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耳机，周越拍了拍耳朵。
“怎么了周总？这是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
周越斜眼看了一边的同事，伸手对着那个卤蛋一样的脑袋就是一顿揉搓：“总你个头，埋汰老子上瘾是吗？”
“哎哎哎，你……”
“还有啊，谁他妈的年纪大了，我不就比你大两岁？你自己是活够了别拽上我啊。”
“卤蛋”低头抽泣几声，摸了摸自己发红的脑壳：“周总，这些年，我为公司当牛做马，程序写得我头都秃了，这份辛苦，老板看不见，难道你也当……”
“你说对了，当放屁。”
周越把凳子往后一撤，二郎腿一翘，端起桌上的奶茶猛嘬一大口，仰天叹息：“老板？哼，丰灵集团灵感部心照不宣的一条，你忘了？”
“没，这谁能忘得了，不就是老板比鬼还难抓这件事吗。”
“卤蛋”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长年写程序的艰苦工作并没让他从早年体育运动员的黑皮状态中恢复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和太阳亲密接触得久了，伤了白皮的元气。
周越瞅着电脑发呆。
“哥，越~越哥~”
“啧……有屁就放。”
“卤蛋”笑嘻嘻道：“今晚陪我去喝酒吧？”
周越大声秒回：“不去。”
“卤蛋”自己溜溜达达晃悠过来：“别啊越哥~你听我说~今晚的酒吧肯定有漂亮妹子，这可是老板提前透露给我的绝密信息……”说着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可惜竖在自己嘴前的是中指。
周越翻了个白眼：“无所谓，平常你给我发的够多了，不是很需要。”说着把包一提背自己身上，椅子往前一踢。
“卤蛋”见状慌了神：“不是，越越啊，你这就走了？不是说好了陪我加班的嘛。”
周越面色变都不变，仿佛听见路边的猫嚎了两嗓子，平静道：“谁说要陪你加班？我只是说可能要加班，现在工作完成了，回家了。”
临走前还不忘拍了拍对方的脑袋：“好了许风，别娘们唧唧的，要像你的名字一样，来去皆如风~走了。”
说完办公室门一甩，直接大步走了。只是钻进车里之后，还是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这姑娘，嗓门儿倒真是挺大，这给我震的，这会儿还晕呢。”
从刚才办公室的灵异感知雷达噼里啪啦闪红光，到周越为了完成KPI火速连接电脑，全程只用了20秒，可见为了拥有自己下班之后的时间，周某人有多么迅疾如风。
他叹口气：“只是这工作吧，有时候也真是挺狗的，不小心听到了人家姑娘的隐秘之事……”
不是什么特别的18 prohibitions（禁）啦！！！
只不过听到这姑娘跟男朋友分了个手，还被蛐蛐了一顿，还自己平静地刷盘子洗碗后来又抱着猫说话而已……
嗯……
好吧，你总要学会往前走。
周越心说反正也事不关己，就当不知道吧，明天这明明是人却非要装狗狗眼……的喇叭就该来入职了吧，那到时候再说。
周越无所谓地拨拨头发，车钥匙一插，一脚油门轰鸣着扬长而去。
姜小棠因缘际会在手机上对着陌生的HR发了顿小疯，一时间觉得心口那股气儿都顺了不少。
不就是谈了两年从灵魂伴侣到貌合神离的公司上级男朋友劈腿还蛐蛐了她一顿嘛……
……
姜小棠嘴角撇了撇。
不论如何，就算心里没那么容易放下，也绝对不会让他看出来一点点。
她姜小棠一个从小到大见识过各路神鬼妖魔的堂堂成年人，理智又冷静，优雅又知性，怎么可能……
一边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了过来，两根尾巴一甩一甩地，轻轻拂过她的脸，把她的皮肤重新变得温暖干燥。
姜小棠抽抽鼻子，长叹口气：“算了，能怎么样呢？能走到今天，就说明不是自己的就留不住，强留也没用。”
就是记忆这东西有点折腾人罢了……
“小棠？怎么好好的，要办离职啊？”HR 和老板接连的问题一波一波打过来，像是海面上不平静的浪。
“家里的原因。”
她只有这样的话来回。
临走的时候，抱着箱子看了眼昨天那家擅长监听的公司发过来的位置，心里盘算着是地铁还是打车。
“这就走了？”
姜小棠瞬间定住了，脑子里却像电车轰鸣过境。
“戴总，你也听说小棠姐要离职的信息了？”一边的同事惊奇道。
“嗯。”戴陵语气平平：“虽然是不同部门，但信息总是共享的。”
姜小棠又下意识挑了挑眉，转头过来看着他。
你看，即便时至今日，他穿西装的样子，还是这么地让她心生喜悦。一如她第一次见他西装革履时一般。
只是后来他便不常在自己面前穿西装了，休闲T恤，家居服，温暖的毛衣，健硕的皮肉，以及不着寸缕。
