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访客

周围熙熙攘攘,周彦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茶杯。

“你们听说了吗,前朝那位有名的宫廷画师,现在好像仍在江湖上活动呢。”

“前朝的话你也敢在这地界儿随意说!”

“你别打岔,快讲讲,什么叫个活动法?”

“我听说啊,前朝有人在谋复国一事,这位况画师就是领头的呢。”

“谋什么事?你声音大点没听见啊。”

“我说复——国——,嘿这种事情我敢声音大吗?”

“不是一直传闻况画师和燕帝是挚友之交吗,依我看,这还挺有道理的。”

“序梅阁大家伙都知道吧,我还听说啊,这序梅阁背后的老板就是这位呢。”

“这怎么可能?序梅阁在大周和南燕一直鼎盛,这要是前朝逆贼的,不早就抄了。”

“嘿,你这话说的,序梅阁这么有头有脸的门面,你可曾听过一点其掌柜的的消息?人家就是藏得深。”

“你要这么说好像也……”

周彦的手停在了茶杯上,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改用左手,一饮而尽。

他留下几个铜板,转身而出。在他走后,又陆陆续续出来几个人,只不过天下茶楼实在往来兮兮,没有人能注意到几个人的进出。

出门左拐两条巷,便隐隐瞥到了序梅阁的门头。周彦心想,看来还是有些成效的。

他自对况寒青起了疑,便想尽了心思要知道他的行踪。可他退仕已有近十年,早在南燕末年便只剩下一些传闻了,现在再想寻到,宛如大海捞针。

于是周彦便想了这么个办法,让手下人放出消息,称况寒青疑为前朝组织首领,开始在各个人潮涌动的地方谈论。在他们造势不久之下,对况寒青的议论自然多了起来,他便派人驻守于天下茶楼,等等消息。

这不,还真叫他给等到了。

序梅阁,也算个突破口。

况寒青一愣,随即相邀入屋内:“原来是周统领,可况某并不记得,和周统领有过什么故往之交呀?”

“况阁主客气了,叫我周彦就行。况且我也不在禁军任职了,现下在天枢台当差,任辅正。”周彦的语速放慢了一些,他不相信况寒青会对西京朝中的变动一无所知。

“原来这样。”况寒青踌躇了几阵,继续问道,“况某多嘴一问,不知现下天枢台主事为何人?”

“这位可是况阁主真正的故人。”周彦顿了顿,“秦铮。”

“是他……”况寒青陷入遐思,又回过神来,“所以周辅正是借着秦主事真正的名讳,故人来访?”

“这倒也不是。”周彦道,“怎么,况阁主不好奇,我是怎么寻到此处的?”

“西京城外静槐山,只要有心,寻到这儿并非难事。只不过况某远离西京诸事已久,倒是也没有必要让人花这个心思罢了。”况寒青打笑道,“想必周辅正是跟着序梅阁的人前来的吧。序梅阁按月回报,传信者有三四名,定会在三家门店不断更换,以保万一。如果世人都像周辅正一样有心思,况筠阁早便不是世外之物了。”

“这么说,况阁主早便知道我会来访?”周彦问道。

“周辅正高抬了。只不过前些时日,序梅阁有人回报,近日坊间突起一些关于况某陈年旧事的造谣传闻,我便留意了下。没想到是周辅正在以此法,寻况筠阁的下落。”况寒青悠悠说着,点到为止,“只不过为何周辅正为何要花这般心思寻况某一个世外之人,倒颇让我有些疑问。”

周彦想了想,问道:“况阁主还记得《江帆楼阁图》吗?”

“云麾将军传世之作,谁人不知呢。”况寒青笑道。

周彦停了停:“我说的,是您画的那副。”

况寒青斟茶的手突然滞住,涓涓水声停了下来。

他抬手将壶放回原位,投去略为玩味的眼神,说道:“既然如此,周辅正也不必卖关子了吧。”

“况阁主无需紧张,说来,也是一桩巧事。”周彦倒没想到况寒青会听到这里,便沉不住了气,“约莫一年半以前,曾发有一件晋州舞弊案,是黎王一派有人通过买卖画作贪污营私。当然,这是件小事,也早便有了定论。只不过在结案时的物证名单上,赫然写着《江帆楼阁图》,正是他们买卖的这幅画,抓了陛下的眼。”

