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宫宴2

秦铮在下面默默盯着台上的动静,一边又执箸夹了小块青瓜。青瓜入口,爽朗清脆,教人胃口大开。倒是比此前几年自己在宫宴上尝过的前菜要好上许多。

现下虽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看着宁王和宁王妃明显不好的神色,想来今日这一局应是黎王拿下了。但想起昨日聂稳的汇报以及况筠阁的来信,他也相信宁王绝不会平白被黎王压了这半年,看来今晚回去还得仔细考量。

思及此,三品御菜上桌,秦铮估摸着御菜的味道理应差不到哪儿去,和前朝比应该还是有些新花样,且此前逸云酿下肚,腹中有些灼烧感,便执起墨玉箸,在桌上轻敲了下。刚从盘里夹起一个红润的对虾球送入口中,便觉有人在自己身旁坐下。

“见你一人有些无聊,便想着过来。”孟怀泽在桌案的侧边旁坐下,将酒盏放下后,又招呼一旁的宫女添一副碗筷,带着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怎么样,够义气够兄弟吧。”

“我本喜静,倒是无所谓。”秦铮回答后,只是品着口中的味道,抬眼看着前方。这红梅珠香,虾球炸的脆,酸甜适口,而盘子周围的鸽蛋,玉珠洁白,口味鲜香。

“不过,你这是嫌我太过无聊,还多带了个朋友过来?”秦铮放下手中的玉箸,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孟怀泽有些不解秦铮这无厘头的话,正欲开口问个明白,便听得头顶上传来一声问候:

“适才问候了孟尚书,想着来寻孟兄。”徐俨宁端着酒杯,以玉冠束发,着一身天青色暗云纹长袍,束镶玉皮革腰带,原本有些凌厉的剑眉星目倒是被这素色的打扮掩去了不少,尽显世家子弟的随性,“正好瞧见你在此处,便过来打声招呼。”

“徐兄客气了。”孟怀泽扯着一脸笑,拿起酒杯站了起来,“祝新年安。”

“敬贺岁祺。”徐俨宁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让宫女将酒杯再次斟满后,低头看向秦铮:“这是秦主事吧,在麟趾殿上仍掩面示人的,怕是没有他人了。谨之早就听闻天枢台主事秦铮冷静沉着,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徐公子客气了。”秦铮这才从坐席上站起来,目光越过孟怀泽,看向正笑得和煦的徐俨宁,略弯嘴角,“秦某人一个并无家世的普通臣子,自是担不起气度二字。”

“秦大人谦虚了。主事于前朝以军功入仕,如今得陛下重用,必是有旁人所不及的本事。”徐俨宁的脸上虽还挂着笑,语气却并不如面相上看上去的那么和善,“如此,谨之倒有一事想请教秦主事,还望不吝赐教。”

秦铮只是轻笑一声:“徐公子说笑了。秦某不才,既无什么特别的本事,也谈不上赐教。”

徐俨宁并不在意秦铮这番话,仍自顾自地询问,只是靠得更近,将声音放得更小:“秦主事此前去往宣城,想必是为了水部员外郎一案,此案虽结,但谨之却仍有些疑惑,不知大人能否为谨之解答一二?”

“徐公子。”秦铮并未正面回答徐俨宁的问题,“此案人证物证具在,前因后果已明,也已回禀圣上,却是没什么可以再讨论的。”语毕,秦铮连看都不看徐俨宁一眼,便坐下继续拿起筷子,夹着一盘佛手金卷里的蛋卷。

俨然是送客的意思了。

徐俨宁对着秦铮这爱搭不理的态度,放在背后的左手微微握紧,可面上却不显,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于在秦铮的桌案前蹲下,轻声问道:“一个为父报仇之人,在父亲去世许久之后才闹出动静;一个早已逃亡之人,偏生在路上选择一命抵一命?”

“徐公子,秦某只是奉命办事之人。”秦铮正了神色,直视前方徐俨宁的眼睛,言辞之下自是无力也不愿解答这个问题。

但徐俨宁并不满足,在他看来,秦铮是在掩饰一些东西,而这也正是他今晚的目的:“秦主事奉了皇上的命,又办了什么事呢?”