而他在公司总是不苟言笑，显得冷冷地和人都有距离。她一开始也是距离外的一员。
只是后来，狂妄的，自负的，颓丧的，甚至是温柔的，野性的，喘息的。
戴陵的每一面，都在让她看到。
但她的每一面，戴陵却视若无睹，仿佛他只是谈了一个自己想象中的人，那个人套着姜小棠的皮囊，内里却是尽人皆可妻。
他们之间的交流和相处，好像始终隔着层动物园观众与生灵之间的玻璃，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真正的姜小棠，在姜小棠想要和戴陵继续走下去的痴望之下，被她自己默默收拾起来。
而一切随着戴陵枕边人皮囊的改变，玻璃被砸地粉碎。
姜小棠在混合着自己皮肉和鲜血的一地碎屑里站着，却有种痛极的快感。
收拾旧山河？那便收吧。
之后便可朝天阙。
所以再怎么放不下，只要多装一装，便总能骗自己放下，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过一段就好了，之前又不是没装过，还装了两年呢。
看着姜小棠面对着自己发呆，戴陵习惯性地挑了挑眉，上下审视了一番她的穿搭。
她这才如梦初醒，礼貌地点点头：“戴总早。今天我是来办离职的，很感谢这些年在公司戴总对我的指导。”
戴陵嘴角向上抽了几下，堪称狰狞地笑了：“是吗？小棠？”
姜小棠面上继续平淡，压住心里惊涛乍起。
“既然这样，希望你在新的公司也能大展宏图，有机会再一起共事吧。”
说完，戴陵大跨步向前走来，隔着姜小棠怀里的文件箱，虚虚搂了她一下，礼貌而疏离。
姜小棠下意识想说些什么，他却已经抽身而去，转身进了电梯，连带着边上凑过来的同事一起，走了个干干净净。
……
也好，不然说什么都是多。
姜小棠一身牛仔两件套，踩着帆布鞋就踏出了原来公司的大门。这两年，因为戴陵的审美，她已经很久没穿过两件套的休闲裙子或是牛仔裤了，都是修身的连衣长裙或是包臀裙，像是个精致而没有残缺的雕塑。
她自认不是什么美女，但戴陵喜欢她的气质，喜欢她的身材，更喜欢亲手把她的长裙拉链解开的感觉，所以她这些年来，总是投其所好。
也不仅是为了戴陵的喜欢，只是每次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被肯定着的时候，姜小棠都能发自内心地更爱自己一些。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讨好型人格吧。
这心理活动后来被周越周大明白知道的时候，险些让他一口老血直喷云霄，几乎仰天长笑。
“讨好型人格？别脏了这个名词，你这小狼崽子除了自己以外明明谁都不爱，你不过是享受被人需要，被人夸的自我满足感罢了，还给你受害者顾影自怜上了……”
“嗯嗯嗯，你他娘的说得可真对，那我们这算什么？你又算什么？”
周越眼里的光晦暗不明，欺身过来，呼吸缠绕：“哼，因为我们俩本质上一类玩意儿，狼只能和狼在一起，反而其乐融融。你不知道吗？狼可是群居动物呢……”
……
只是就算姜小棠从小就能见鬼，属实也没有提前翻阅命运剧本的权限，这会儿不免颓丧气闷。
她只能自嘲地摇摇头，还是毫不窝囊而坚定地……选择了打车。
一怒之下便怒了一下的姜小棠下车的瞬间，人就傻了。
我靠……
这辉煌巍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是怎么个回事儿？
她难以置信地拿出手机确定了半天自己的定位，没错啊，就是这儿啊，这他妈的……
这是她从天而降自己找上门来的新工作？
这天上掉馅饼的狗屎运终于也轮到她姜小棠了？看来老天终究还是待她不薄，从小能见鬼担惊受怕的那些岁月在这误打误撞的高级办公场所面前，瞬间就没那么凄风苦雨了。
好像一切都终于有了回报，她……
“哎，那什么，前面那姑娘？”
姜小棠听见身后有人叫，转过头看去。
身材高挑劲瘦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一身黄底卡其色描边的T恤，配了条黑色做旧牛仔，脚上一双白鞋只差在白天去和太阳争辉了，远远冲着她挥手。
这人……谁？
姜小棠下意识指指自己：“你叫我？”
“对，估摸着就是你了，你是来丰灵集团灵感部报道的吗？”
姜小棠心里一松继而一喜，好家伙这是遇到同事亲自来接了？这么热情的吗？不愧是她一眼就相中的企业文化。
她惊喜地连连点头：“啊对，是我，我叫姜小棠。”
“得嘞，就是你。”
那男人也轻松地笑了起来，几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来也冲她点头示意：“丰灵集团灵感部，周越。姜小棠女士，新人驾到，欢迎光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