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如同解放的号角,紧绷了一节课的神经松弛下来,同学们纷纷发出如释重负的叹息。
讲台上的艾斯山合上教案,动作利落,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好了,我们下课。同学们路上注意安全!” 话音未落,早已按捺不住的学生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教室,带起一阵风。剩下的人也三三两两,收拾着书包,谈笑着陆续离开。
艾斯山看着这青春洋溢的“撤退”场面,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书本,不紧不慢地踱出了教室。
“诶,阿年!等会儿去哪吃饭啊?” 靠窗的位置,宋时念已经背好了斜挎包,笑盈盈地等着正在往书包里塞课本的易年。
易年匆匆拉上书包拉链,抬头看向宋时念,微圆的杏眼眨了眨:“嗯…我等会得去买两本练习册。咱去每日鲜吃?近点儿。” 她几步蹦到陈熙身边,挽住好友的胳膊,“好久没有吃每日鲜的卤面了,陪我去嘛!” 她的语气雀跃,话里撒娇的意味让人难以拒绝,宋时念笑着频频点头。
两人说说笑笑,并肩朝学校大门走去。
就在两人即将踏出校门的那一刻,“嗡嗡嗡——”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声从易年的校服口袋里传来。
“欸?” 易年脚步一顿,摸索着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赫然是“老爸”。
易年微愣,眉头下意识地轻蹙了一下。老爸很少在她上学日主动打电话,尤其这个点儿…“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心里嘀咕,但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阿年放学了吗?” 易晖中气十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嗯,刚出校门,正跟念念准备去吃饭呢!” 易年语调轻快地说着。
“跟念念呀,嗯……” 电话那头,易晖的声音罕见地停顿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句。
易年心里那点“妖”的预感更强烈了,正想开口问,易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阿年啊,是这样的。我和你妈妈现在回来了,家里有点事情,我已经跟艾老师请假了,我现在就在校门口等你呢,你跟同学说一声,下回再约,好吗?”
“……” 易年愣了愣,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宋时念,眼神里满是歉意和欲言又止。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宋时念立刻捕捉到她神色的变化,关切地问。
易年对着电话匆匆应了声“好,知道了”,然后挂断。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抓了抓后脑勺,对着宋时念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念念对不住啊!家里突然有点事,我爸就在门口等着呢…今天这饭是吃不成了。”
陈熙立刻摆摆手:“没事没事!家里事要紧,那晚上晚自习你还来吗?”
易年想了想,估计这场“家庭会议”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又叹了口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唉,晚自习估计也悬了。明天我们再一起吃饭好不好?明天我请你吃饭。”
“行!那我可记着了!” 宋时念笑着和她挥手告别,“明天见!”
“明天见!” 易年也用力挥挥手,脸上重新扬起笑容,只是脚步不再像刚才那般雀跃,转身快步朝校门口一侧走去。
校门外,高大的梧桐树下,易晖身姿挺拔地站着。傍晚的阳光穿过浓密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点。他正四处张望,目光扫过涌出的人流,最终精准地锁定了女儿的身影。看到易年,他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爽朗又带着点安抚意味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
“爸爸!” 易年小跑过去。
“欸!” 易晖应着,大手习惯性地伸过来,用力揉了揉易年的头顶,把她柔顺的马尾都揉得有点乱,“走吧!你妈妈在车上等着呢,今天太阳太大了,就没叫她下来了。”
易年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嘟囔:“我头发都乱了!” 但嘴角却忍不住弯起。父女俩并肩大步穿过马路,走向对面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
一拉开车门,易年就像归巢的雏鸟,带着一阵风扑向后座:“妈——!” ,她精准地扑进徐玉兰张开的怀抱里,把脸埋在她颈窝里蹭了又蹭,声音闷闷的:“妈~好想你呀!”
徐玉兰被女儿扑了个满怀,笑得合不拢嘴,伸手捏了捏易年的脸蛋:“哎哟,我们阿年还是这么粘人,妈妈也想你啦!什么时候放假呀?妈带你出去好好玩玩!”
易年从徐玉兰怀里抬起头,小脸皱成一团,苦恼地叹气:“唉,还得熬一阵子呢。而且放假我还得去小余老师那儿画画呢,小余牌魔鬼训练营,估计出不去咯。” 想到余景然那张严肃的脸,她夸张地打了个寒颤。
徐玉兰看着她那愁眉苦脸的表情,忍俊不禁:“哎呀,看把我们阿年愁的,眉头都能夹蚊子了!那有什么,跟小余老师请几天假嘛!玩完回来再画!”