秦铮再未理会跟前的徐俨宁,自己喝起酒来,与四周的歌舞升平相比,安静地有些突兀。

“徐兄,奉皇上的命,自然是替皇上办事了,这最后做决定的,不也是陛下?”一直未开口的孟怀泽打着哈哈,端着酒盏,“看来这逸云酿还真有些烈,叫徐小将军都醉了。”

徐俨宁扭头看向孟怀泽,顿了一下,抬手扶额,神情又些许无奈:“孟兄这么一说,果真是有些醉了。”徐俨宁起身,仰头饮尽杯中已经凉透的酒,“刚才若有得罪,还请二位谅解。”

“没事没事,兄弟之间哪有得不得罪的说法。”孟怀泽站了起来,一脸理解的神情,“许是徐兄近来忙军务有些疲累,有时转不过弯也是正常的。待年后一定要好生休养。”

徐俨宁被孟怀泽这认真的神情逗笑了:“谢孟兄关心。不过这年后是否能休养,也是件难说的事。”

“怎么?年后徐小将军还准备成家立业了?”孟怀泽开了个玩笑,徐俨宁但笑不语,但脸上骄傲的神色却逐渐显露出来:“成家还早,立业或许可以提上日程了。”说完,徐俨宁也不做过多解释,只是端着酒杯离开了。

看到徐俨宁走远,孟怀泽舒了一口气,慢慢坐下:“世安,近来黎王得势,这徐俨宁本就心情不佳,你说你顺着毛捋捋不就完事了,何必得罪人呢。”

“凡事皆讲求一个因果。这刀既是自己递出去的,被扎了,也怨不得他人。”

秦铮对于适才徐俨宁的态度并不意外,不过他更在意的是徐俨宁离开前说的几句话,看来近日军中会有大动作。

孟怀泽瞧着秦铮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能无奈地摆摆手:“你这一如既往的臭脾气也是真适合天枢台的活了。”孟怀泽夹了一筷子鸡丝银耳,“对了,这次你去宣城,给我带什么礼物了?”

“此次公务,礼物自是没有的。”秦铮一本正经地补充,“这可是刚才孟公子自己说的。”

“真的?”孟怀泽一副伤心的样子,“此前你去京外执行公务,可是都会给我和孟绾那丫头带礼物的。”

“孟绾?”秦铮愣了愣,但也只是一瞬。

“是啊,那丫头此前还在不停地念叨,你回来这么久了,怎的也不来一趟孟府。”孟怀泽似是抓住了秦铮表情上的些许变化,“那丫头怕是要赖上你了。你这什么记性啊。”

秦铮只是笑笑,语气中带了些遮掩的解释:“怎会忘了?待年后我便去孟府拜见孟尚书。”

“那就好。”孟怀泽的表情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没多说什么。

方适之坐在三层台上,自打徐俨宁端着酒杯去到秦铮那边,他就一直注意着角落里的动静。

前些日子,皇后将黎王的事告知自己,方适之一时也未反应过来。

秦铮乃前朝旧人,能在天枢台留任,得皇帝重用,必不是等闲之辈。现如今朝堂之上,方适之身为门下侍中,又是国舅,本就领着统筹文官各部、联络新朝旧人的重任,而如今文官较之武将势微,这也使得方适之做事不得不谨小慎微起来。但若真如黎王所说,能得到秦铮这个助力,自是能弥补相较于徐家与宁王的不足。

可谨小慎微已成了自己的习惯,方适之始终无法相信,也就无从轻易地进行判断。且看今日秦铮与徐俨宁之间有些僵硬的氛围,他不能否定,当时自己心中的担忧确是有所消减。

当方适之还在揣摩时,皇帝不知何时已经下到了三层台上,看着微皱眉头的方适之,询问道:

“适之在想些什么,可否说与朕听听?”

方适之这才从心中的天人交战里回过神来,发现皇帝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急忙起身,行礼赔罪:“臣不知陛下亲至,望陛下赎罪。”

“哎,今晚宴臣,也可说是家宴,适之不必多礼。”皇帝伸手扶起方适之,神情关切,“刚才朕见适之似有所疑难,不知可否告知?”

方适之怔了怔,随即神色恢复如常:“谢陛下关心。臣只是在想些公务上的事情,不敢劳烦陛下。”

“适之,朕刚说了这是家宴,可不许你见外。”皇帝还应景地笑了两声,向方适之靠地更近了些,语气和善,“朕知这朝堂上各部琐事素来繁杂,你要调和新旧,自是件难差,如若真有解决不了的难处,不妨直接来找朕,一些机密之事,别人出面,会比你我更好。”

方适之听到皇帝的示好后,下意识地朝着皇帝身后,即秦铮所在的方向望去,且不知何时,秦铮已经抬起了头,隔着面具,正对上方适之的目光,微笑着,点头示意。

此刻的方适之依旧弯着腰,却是忘了谢恩的话语,只觉心中刚才那道高墙,似乎已经能够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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