“没想到,陛下也痴迷李思训的画作。”况寒青的神色舒展了几分。

“不瞒您说,《江帆楼阁图》的真迹便挂于宫廷之中。凭着好奇,陛下唤人呈上物证,虽为同名,可这幅画是以相似的笔法挥出了迥然相异的意境。陛下倒也并未失望,他不过想起了一个人。”周彦的目光聚了过来。

“这个人堪称当世绝手,别具一格,陛下还在南境时,便见过他以李思训之法绘的山河图,也收了一幅。”看见况寒青颔首自在,周彦知道他早便默许,继续说道,“陛下派人看了这副《江帆楼阁图》,方为新墨,又差人以公事之名去问了问晋州的序梅阁,那人称,此画是一月之内从西京转调过来的。”

“这下你便明白,我一两月前尚在西京,还有新画流出。原来近十年都不再入朝的人,一直活在西京之旁。”况寒青替他总结道。

“的确。不是因为此事,怕是很难有人能及时想到这位声名鹊起的前朝人物了。”看见况寒青起了极高的防心,周彦说道:“况阁主不必多疑,今日周某前来,是公事公办。”

“我一介布衣,常年幽居山上,不知是哪里还得器重。有什么况某可以帮上忙的,周辅正但问无妨。”况寒青碰了碰手边的茶杯,凉了,便倒在了旁边的茶偶上。

“不知况阁主可了解,二门三教和朝廷有无联系?比如悬天教。”周彦问道。

况寒青想了想,他应是在查李越案了:“据况某所知,悬天教教主高雄是追求武术至臻境界之人,他早已多年不主动牵涉朝廷中事。三位堂主均是高雄之徒,听说其中一位姓许名谌,年龄最小,但势头最盛。悬天教近年有低落之态,若说许谌是否会为了悬天教可再至鼎盛而和朝廷合作,这便是况某不知之事了。要说和朝廷连接紧密,可属楚化门了。南燕之时,他们便会在重大政治变动时上桌押宝。若赢了便得一朝或一方之庇护,也能得不少兵器钱财,可为一代之发展打下较稳之基。江湖大派,一来有一定实力,能行暗杀之事,可当一军之用;二来可影响民间流言风向,为君者讳。当然更重要的是,与他们合作,绝不会被抢了饭碗,江湖门派毕竟起于草莽,少官府经验,再怎么着也无法喧宾夺主。在这个层面上,也颇让人放心。”

“豫帮拿人头算钱的事,周辅正应该比我清楚,其中有多少是为朝中人士操控,应该不会让周辅正失望。想必朝廷真正想了解的,是前者吧。”况寒青说道。

“多谢况阁主赐教。还有一事想问问您的看法。”周彦抿嘴笑了笑,眼角扫到远山重重。

“请讲。”时候到了,山色也隐隐开始了渐变。

“秦铮,是个什么样的人?”

况寒青想了想,不知道要怎么说才恰意。突然的静谧,余下来的是风声裹绕竹叶的声音。

“认死理的人。前朝叛臣和当朝肱骨之间,其实也没多大差别,对吧。”况寒青直视周彦目光,形色温和。

“叨扰有愧,周某告辞。”周彦起身离开,他能感觉到,况寒青的话中并未有多少矫饰,可他真的如此清澈见底吗?还是说,他看到的,还不是那方真正的池。

确认周彦走后,秦铮从侧室走出,手上拿着面具:“之前李越案引的那一下,周振南的确上心了,已经开始大规模地查朝廷与江湖的关系了。”

“二者之间的关系,很可能比我们想象得要深。”况寒青说道,“看来和序梅阁的联系,要更加小心才是。山下切口和山上竹林布局,等我得空也该换换了。”

仔细看了秦铮面庞半分,况寒青想到了刚刚周彦问的问题。他问的是秦铮,他该答的自然也应是秦铮,可脑海之中的秦铮,早已便是楼珩现在所扮的模样了,他一下子竟想不起太子原来的样貌。

想到这,况寒青说道;“你和秦铮,已无区别。这面具,之后还戴吗?”

“明轩打算,不再以面具示人。”秦铮说,眼神之间流转的格外真挚,“小涣在江湖上抛头露面,他必戴面具不得,我若也总以面具出现,怕会引人多想。况且,明轩已经适应了这个身份,不必再借他人之手了。”

“你想清楚了便好。”况寒青轻声道。

他们在认死理上,还是极相似的,不过前路漫漫,哪知福祸旦夕。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