“不行不行!” 易年立刻摇头,马尾辫甩得飞起,眼神却异常坚定,“画画不能停,一天不练就要手生的。等高考完再好好玩吧!”
“好好好,一言为定!” 徐玉兰笑着和她拉钩,“高考完,妈妈一定空出大把时间,陪我们小画家玩个痛快!”
驾驶座上的易晖看着后视镜里腻歪的母女俩,嘴角含笑,一边调整后视镜一边故意板起脸:“咳咳,坐好啦坐好啦!这么大姑娘了,还天天往妈妈怀里钻,羞不羞?系好安全带,出发啦!”
易年立刻从妈妈怀里坐直,冲着后视镜做了个鬼脸,大声反驳:“哼!老爸你就是羡慕嫉妒恨!羡慕我跟妈妈天下第一好!”
易晖被逗乐了,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慢悠悠地应和:“对对对~羡慕死我啦!你们娘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行了吧?” 语气里满是宠溺。
徐玉兰看着这对活宝父女,笑得眉眼弯弯:“好啦好啦,两个人都跟小孩似的,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三岁呢。出发!吃饭去!”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汇入傍晚的车流。
易年侧着头,安静地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鳞次栉比的高楼缝隙间,一轮巨大的、橙红色的夕阳正缓缓沉落,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一片绚烂的锦缎,美得惊心动魄。
车子不久便在一家装潢雅致的餐厅前停下。易年跟着父母下了车,安静地走在易晖身侧,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易晖熟门熟路地领着她们穿过大堂,向右拐进一条铺着光洁米色大理石的长廊。暖黄色的壁灯投射下来,在光滑的地面上晕开柔和的光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食物香气,营造出一种温馨舒适的氛围。
“妈,” 易年忍不住小声问,“张叔呢?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张云衡作为易晖的得力助手,通常可谓是形影不离,但直到现在易年还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当然回来了,” 易晖脚步不停,随口答道,“他女儿今年初三,这次回来特意多请了几天假,在家陪闺女呢。”
“哦……” 易年了然地点点头。
走到长廊尽头一扇厚重的木门前,易晖停下脚步,抬手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易年紧随其后进入包厢。包厢里空间宽敞,布置典雅,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大圆桌旁,已经坐了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
“嘿呦,不好意思啊老陈!” 易晖一进门就朗声笑道,带着点风尘仆仆的歉意,他摸了摸后脑勺,“去接我家这鬼崽崽了,耽搁了一会儿,久等久等!”
被称作“老陈”的男人——陈裕,闻声转过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站起身:“接孩子嘛,你就是迟到一小时,这顿饭我也得等着你啊!” 他的声音平稳舒缓,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易晖哈哈一笑,上前拍了拍陈裕的肩膀:“就冲你这句话,今晚这酒我必须陪你喝到位!” 爽朗的笑声在包厢里回荡。
陈裕也回以浅浅的微笑,目光随即落到易晖身后的易年身上,镜片后的眼神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审视:“这就是阿年吧?都长这么大了啊。”
易晖一脸自豪:“是啊,时间快吧?感觉一下子就从一个小不点儿长这么大了。”一边讲着,易晖还一边比划着记忆里易年小时候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高度。
易年笑的明媚又乖巧,落落大方地打招呼:“陈叔叔好!”
“好好好,” 陈裕点点头,笑容加深,“小姑娘长得真漂亮!比老易朋友圈里那照片好看多了!他那拍照技术,简直是暴殄天物!”
