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平渊十年,景国境内骤降天火,汴临州伤亡惨重,一纸圣书昭告天下:今,拨赈灾银两,下发至各州,各州凡遇汴临灾民,开城门,安顿灾民,同舟共济。

各州转运司水陆并用,日夜兼程,赈灾官银陆续下发,唯嵇州迟迟未收到赈灾银两。

大理寺少卿受刺史所托暗中调查官银失窃一案。除了官中自查,江湖之中亦有门派在暗中追查。

天罡破晓,雾气蒸腾,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急促的马蹄声响了一天一夜。

千落奉金蛊门门主之命,暗中调查赈灾官银失窃一案。追寻一群散兵已一天一夜,忽天降大雨,冲刷掉了所有的痕迹,她循着那群散兵最后留下的线索来到嵇都城外。

进到一家客栈,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摘下斗笠,向着窗外甩了甩上面的雨水,搁在桌子上,抬手招呼店小二之际,听到旁侧一桌客人低声议论——

“你说这几天放进来这么多灾民,怎么也没见官府救济?”

对面夹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我听说啊,其实这次朝廷原本拨了大笔的官银下发各州赈灾。”

“那为何官府迟迟没有动静?”

对面抹了一把胡子上的酒渍,压低音量:“听说覃州和嵇州的转运使办事不利,官银在两州交界处消失了。”

“啊?当真有此事?你是从何听说?”

“昨天途径红竹林的时候听一群肥头散兵闲谈而知。”

“不过这两州的转运使真是太大胆了,把这么一大笔官银弄丢了,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得害死多少无辜百姓。”

…… ……

后面说了些什么,千落已无心再听,她戴上斗笠,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

春夏交际,蒙蒙细雨还在头顶飘着,千落踏出城门,她一跃而上,骑上马背,直奔红竹林而去。

林子里,千落一袭黑衣蛰伏在树上,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发觉林子对面的茅屋外停着一辆马车,旁边有一个行踪可疑的男子,为不引起那人注意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她悄悄将林子里的散兵引到红竹林尽头的溪边。

在树叶的遮掩下,放出银针,顷刻间,数名散兵倒地。

余下散兵被突如其来的偷袭乱了阵脚,领头的人安抚道,“慌什么!肯定是之前偷袭我们的贼人,那人趁我们不注意劫走了毕淮千,此次一定要把人抢回来,否则咱们那笔酬劳一分也得不到。”说完从腰间抽出长刀准备作战。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钻进千落的鼻子里,她食指抵上鼻子,找准时机从树上一跃而下,杀意骤然已上了眉头,剑锋出鞘,手起刀落,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千落手中的剑已经抵在为首官兵的脖子上,“嵇州转运使在哪?”

为首之人跪在地上开始求饶,“好汉,哦不,侠女,别…别杀我。我们也…也正在找他。”

千落握剑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求饶之人面露恐惧,颤抖着说:“我说我说,我们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收了所托之人的银子,让我们扮作官兵护送嵇州转运使到覃州的将甫阁,谁曾想到途中我们遭人暗算,一个蒙面人把毕淮千带走了,我们也是一路追到这里的。”

“那人长什么样子?”

“蒙…蒙着面看不到脸。”

红竹林里就这么些人,既然这群人追到此处,那蒙面人必定在此,想到这里,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茅屋前的那道身影,她接着问道:“那你们替何人办事?”

“我也不知道。不偷听,不打听,只干分内事是我们这行的规矩。您就行行好饶了我吧。”

在求饶那人出手偷袭之前,千落将其一剑封喉,看着剑上沾染的血迹,皱眉道:“本想放了你,自寻死路。”轻挥手里的剑,把血迹擦在面前的尸体身上,这才利落地收了剑。

处理完竹林中的散兵之后,千落牵着马赶到茅屋,不过那人已经离开了。

她当机立断骑上马顺着车辙抄小路跟了上去,提前蹲守在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看准时机在葱郁的灌木丛中朝驾车之人射出一根银针。

不料被身后突然飞出来的石块给击落,寻着石块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与她同样戴着斗笠的男子正盯着她,周遭散发着沉稳与从容。

千落从树上一跃而下,扶正头上的斗笠,“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多管闲事?”

