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散散的几人行走于街道之上，微凉的晚风吹起，带走了雨后的清爽，明亮圆润的月亮，惨白—照曜大地。

精致粉嫩的房间内，禾沅坐在镜子前，露出诡异的微笑，眼睛凝视着窗外那硕大的月亮。

身后站着个男子，一身灰衣，恭敬地端茶递水。

禾沅接过水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挥手示意他退下。

小川四肢僵硬，端着托盘，机械般地挪动到门边，动作轻巧地房门关上。

三人四目相对，不远处站着两个人，而小川像是没看见他们一样，径直从身旁路过。

沈灼僵在原地，看着小川离开的背影，不确定道：“他这是被控制了?”

司御抱着手懒散的靠在墙上：“没错，催眠术，听说过没有，只有对方愿意才会有效。”

沈灼有点不相信小川真的愿意沦为傀儡：“不会吧。”

“但有一点的是，这家伙恐怕是爱上施咒的人了，只有杀了连接在那一头的丝线他才会醒来。”司御低声说。

沈灼担忧道：“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被控制住吧。”

司御指着刚刚小川出来的那扇门：“去杀了里面的人，哦不鬼。”

沈灼：“…”

“小小年纪能不能好好说话。”

“对了，你刚刚有没有见到个姑娘，她怎么样了。”

司御：“死了。”

沈灼心脏慢了半拍若是自己刚刚没有过去，那她会不会就不会死。

司御见他这副样子拽住他的手腕，拉着离开了这儿，就连撞到别人，沈灼都像是失了魂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来到外面，手腕被松开，他停在原地，思绪抛锚，心里一直在问自己，是他害死了那姑娘，若是自己没有去后面，没有看到那木门，那女孩会不会还能活着。

是他害了她。

“难道这世上只要有人死了就都是你的错。”司御敲了敲他的额头，“能不能别这副死出。”

“还想不想救小川了。”

沈灼抬起眼：“想。”

司御：“想就现在回到客栈睡上一觉，明天我们去救他。”

“好。”

回到客栈后，小二对他们的回来很是惊喜，说是重新收拾了房间，就等他们回来。

司御却没有理会，径直拉着他，拾阶而上，去开房门，朝着床那处走，拉着他躺下，这次没有抓他的手腕，而是挨着他的身体。

沈灼觉得别扭，偷偷瞄了一眼，却发现对方已然熟睡。

而他心里却在想，这家伙阴晴不定，心思真不好琢磨。

月色渐深，很快睡意席卷心头。

***

“熠清，最近魔族张狂至极，如若再有来犯，立刻前往，吾听闻，近日魔主修炼邪功，会导致神沾染上魔气，从此沦为魔，此次前去须得小心行事，切记不可意气用事。”

“是，神尊。”

殿内金碧辉煌，四周云雾缭绕，仿若仙境，通天的石柱上方，宛如巨龙盘旋于空，而左右两侧各摆放着座位，坐着的皆是胡子花白的老者。

上方神尊，端坐龙椅，和睦慈善。

底下众位长老却在各自小声讨论。

“你说这水族如今只剩下这唯一的独苗，尊主还要让他出战。”

“是啊，恐怕是要断了他的后路，毕竟能文能武的神不多，像他这样又心系凡人，道观遍布各地，自然是有所忌惮的。”

“还真是苦了这孩子了，哎，说来也巧，水族之前可是有望入九重天的，却因为百年前那一场杀戮。”

其中一位摸着花白胡子老人制止住，其他人讨论的话语：“你们少说两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敢声张了。

可跪在底下的熠清一个字不落的全都入了耳中，就算他再如何心系苍生，再如何不争不抢，也还是会有人想要让他不再出现在这大殿之上。

神尊挥了挥手，靠坐在椅子上，淡淡道：“下去吧。”

熠清撑起早已发麻的四肢，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来到外面后，他才得以舒缓，里面实在是压抑。

走出了许久后再次回头望去，看着那悬浮在云层中的大殿让他心生了再也不想进去的**，每次看到神尊那副面容，他便能想起，当年他的族人跪在那殿中央祈求的样子，这才让他一人留了下来。

真当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竟还让太子成为他的徒弟。

他的父王母后，分明说过他们并不善战，但还是被派遣去对抗魔族。

那时的他才九百岁，如同凡间孩童十三岁的模样，那一夜，全族上下，甚至包括老人孩童全部去了神魔交界处。

那天，空荡荡的宫殿里只有他一人，水晶石中倒映出战场的残酷，冰与火交接，他们奋力抵抗魔族入侵，持续了十天，只为等待援兵，却等来一场空，白白葬送了性命，他们明知，魔本就比神强大，还妄想试图杀魔，天道本就是不公的。