“嘿!老陈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易晖立刻佯装不满地反驳,“什么叫我拍照技术不好?明明是我家姑娘长得太标致,他那破手机镜头没法拍出来嘛!怎么能怪我呢?” 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臂,逗得徐玉兰在一旁直笑。
易年心里默默点头:我陈叔叔这话倒是没说错,老爸那拍照技术确实……有待提高。但脸上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就在这时,包厢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一位身着米白色真丝长裙的女士走了进来。长裙剪裁得体,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露出一小截线条优美的小腿。她面容姣好,气质温婉端庄,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发尾带着自然的微卷。无需介绍,易年便知这定是陈裕的夫人。两人身上有种奇妙的和谐感,仿佛天生就该站在一起。
“蕴怡!” 徐玉兰看到来人,眼睛一亮,立刻欣喜地站起身迎过去。
“玉兰!” 黄蕴怡看见徐玉兰,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而真挚的笑容,快步上前,两人亲热地拥抱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黄蕴怡进来后,包厢门并未立刻关上。门外的光线里,又静静地出现了一个身影。
易年有些好奇,便一直看着门外的那个身影。
那是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她身形纤细修长,站在那里,像一株初春的嫩竹,带着一种清泠泠的静气。她的骨相极美,流畅的肩颈线条,清晰的下颌线,挺拔而不过分张扬的鼻梁,恍若油画般的美感。冷白色细腻的皮肤在包厢暖黄的灯光下,仿佛晕着一层柔光。她低垂的眼睫,浓密纤长,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掩住了眸中的情绪,只留下一种淡淡的、难以捉摸的疏离感。
易年只觉得呼吸微微一滞,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心跳砰砰的响声好像就在耳边。那句“美人在骨不在皮”忽的浮现在脑海,而眼前的人,似乎是骨相与皮相都臻于完美的存在。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目光流连在那精致的侧颜上,不知怎的,脸颊竟隐隐有些发热,耳朵也越发烫了起来。
易年慌忙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心跳却莫名地快了几拍。
易晖注意到女儿瞬间的局促,只当她是见到陌生同龄人有些害羞,并未多想。
“桑桑,” 陈裕对着门口的少女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柔和,“坐爸爸旁边吧。”
桑桑?她的小名吗?易年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又思考到底是哪个字。
门口的少女闻言,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并未出声。她步履轻盈地走进来,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陈裕身侧的空位,安静地落座。
黄蕴怡也结束了和徐玉兰的寒暄,在陈裕另一侧坐下。
“好啦,人都到齐了,我们先吃饭吧。” 陈裕作为东道主,笑着招呼大家。
易晖笑着应和,拿起手边的茶壶,动作熟稔地给陈裕和自己斟了半杯清茶。两人隔空举杯,以茶代酒,轻轻一碰,一切尽在不言中。
精致的菜肴陆续上桌,香气四溢。易年的目光很快被一道菜吸引——色泽焦黄油亮的烤羊排。肥嫩的肉质被烤得外皮酥脆,滋滋冒着油泡,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孜然等香料的气息霸道地钻进鼻腔,瞬间勾起了她腹中的馋虫。闻着这诱人的香味,她才真切地感到饥肠辘辘。
易年胃口不错,吃了不少菜。吃的差不多了,她便靠在椅背上,开始捧着一杯清茶慢慢啜饮,听着大人们聊些生意场上的事情和过往趣事。
陈裕留意到易年放下了筷子,问道:“阿年,吃饱了吗?饭菜还合胃口吗?”
易年连忙放下茶杯,摆摆手,笑容灿烂:“陈叔叔,我吃饱啦,我觉得挺好吃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动作带着点孩子气的可爱。
陈裕这才放心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沉吟片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转向易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阿年,听你爸爸说,你现在是在林中读书?”
“嗯,是的,陈叔叔。” 易年看陈裕神情严肃了些,便坐直了些,认真地点头。
陈裕轻轻揉了揉眉心,这个细微的动作透露出些许疲惫和忧虑。他斟酌着开口:“是这样…我们家桑桑,” 他看了一眼身边安静坐着的女儿,“过两天,可能也会转学到林中。” 他顿了顿,目光恳切地看向易年,“桑桑刚到一个新环境,可能会不太适应。叔叔想拜托你,在学校里,能不能…多照顾她一下?就当帮叔叔一个忙,好吗?”
易年有些意外,但看着陈裕眼中真切的请求,立刻爽快地点头应下:“陈叔叔您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同学之间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易年的眼神明亮而真诚,像一只忠诚的小狗,带着一种天然的、让人信赖的热情。但陈裕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忧虑,以及提到“转学”时那瞬间转变的语气,让她心里隐隐觉得,这转学背后,恐怕另有隐情。
她下意识地,带着点好奇和刚刚承诺的责任感,再次看向陈葚(桑桑)。
陈葚仍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她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所有情绪。手中的筷子只是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拨弄着碗里几乎没怎么减少的白米饭,动作机械而疏离。碗里的菜似乎都没怎么动过。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喧闹与关切都隔绝开来,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带着凉意的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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