她拿出手帕,轻轻地盖在逝者女性的脸上。
那是一条鲜活年轻的生命,可惜就这么去了。
屋顶是残缺的,连投射而来的月光也是。朝若执静静地看了良久,没法找机会给她下葬。也是很遗憾。
可是很奇怪的是,究竟是谁,会害这位涉世未深的小女子呢?也许凶手并不这么想。这里很冷,让朝若执打了个哆嗦。
“冷了吧,搭上吧。”柳南铭终于舍得出声,在暗夜里竟显得有些瘆人。“柳南铭……”有必要演得这么像吗?
她有点无语,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也许,沉默才是此时的佳境。她想,如果她能早来一步……也不至于此。
可事实上就是这样,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总有这样那样的无可奈何与悲伤,而时间,从来都不会为谁而停下,去挽留,去漂亮地打一个可靠的翻身仗。朝若执如是想。
这已经是这个月发生的第二起命案了,如果还不能告破,恐怕就要引起社会恐慌了。
按理上,这样一个小城市,应该没有什么利益纠缠才对。除非......
“柳南铭,不好!”“怎么了?”“有埋伏!"
可能有火药。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朝若执拉着柳南铭就跑。
一阵火光之后是黑暗。黑暗与无尽的黑暗。
“皇后,还在生气?”
那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人影。
是谁?
肖宜?他怎么在这里?
.
丑时。
黑市之外的旷野。
此时的夜空低低含水,野草随着马蹄声一路飘向北方,灯火通明的沿边路镇像繁星点点,又慢慢地变成身后的路灯,眼角的云彩和一声肖宜无愿的叹息。
春草覆雪,留到马蹄上只剩荒野的沙沙声和一名少年人的身影。
快马在原野上没有阻碍却有荆棘草,通往中都的道路上没有驿站,是他们打仗时候发现的秘道。
“将军,你出来了。”边云喊道,在原野里声音没有回响,非常适合说话,“边云,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自从将军的祖父走后,他也逐渐变得更加冷血,毕竟伤心的,不止肖宜一个人。
此时边云一字一句地劝说,苦口婆心,“将军,开弓没有回头箭。”
“是啊……开弓没有回头箭。”
肖宜叹了一口气,“别让她知道。”
“将军放心,下属不会让她知道的。”“那就好。”
开弓没有回头箭,人也是。
城门已开,夜晚的光线洒落一地的寂寞和寒凉,随着马匹的出走身影沾上了热气和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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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她还在以前的梦里,那肖宜撑开她的十指,微缩力道,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锁上她的腰,语气却是无比地悲凉:“皇后。”
好痛。
悲凉人间。
一花一木,一草一树,她都没有见过。
就连这样的肖宜,她也都没有见过。
或许,这只是一场梦?
朝若执曾经做过这个梦,而这无尽的黑暗里竟然闪现出这个梦。
可她,不是正在探案吗?所以,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皇后。”“你不生气了?”
生气?她为什么要生气?还有他这一身龙袍又是怎么回事?“阿双……”
这又是谁?为什么会有这个名字?
“朝若执,你没事吧?”柳南铭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我没事。”
“阿双,我爱你。”谁?谁在说话?怎么又是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该不会是肖宜吧?
“朝若执?”“我听见了。”那个梦渐行渐远,直到消失殆尽,她才听见柳南铭说话。
“这里不安全。”一阵邪风在门外吹来,却并不凉,扬州城周围并不能见什么人,一片荒凉。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等朝若执思索完,又一阵风混着血腥味传来。
有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朝若执也说不准。这个问题就跟那个突如其来的梦一样,一样无解。
时光流逝的越来越快,朝若执却始终摸不着头脑。也许......也许扬州城本身就有大问题。
可惜的是,这里仅仅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不然的话,他们能有更多的机会来去找的问题所在。
是吗?
“柳南铭————”没有人答。
他人呢?
.
七重梦境,百年孤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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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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