顾珵昭将手背后,眼神淡漠:“你要杀人,阻止你杀人还需要理由?”

“我杀的人都是该死之人。” 她抱着胳膊,抬眼细细打量着,暗暗思忱:看起来像是官家人,但行踪如此可疑,必定有阴谋。也是,如果官家人靠谱,这官银也不会丢。

见对面之人神色不变,她继续试探道:“你为何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莫非你跟踪我?”

“贼喊捉贼。”顾珵昭眼神骤然一冷,背在身后的手轻轻一挥。

骤然一颗石子飞了过来,千落头上的斗笠被击落在地,发髻上的梨花木簪也掉在身后的草丛里,半绾着的发髻顷刻间披散在腰间,她旋转一圈顺势扫了一眼身后的草丛,没有看见簪子,强压内心的不安,故作镇定,“你偷袭。”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千落一时语塞,她扬起脸,气势丝毫不减:“觊觎这笔官银的人可不少,你怎知没有其他人埋伏途中?”

“姑娘,虽不知你替何人办事,但我想奉劝你一句,不要再打官银的主意,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留下这句忠告便骑上马沿着车辙朝着不远处的嵇都城去了,直到身影逐渐与茂密的灌木丛融为一体。

千落这才敢完全放松下来,她老实猫着身子在草垛里翻找,裙角被打湿后混着雨后的泥土显得格外的狼狈。

终于在斗笠下方的湿草里摸到木簪,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她轻抚着上面雕刻的梨花木纹,细心擦去上面的泥水,把打湿的头发重新绾了起来。

事已至此,千落决定先回金蛊门。

环视一圈,这才发现马不见了,她怒视着那人方才离开的方向,独自喃喃道:“该死的偷马贼,别让我再遇到你,否则我定杀了你。”

千落走得脚已经酸麻,但终在日暮前抵达金蛊门,大殿门口的两位侍者拦住了去路,千落顿住脚步,并无恼怒,轻车熟路地从腰间暗袋里掏出令牌交给其中的一名侍卫。

侍卫接过令牌,对眼前的这名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嘴里吐出几个字,“金蛊门的高级杀手,代号千落。”

为了避免内部拉帮结派,内外联手勾结,金蛊门的侍卫,一天三岗轮换,侍卫依然秉持着“一人一牌,人牌合一,缺一不可”的宗旨。

侍卫把令牌交还至千落手中,打开了玄色大门。

千落把令牌重新塞到暗袋当中,加快脚步向望月亭走去。到了望月亭对着寒子渊作了个揖,“门主,千落来迟了些”。

“禀告门主,那群散兵已死,但毕淮千落入他人之手,官银不知所踪。”

寒子渊坐在亭子里正对着池塘,喂鱼的手一顿,“可探明了是何人劫走毕淮千的?”

“目前只知道是三名行踪可疑的男子,他们带着毕淮千进了嵇都城。”

“既然线索未断,那便继续追查吧。”寒子渊擦了擦手转过身子倒了两杯茶,“坐吧,新泡的茶,尝尝。”

千落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寒子渊拿出一个香囊放到千落面前,开口道:“看来此次任务必定涉及嵇都城,若任务不顺利,你便带着这个香囊去嵇都城内的顾府交予一人,此人代号暮闻雪,是我五年前安插在嵇都城的一名眼线,必要之时可助你一臂之力。”

千落心领神会。她虽然很好奇眼线的真实身份,为何在顾府,任务又是什么,但既然门主只说到这里,后面的事情她便没有过问。

寒子渊接着补充了一句:“到了嵇州要小心顾府的顾珵昭,他一直位居我们金蛊门刺杀榜单的首位,若有合适的机会,趁机杀了他。”

“是。”这正合她意。

在三年前她就听闻江湖之中流传的关于顾珵昭的事情,说大理寺少卿顾珵昭是一个欺压百姓、冷血无情、滥杀无辜的伪君子,但奈何他是官家人,江湖中没人敢动他,从那时起,金蛊门便将他挂在刺杀榜首,事到如今,她必定要为民除害。

寒子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瞥见她沾了血的衣衫混着泥土还没来得及更换,可见辛苦。

“你刚回来,暂且休整几天吧。”

“谢门主体恤。”

