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好日子会更长一些,却并非如我所愿。
“呦呵,这不是李一嘛?”
“是啊,没想到这小子活得挺好啊。”
“哼,害死了陈星,竟然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活着,真是叫人不痛快,伙计们,给我上!”
我知道自己犯的错,所以不打算还手,让他们打好了,打死了就当给陈星抵命,陈星——一个我永远都欠着他的人,这辈子也还不了。
眼前是血晕,我看到陈星推了我一把,倒在血泊里,耳边是轰鸣的刹车声。
“住手!”这个声音是郝风,仰起头就看到郝风像阳光一样照进我这片阴暗里,冲我伸手,“小一,起来,我们去医院。”
那伙人早就跑光了,我拼命抓住了郝风的手。那只手暖而有力,只消那么一点点力气就把我从黑暗里带了出来,于是我又看到了光明。
“谢谢郝老师,不用了,我没事。”我站起来把手抽出来,抹去额头的血渍。
“听话,这头都破了,马上要考试了,不看怎么成!。”
郝风的话是那么地温柔而坚决,叫人不忍心拒绝,我便跟着他走了。
他不问我为什么会被人打,也许他该知道我为什么会转学到这里来,院长怎么可能不告诉他?
“那个,郝老师,我一会儿要去打工,我自己回去就成。”
“今天就别去了,请个假,回去好好休息。”
没有得到回应,郝风不依不饶:“我听说你很喜欢福克纳?”
“嗯?”我猛地抬头,没错,我的偶像就是福克纳,你又怎么会知道?我可从没告诉任何人。
“我猜的。”郝风冲我眨眼,“如果你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我就送你一本福克纳的书,怎么样?”
也许就是从这时开始的,我受到诱惑,点了头,以后便只能一次又一次被他诱惑而妥协,“谢谢郝老师,那麻烦您一会儿到我打工的店那边停一下,我去请个假。”
郝老师很满意,不一会儿就把车停了下来,好像他老早就知道我在哪儿打工,做什么。
从店里出来,郝风正倚在车门上看我,嘴角勾笑,我承认我被他这种不刻意的笑打动了,也就笑了一下。
“头还好吗?”刚刚在医院简单包扎了一下就出来了,这会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事儿。
“本来就没什么事儿。”
“下次我一定好好看着你,不让任何人接近。”
“哎,哪有那么严重啊,我是个男的啊,郝老师——”我半打趣地笑着说。
“我知道,可我总觉得你比女孩子更需要关心。”
这是郝风的原话,他说我比女孩还需要关心,他凭什么这么说?我明明可以一个人好好活着,不惧怕孤独。
晚上睡觉的时候,郝风来宿舍查寝。
“李一,好点了吗?”
“谢郝老师关心,我没事了,真的没事了。”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男孩子谁不留几个疤在身上,哪有那么娇气。
“给,《八月之光》。”
“谢谢郝老师。”我知道他说话算数,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伸手接过那本书,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宿舍有点乱,我忽然有点慌,“那个郝老师,您不会给我扣分吧?”
他在宿舍里走动几下,看了几眼,笑笑说:“你说呢?”
“别呀,我这不是受伤呢吗?”
“你小子,这会儿承认自己受伤了?我看还真是伤得不轻,扣两分,地上有水。”
“别呀,郝老师,您最好了,我这跟您说话呢,不是还没拖吗——”
郝风给我一个背影,但我知道他心情很好。
早上起来,脑袋还真的就疼上了,迷迷糊糊地有点晕,趴在床上没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宿舍门被人打开,我好像被什么人抱在怀里,一切都那么虚幻,听不清,也看不着,只记得有只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随后便不省人事。
醒来觉得有点刺眼,天花板白得晃眼,嗓子有点干。
“你小子终于醒了!”是郝风担心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在——”
“医院!”他伸手放在我额头,“还好退烧了,昨天还说没事的。早上没看见你,吓了我一大跳,跑到宿舍就看你还躺在床上,脸都烧红了。”
“谢谢——”我看着他的脸,有点心疼。
“成了,别跟我来这套,要是不想给我添麻烦,快点给我好起来。”郝风笑着说。
“是!”
郝风在病房里给我削苹果,其他床铺的病友看了眼红:“我要是有个这么好的爸爸就好了。”
那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儿,胖乎乎的,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看着我和郝风,有点可怜。
“来,给你吃!”我把郝风刚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谢谢哥哥!”小男孩高兴极了。
“好吧,我再给儿子削一个!”
我脸上一红,儿子?
“那个,郝老师,您多大?”
“今年刚满33,虚岁。”
“那您哪来这么大儿子,我可是16整岁了啊,你算算,要是儿子16,您33,这您得多少岁就生娃了?”
“嘿,混小子!”郝风笑着拍了下我的头。
“哎呦——疼——”
“打哪了?我没使劲儿吧?”郝风一脸着急地站起来检查。
“哈哈——被我骗着了吧?”我看着他好笑。
的确,我还蛮喜欢看他着急的样子,为我着急的样子,要是能一辈子都让他为我着急就好了。
“你个混小子,又来骗我——”他把削好的苹果塞进我大张的嘴里,“堵不住你的嘴!”
小男孩哈哈大笑起来,“哥哥,原来他不是你爸爸啊!”
“他看着比我老多少吗?”
“我就觉着爸爸都会给儿子削苹果。”小男孩低头看苹果,挺伤心的。
“要是你想叫爸爸,不如你叫我爸爸?”
“谁要叫你爸爸?你才多大!”他别过头去,傲娇。
“吃你的吧,别逗了!”郝风拍拍我的肩膀,“我去叫医生。”
郝风走了之后,小男孩偷偷从床上下来趴到我床前,“小哥哥,你真的能让我叫你爸爸吗?”
“为什么?”
“我没有爸爸,妈妈说爸爸不要我了。”
我心底一震,看着那张无邪的小脸有点酸,“你想要爸爸?”
“嗯嗯,有了爸爸,妈妈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我伸手摸摸他光秃秃的脑袋,好像是化疗造成的,“那你偷偷地叫吧,我听着。”
“爸爸——”
“哎,乖啊,一会儿你还回到床上好不好,医生来了该骂你了。”
小子一溜烟儿跑上床,咳嗽几声。
“你叫什么名字?”
“陈星。”
陈星?天底下竟然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小星真乖,好好躺下睡吧。”
“嗯,爸爸。”
眼前浮现陈星最后的样子,满脸是血,他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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