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美人峰终日云雾弥漫,咫尺难辨,公子为何总爱在此地作画?”金六两一手端砚,一手旋研墨条,侍立在宁无恤身侧,抻着脖子往那杆兔毫落墨处瞧去。
宁无恤眼中含笑,道:“你当我来此只为作画?你可知此地为何名为美人峰?”
金六两摇头,正待发问,忽闻得峰下一阵呼喊啼哭之声,甚是悲切。
宁无恤腕间动作一滞,凝神静听片刻,呼声之中隐约可辨“救人”二字。
金六两一瞧宁无恤面色已变,急忙收了书箱行囊,轻声道:“公子,咱们下山罢?”
宁无恤将手按在腰间宝剑上,沉声道:“走。”
两人到得山下,一眼便瞧见倒卧在篱院外的啼哭老妪。宁无恤上前将她扶起,问明情由,方知是地方恶棍逞凶劫掠。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孙女!”老妪力竭声嘶,抬手往屋舍一指,“那恶徒——”她话音未落,宁无恤已拔剑冲入屋内。
屋内一疤面恶徒正将一个娇弱少女压在榻上,双手撕扯她的衣衫,嘴里还不断吐出污言秽语。
宁无恤怒喝一声:“住手!”剑随声至,冰冷的剑端已然抵在疤面恶徒的后颈。
疤面恶徒停下动作,侧首斜睨一眼,见是个锦衣绣带的俊俏少年,不由一怔,又扭头去看榻上的少女,随后将手指搭在唇上,呼哨一声,便坐在榻上一动不动,好似引颈就戮的囚犯。
宁无恤不知他此举有何用意,高声唤来金六两,用绳索缚了恶徒,就要拉去见官。岂料几人甫出门户,便听得一阵马蹄杂沓之声由远及近。
尘土飞扬蔽日,众人眇起双目,掩了口鼻,待喧声消停之后,再睁眼时,这篱院已被数十号人马围住。
为首一人翻身下马,来到宁无恤身前,笑道:“哥哥们的事,你也敢管?”
宁无恤眉峰不移,冷笑道:“小爷我专管人间不平事!”
“哦?”那恶首上下打量着宁无恤,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可知道我是谁?”
宁无恤执剑之手稍稍用力,那被缚的疤面恶徒脖子上便现出一条血线。宁无恤道:“我怎么不知,你是狗崽子。”
恶首闻言,面上立刻浮现忿然之色,一把捉住宁无恤的手腕,咬牙道:“好哇,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种,我今日就送你去见阎王爷!”
宁无恤只觉手腕剧痛,五指一松,宝剑便落了地。众恶徒哄然大笑,纷纷翻身下马,解开疤面恶徒的束缚,又去搂抱那少女。
宁无恤又气又急,连呼“住手”。众恶徒充耳不闻,不过片刻,已将金六两和老妪捆在树下,掳了少女进屋。
金六两眼见自家小主人遭罪,当即怒目瞪视恶首,恨声道:“你们如此作恶,就不怕死后遭到报应?”
恶首狞笑道:“呵,死后报应?我只见活人受罪,不曾见亡魂戴枷。”语罢,挥刀将宁无恤的宝剑砍成两截。
宁无恤失声道:“你!你这恶贼!”耳中又听得老妪哀泣不止:“这世道,恶人逍遥自在,善人寸步难行,都怪那不睁眼的神佛,无耳目的天地!”语声凄惨,令人动容。
宁无恤心中懊悔不已,怪自己一时大意,让那疤面恶徒发出呼哨,引来这一班贼人,自己却无力抵敌:“待我回到京中,必定报官将你们一干人等捉拿归案!”
恶首截口道:“你还想有命回去?”言下之意竟是要立时结果了宁无恤的性命。
左面一个恶徒走来,对着恶首谄笑道:“大哥,这小杂种皮相不错,不如带回寨子里让弟兄们快活快活。”话未说完,被宁无恤一脚踹在腹上,哎哟一声,退了几步。
另一恶徒见状,提刀上前,往宁无恤肩上砍来。宁无恤侧身一让,虽避过刀招,臂上却仍为余势所伤。
“哟,你还敢躲?”那恶徒面露凶煞之气,再次挥刀朝宁无恤砍来,只是这一刀尚未落下,他却先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恶首目光一凛:“你这是做什么?”
宁无恤盯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人,心下暗暗诧异,面上却微微冷笑:“怎么?只一刀就耗尽了你的气力?”
那恶徒并不理会宁无恤的嘲讽,仰起头对恶首道:“我方才不知怎么,膝头浑似被人打了一般,又痛又麻。”
金六两趁隙喊道:“公子快走!快走呀!”
众恶徒脸色铁青,正要上前招呼金六两一顿拳脚,不想平地生起一阵狂风,卷动沙石,摧折林木,天际忽转血红,空中冥纸飘飞。风过处,一道挺拔的金色人影负手而立。
恶首还未开口,已有喽啰嚷道:“你又是什么人?来此作甚?”
“‘江湖刑官’判死生,赦生判死,问罪而来。”金色人影言毕,转过身子朝篱院走来,众人这才睹见他面罩黑雾,容貌难辨。
屋内恶徒听到响动,一齐执刀奔出,见着他面上那团黑雾,俱是惊异骇怪。
那喽啰看他孤身一人,本事再大必也寡不敌众,便拔高声量道:“什么刑官判官,不要坏了爷爷们的好事,快滚!”
“口出不逊,拔舌!”判死生“拔舌”二字尾音犹未出口,那喽啰突地口喷鲜血,半截猩红的舌头从他口中滑出,掉在地上,沾了好些黄土。
众恶徒不及反应,又听判死生道:
“刀伤无辜,断臂!”
“踏户寻衅,削足!”
“淫人妻女,绝后!”
瞬息之间,一众恶徒血流不止,各各抚着伤处哀嚎,唯有那恶首毫发未伤,好端端地立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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