魔是靠吸取怨气生存，而神则是吸收下界的香火，还有凡人的祈求，可神只能得到凡人的香火，而魔则是凡人怨气而生，每个人内心都会绝望，恐惧，只因这一点，魔日渐强大，试图占领神界，称霸天下。

人有怨气，神也会有怨气。

直到那时他们才明白，是天要亡水族，与天要如何抗争。

画面中，怀川眼睁睁的看着族人全部死去，而他却无能为力，站在另一边，红了眼眶，熬干了泪水，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悠然记得，自己曾去过九重天，眼前灰暗一片，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一点点摸索着地面，找寻位置，来到通往神界的入口，爬上天梯，任由风雨吹打衣摆，手指被磨的骨头都清晰可见，血水溅在乳白的梯子上，形成一条长长的红色丝线，一直蜿蜒到尽头。

精疲力尽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也幸好他倒在一棵树下，梅花覆盖了半边身子，白色的衣袍沾染上血迹，如同一颗一颗梅花点上的眼睛，显得惟妙惟肖。

墨色青丝垂在背后，覆盖住了若隐若现的蝴蝶骨，他冷的瑟缩，脸色苍白如纸，唇角鲜血流淌滑落脖颈，他清晰的感觉到了有一双温暖的小手抚摸着自己的额头。

可他此刻就像瞎子一样，胡乱摸索。

“大哥哥，你看不见吗？”听到了一声稚嫩的孩童音。

怀川撑着身体缓慢站了起来，手指向前，大抵是伤心过度，极快的适应了眼盲，平静道：“你是谁。”

孩童看到他这副样子显然是吓住了，少顷，他感受到那孩童踮着脚擦拭着他嘴角的血。

怀川一把夺过帕子丢在一旁，厉声质问：“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归砚，大哥哥，你是要找什么人吗，你身上这么多伤口，手指还成这样了，我带你去找父皇医治一下吧。”

他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某这声音，面前这个人就是杀害自己全族的那个人的儿子，杀了他，替你的族人报仇，杀了他。

皮肉绽开的手指蜷缩起来，凝聚成一团白色雾气，正要动手之际，却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他赶忙敛去神力，将手背到身后。

而身旁的孩童，却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父皇，你快来瞧瞧，大哥哥伤的好严重，你救救他吧。”

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他知道这是那神尊的声音。

“归砚，你说的大哥哥，可是站在梅花树下那位。”

归砚连连点头：“是啊，父皇，你救救他吧，他伤的实在是太重了，若是不医治的话恐怕会死的。”

“好，我救他，那让他当你的师尊，如何。”

“砚儿，不是喜欢他吗。”

“何不让他，往后一直陪着你。”

“可好。”

“好，谢谢父皇。”

神尊抬眼看他，手掌自空中抬起，两朵梅花尽数飞到他手中，只一瞬，化作白绫，覆盖怀川的眼睛。

沉重，犹如空山寂寥的声音响起：“水族有功，往后，你便是太子的师尊了，宅院自会安置妥当。”

“从今往后，未经吾允许不可离开半步，‘熠清’便是你的神号了，怀川二字从此烟消云散，吾会昭告天下，你便是下一任水神。”

熠清看清眼前的一切，那人身穿金色衣袍，靠着慈祥俘获众生，可心里却是那么狭隘肮脏。

“多谢神尊，”他双膝跪地，刺痛感令他清醒，皮肉绽开的双手合拢，磕头谢恩，“熠清谨记。”

那人并没有让他起来，而是对着年幼的太子道：“砚儿，可还满意父皇的安排。”

归砚回了句：“多谢父皇，”便急匆匆的跑过来，心疼的用神力复原他的手心，甚至还小口小口的吹气： “师尊，还痛不痛。”

“师尊，从今往后由我来照顾你，可好。”

熠清冷眼看着面前孩童，抬头的瞬间，对上了神尊那淡泊的眼眸。

想将他困在这里，想让他忘记曾经对水族所做的一切。

水族只是因为太受凡人喜爱，香火甚至盖过了他这个神尊，便要将全族人赶尽杀绝，那为何还要留他一人。

那种渗透在心底的恨意，日复一日的增长，由一颗种子滋生为苍天大树。

他虽是神。

却和人别无二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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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贰拾贰·吉普村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