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柏均揉着太阳穴走进办公室,入眼就是一只灰白色的扎紧口子的蛇皮口袋,里头时不时动弹一下,似乎放着什么活物。
他呆了一下,宿醉让他的脑袋变成了一团浆糊,很多信息塞在里头,一时理不出头绪来。
白甜甜以为他被吓到了,赶紧走过来把袋子拖走说:“这是主任的一个病人送来的,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送些东西来,今年是自家养的活鸡。”
“医院不是不让收患者东西么?”陆柏均一边拖开自己的椅子一边问。
“是不让,但这个病人特殊,说是几年前来看病钱不够,主任自己掏钱给他交了住院费,从那以后人家就把这恩情记下了,年年送东西来。”白甜甜说。
“主任会收?”
“一开始也不收,”这回说话的是宁医生,“但这家就老两口过活,家在几座大山背后,每次背着东西下来都要走好几个小时,不收的话又得再背回去,主任就做主收下了。也不白收,主任请人家下馆子去了,点硬菜,给老人改善改善伙食。”
陆柏均听到这里笑了一下,“都是好人。”
“哈哈,对,都是好人。”宁医生靠在椅背上,够着脑袋看陆柏均,“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
“是没怎么睡好。”
“熬大夜熬的吧,”他指的是前天那台手术,“话说您是真厉害,那么严重的情况要搁过去是肯定救不回来了。”
“就是就是,”白甜甜说,“这事在咱们西南医生圈子里都传遍了,大家都可崇拜您了。”
白甜甜有学校老乡群,基本西南这片学医的都在里面,大家一个传一个,陆柏均可算是出名了,连那些老教授都多少听到过一耳朵,辗转从杨院长那边打听这个人。
“可别您您您的,我听着臊得慌。”陆柏均伏在桌子上,他还是有些不舒服,宁小尾没说假话,那酒后劲是真的大,“甜甜去看过那个小孩没?恢复情况怎么样?”
“各项指标都不错,我要是哪天也能把手术做这么漂亮就好了。”白甜甜满脸崇拜地说。
“会的,不然你写个手术心得,我先看看。”
“真的吗?”白甜甜惊喜道,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宁医生,似乎想问问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还不赶紧写,等陆医生改完也借我看看。”宁春省笑着说,陆医生这是要亲自带甜甜啊,运气真好。
“必须的。”白甜甜连连应下,“我这就去写。”
陆柏均点点头。
另一边,封川把早餐用过的碗收到后厨,央拉站他旁边。
“那个……对不起啊。”她背靠在料理台上,垂着脑袋没看封川。
封川洗碗的手没有停,央拉捞着他疗情伤的事他之前是真的不介意。
只是陆医生突然出现,他不能让陆医生觉得自己是个不正派的人,所以才介意央拉在陆医生面前乱说话。
“他跟咱们不一样,以后说话注意点。”封川说。
央拉用脚蹭着地砖缝,有些不开心地说:“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怎么就不一样了。”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放低声音,“对不起啊,我只是……想找点事做,我还没习惯他离开我……”
“三年了。”封川淡淡说道,“日子总要朝前过。”
“嗯。”央拉点头,“那位陆医生那边,要不要我去帮你解释一下。”
“不用,他不会在意的。你要是很闲,就自己去把房间收拾出来,省得晚上又没地方睡。”封川冲着碗的手停下来,关上水龙头,转身,一字一句认真地朝她说道:“还有,别去打扰他,也别说多余的话。”
“为什么?”
封川深吸一口气,“我不想他有困扰,人家是正经人,知识分子,别老在他面前说些乌七八糟不着调的话。”他指的是今早央拉诓他喊老公的事。
“哟,这么金贵呐。”央拉有些酸。
封川没回,他把洗干净的碗放好,抽了张厨房纸一边擦手一边绕过她走了。
今天来医院问诊的人格外多,陆柏均忙一早上,连口水都没喝上。
中午白甜甜帮他打了盒饭送到诊室,顺便帮他暂停了上午的问诊。
每次陆医生都不好意思让等在门外边的人下午再来,以至于常常中午饭都顾不上吃。
白甜甜把诊室门关上,又把饭盒放在他桌上,打开盖子说:“师傅,吃饭。”
这是宁医生教她的,说陆医生有意指导她,让她赶紧把老师认下来。
陆柏均脑袋嗡嗡的,按着眉心问道:“怎么又冒出师傅来了?”
“您不想收我?”
陆柏均看了她一眼。
白甜甜赶紧改口:“你,不是您,你不收我?”
“不收,我还不够格。”
“你还不够格?那垅溪就没人够格了。”
“不行,你遇到什么问题可以随便问,我能解答的就尽量帮你解答,做你师傅可不行。”这可是大事,哪能这么轻慢。
“可……”
“行啦,这事没得商量。”
“好吧,”白甜甜有些失望地说,“你快吃饭吧,我看着你吃完。”
“看着我吃做什么?”
“院长交代的,他说你中午老不按时吃饭,让我盯着你吃。”
“……哦。”
他低头看看桌上的盒饭,青菜、红烧肉、煎蛋,都挺香的,可他就是没什么胃口。勉强塞了两口青菜,他将饭盒推到一边,问坐在对面的白甜甜说:“封老板这个人,你熟吗?”
“啊?”
“封川封老板,他要跟女人结婚了?”
“没,没有吧,没听说。”
“他认识很多女人?”
“嗯?”