千落离开望月亭便回到自己的房屋梳洗了一番,便深沉地睡去。

休整了一天,千落一早便快马加鞭来到嵇都城内,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她决定先从顾府入手。且白天顾府守卫森严,她决定晚上伺机而动。

晚上千落趁着守卫换岗的间隙在月夜的掩映下跳到顾府北院里的一棵树上提前埋伏。

顾府北院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延伸至书房,从书房外的院落里传来若隐若现的说话声,声音愈发近了。

谈话的两人沿着小路走来,停在距梨树两尺远的地方停住,随即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千落屏息凝神,放缓自己的呼吸,定睛一看,来者是一男子和一女子,相对而坐,背坐的女子看不到其容颜,男子的脸被树枝遮挡。

为了听清他们之间的对话,蹲坐在树上的千落想挪个地方,就在起身的一瞬,腰间的暗袋被树枝划破,哪怕及其微弱的声音在黑夜中都将被无限放大。

还来不及反应,一个杯子唰的一下就飞了过来,千落抓着树枝身体向后微倾,躲过这一击,顺势从树上一跃至墙外的马上,趁着月色逃走了。

“加强夕角楼的守卫。”留下这句话顾珵昭从屋檐上抄近路顺着黑影追了出去。

眼看身后之人紧紧跟着,千落在一个巷子口停住,从腰间掏出一颗银色镂花的小球扔了出去,顿时白雾将顾珵昭笼罩住。

她找准时机迅速从袖口里拨出一根短箭,手腕一转,那箭便向顾珵昭飞去。

暗箭划破夜色,穿破气流飞进那一团白雾之中。

狗吠声在巷子口回响,湮没在无尽的黑夜中,周围顿时安静得可怕,千落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她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缓缓走进那即将消散的白雾。头顶的一阵风让她猛然抬头,左手一挥,拿剑挡住了顾珵昭致命的一击,趁对峙期间,她从右手护腕甩出一柄短刀,朝着他的心脏扔过去。

本以为能让他知难而退,谁曾料到他顺势转身在她背后落地。

千落的双手被他从身后禁锢住,手里的剑被打落在地。

她挣扎着本反手给身后之人一个肘击,但却被轻易地躲开了,同时她的令牌从划破的暗袋中掉了出来。“糟了!”千落有些慌了神。

顾珵昭的脚一勾便轻易将地上的令牌拿到了手,借着月色看清了令牌上的字——千落。

“你是金蛊门的人?”

害怕被识破身份,她没有正面回应,“那你还是银蛊门的呢。”

他举起手里的黑曜石,指尖摩挲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还嘴硬。”

千落疼得冷哼一声,“区区一个令牌能说明什么?”

“姑娘应该更清楚,这枚由黑曜石打磨而成的令牌代表着什么。”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千落丝毫不怯,眼神坚定:“不愧是大理寺少卿,有点儿能耐。既然你已知我的身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手上的禁锢之力似乎逐渐消失,千落警惕地后退几步,揉了揉发红的手腕,狐疑地扫视面前这个男子。

她蹙着眉惊呼道:“是你?那天林子里偷袭我的人,原来你就是顾珵昭。”

顾珵昭道:“正是。但既然你是金蛊门的人,那我们便是朋友。”

看着他抬手用指尖拭去眼角渗出的血迹,千落强压上扬的嘴角,抱着胳膊道:“谁和你是朋友?假惺惺。”

顾珵昭扬起眉,眼里的阴翳全然打在她的身上,“不是朋友那便是敌人。”

她对敌友并不在乎,冷静分析:不过要找的人在他手上,且此人正是我要杀之人,得来全不费工夫,不如将计就计。

已然做好下一步打算的千落上前几步,对上顾珵昭深不见底的眸子,开口道:“既然是朋友,那我能否在你府上借住几日呢?”

顾珵昭转身嘴角轻扬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留下一句话:“明日来顾府寻我,详谈。”说完跨步上马。

盯着他的背影,千落心里正暗暗揣度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阵马啸声让她回过神来,看着空落落的巷子,只剩马蹄扬起的灰尘在月光下飞舞。

“喂!那是我的马!”千落懊恼地跺着脚,她从中得出一个结论:此人废马,下次改牛!

夜已深了,千落拐出巷子找了一家尚未打烊的客栈住了一晚。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