陆柏均看着她满脸问号,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
白甜甜顿了一下,又问:“陆医生说的是不是央拉姐?”
陆柏均皱眉,“你认识?”
“嗯。”白甜甜点头,“她很漂亮,会唱歌,只有她才敢跟封老板说话?”
“你不敢吗?”
白甜甜把头摇得跟小风扇似的,“不敢,封老板帅归帅,可是太吓人了,从来不笑,见谁都冷着一张脸。”
“没有吧。”封川挺好说话的呀。
“怎么没有,你没发现城里人见他都绕着走吗?”
“就因为他看上去不好相处?”
“这只是一方面,”白甜甜说到这里就停下了,显然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总之封老板身边就只有这一个女的,听说两人是奔着结婚去的。”
虽然大家都怕封川,但毕竟也是有名的大帅哥,小姑娘们私底下关注这些一点也不奇怪。
陆柏均的心又往下沉了沉,看来早上他没听错,央拉的“老公”确实是对着封川喊的。
对他来说,“老公”这个词身份特征太重,没有人会随随便便喊出口,除非这两人已经亲密到一定程度。
所以……封川真的已经有谈婚论嫁的对象了?
他自嘲一笑,心里想自信过头了吧?翻车了吧?人家有没有对象关你什么事?最主要的是人家对你没那个意思。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封川都谈婚论嫁了,他昨晚酒精上头居然还跑去强吻人家,还说那么模棱两可的话,真是转着圈的丢人。
一下午,陆柏均都处于生气和懊恼中,好在下午病人多,忙起来就把这事丢脑后了。
下班后他没有走,之前跟师哥约好有任何进展电话联系,那边似乎有什么好消息,约了他视频开会。
陆柏均的师兄曾经有个研究课题就是肺功能重建相关,封川的这个病例确实罕见,他一时兴起发了朋友圈,招来好几个感兴趣的朋友加入。
今天,他们聚在一起又聊了聊,初步有点想法,就约了陆柏均视频。
视频电话打开,施燃那边好几个人入镜,陆柏均一看愣住了:“律博、夏师兄……你们怎么都在?”
一个戴无框眼镜的斯文男人从镜头外把脑袋探进来,说:“柏均,还是你面子大,一说是你朋友,大家就都掺和进来了。我们已经聚一起研究过好几轮了,今天是想跟你交代下进展。”
“别听他满嘴跑火车,”另一个长相端正清雅的人说,“这病例稀奇,大家都感兴趣,你别有什么负担,跟你关系不大。”
“好处终归都是我的,”陆柏均说,“等我回去请师哥们吃饭。”
“行,这顿饭我帮大家记下了。”师兄说,“来说正事吧,屿清你来说。”
“嗯,”律屿清换到镜头中央,“你说过患者的伤处是土子弹造成的,我们推测或许是子弹表层涂有某种抑制肺细胞增殖的药物,以至于阻碍肺脏组织自愈,你看是不是可以取些病灶样本来供我们做进一步研究。”
“当然……”陆柏均刚想说当然可以,但转念一想,自己说了不算,于是改口说,“我去问问当事人意见。”
“另外,我在国外见过类似病例,能治,让你朋友放心。”律屿清贴心的补了一句。
“好。”
说完正事,几人又东拉西扯说了几句,等陆柏均挂掉视频电话从办公室出来已经快九点了,路灯昏黄的光洒了一路,一踩就碎。
他揉揉眉心,今天一整天都在头疼,脸色也很难看,明明是不算凉的风,吹在身上却刺骨的冷。他裹紧衣服,想了想径直朝封川的酒吧走去。
不管怎么说病不能不治,他得去跟封川商量从肺上取组织的事。
来到酒吧,似乎是因为时间还早,酒吧还没营业,里头空无一人。
他站在大堂,掏出手机,刚要给封川发微信,就听见从二楼楼梯上下来一个人。
他以为是封川,转身一看,居然是抱着被套的央拉,定睛细看,那被套分明是他昨晚盖过的。
宁小尾明明说过,封川不准旁人上二楼,连央拉也没上去过。
他以为只有他是特别的。
“来找封川?”央拉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陆柏均站在台阶下,仰起头,回望她。
两人无声对视了一小会儿,陆柏均先收回了目光,扬扬手里的文件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公事公办,“让封川有空来小楼找我一趟,关于肺部治疗的事。”
说完,干净利落地转身走了。
出了酒吧,陆柏均的头更疼了,像是要炸开一样,眼前也一阵一阵的发黑。
封川去跟供应商过账,转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陆柏均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他站着看了一会儿才进去酒吧。
央拉刚把拆下来的床单被套塞洗衣机里,就看见封川拎着账本进来。
“二楼的床单我顺手帮你洗了哈。”央拉说。
话音刚落,却见封川三两步跨过来把她从洗衣机旁边拉开,急道:“谁让你上二楼动我东西的?!”
说着,他强行打开洗衣机的门,伸手进去把自己床单被套捞出来,见还没被水浸湿,长舒一口气放缓声音说:“我说过不准上二楼,以后别上去了。”
央拉后退一步,这是封川头一回跟她发脾气,她有些被吓到。
“不去……就不去嘛,你喊什么。”她应到,许是想要缓和下气氛,她又补上一句,“刚才陆医生来找你,让你有空去小楼找他,说是看病的事。”
封川没多想,“我知道了。”
这里应该是肺细胞,改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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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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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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