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只鬼躲躲闪闪看了看这群活人，一言不发，也有的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一瞧就知道之前犯的事儿不是杀鬼，就是放火。

在这饕餮泉等着被下油锅再端出去的，有一部分是罪大恶极的犯人，这是黄泉地府的一种对鬼的刑罚，用特殊的油对鬼的身体与魂灵一起烹炸，虽然这么遭过一回的鬼依然死不了，但是整个鬼的记忆都会被洗的干干净净，灵魂与容貌倒退回幼年时期，没有特殊方法再难恢复。

时代在发展，时代在变化，从很早时候开始，就已经不会再有鬼吃鬼的事情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之下发生了，更何况是在饕餮泉这样的官方场所。鬼只有是被其他鬼吃了，才有可能真的形神俱灭，所以他们只是觉得自己会失个忆，鬼生重头开始罢了，正好，也“活”腻味了，就当记忆点存储一波，然后游戏重开。

当然，这是没有牵挂的鬼会选择的一条路，也算是闲的发慌铤而走险，或者是真的犯了什么不容原谅的错误，在偿还完该偿还的罪孽之后，黄泉的负责人会考虑让这些鬼从身到心都炸一遍，权当改造完成造福社会，也算是给鬼一个重新做鬼的机会。

其实也就是过程痛苦一点，但是完了以后，可以说尘归尘土归土，从灰烬中涅槃而出一个新生鬼，是惩罚，也算是赏赐。因此大部分深谙此道的鬼就那么大马金刀地坐在一边，也没有几分惧意，只是见有活人在黄泉等死，倒也觉得新奇。

“哎？那活人小姑娘啊。”一个头上长着黄色犄角，身上层层绿色鳞片的蛇形鬼开口了：“你们是怎么回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姜小棠假装难过地叹口气：“哎，不瞒你说，人果然不能作死，我们也就是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喝酒，谁知道误打误撞，醒了就在这儿了……”

“啊？这么倒霉吗？”另一个白发白瞳，身材瘦削的鬼开口了，姜小棠看他一眼。

哦豁？是个帅哥。

“咳。”周越突然咳嗽一声，倒让许风吓一跳：“哥，你怎么突然又开始咳嗽了？你一般咳嗽之后我们一定会倒霉！你闭嘴，不许发出声音！”

姜小棠咋舌，这都是什么奇葩。

“可不是嘛。”姜小棠答话，“我们也觉得，怎么好好的阳关大道走不通了……可能……”她抽泣几声垂下头去：“这一切都是命吧……”

“但是……”她突然又仰起头来，抬眼看着望不到天际的地牢。期间滴水穿石，外面雨声哗啦，配上她一张口红被微微蹭花开来的苦涩脸庞，一身被蹭上地狱红色灰尘的蓝色做旧牛仔，更显得无端凄凉。

几只鬼虽然和这里的活人已经算是天人永隔，但毕竟也曾经都是人，在地府这些年，受水土的影响，模样和活着的时候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也只能勉强辨认出从前的几分样貌。但毕竟原始审美还都是活人。

虽说姜小棠容貌没有多倾国倾城，但一身缭绕不去的独特气质让人颇有几分探寻之意，何况这些年跟在戴陵身边，她的穿着打扮更是不同于从前的学生时代，虽说此时只是一身牛仔，但还是能看出养尊处优，穿衣考究的模样，眼下倒真是谢谢这位美学老师的培养了。

姜小棠眼圈逐渐红了，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我家里还有一个孩子在嗷嗷待哺，如果我再不回家的话，他可能就要饿死了，孩子他爹之前出事故不在了，家里只有他，也不知道这会儿还等不到我，会不会害怕……”

“我知道，上了一天的班，做了一天的牛马，只是想喝一杯酒放松一下自己再回家做他的好妈妈，终究是我太贪心了。但是我真的没想到，只是一念之差，我便从此，再也没有抱住他的机会了！”

姜小棠越说声音越低：“若是有能让我从这里出去的办法，我一定愿意倾囊而尽，把我所有的财富，都给与那个愿意帮我的好心人……”

话音没落，黄色犄角的蛇形鬼已经开口了：“哎，妹子，哥懂你。我从前也是有家室的，我们一家突遭横祸，但不幸中的万幸，还能在这黄泉，继续做亲人。只是后来老婆非要跟我闹离婚，孩子这会儿也是一个人在家，我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正想着该怎么逃出去呢，你要是胆子大，不如豁出去，跟哥试一回！”

姜小棠闻声，垂着头几不可查的笑了一下，这一幕却没能躲过周越的眼睛，见她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急忙抬起脖颈，面向着那鬼，几乎声泪俱下：“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可是我也只能无以为报了，除了钱，我什么都给不了您啊！您也愿意帮我吗？！”

许风在一边看得人都傻了。

这什么可怕的生物啊！她才是鬼吧！连鬼都骗啊！

虽然对于鬼说了些什么，他是一点儿都不明白，但是姜小棠可是全程说的普通话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啊！一听就是扯谎好吗？！孤身在家的孩子，事故离去的丈夫？？？

你可别扯了。

周越的视线在姜小棠和黄色犄角的蛇鬼大哥之间梭巡几下，低头若有所思。

姜小棠见这鬼似乎有松动，却还不愿意费多大劲儿帮她的样子，心说再给你下一剂猛药好了。

她抽泣着说：“不蛮这位大哥，您应该也发现了，我作为活人，却能和您对话的事情吧。”

谁知犄角蛇鬼却见怪不怪：“这有什么的？你肯定是大限将至，所以能和我们对话也不奇怪，之前好多人都是这样的，后来不出……”

不出什么？

蛇鬼嘿嘿几声：“说了你可别害怕啊妹子，他们不出一天全都毙命了。所以，你看，这两个人听不懂，说不定人家俩还有活命的机会，但是你吧……可能……”

姜小棠笑。

可能？可能你个大头鬼，她从小就能说，要按你这么说，岂不是一个活死人？

她立时三刻装作自己慌慌张张又语出什么惊天秘密的模样，对着他说道：“哦大哥，没想到您这么懂，那我也不卖关子了。”

随即，她左右看看，继续说：“大哥，您也知道，活人的钱，鬼通常是用不了的，但是吧，如果通过特殊渠道进行兑换的话，那一元人钱能换个一万鬼钱，您知道的对吧。”

犄角蛇鬼点头：“是啊。”

“您也发现了，我对自己之后的命运是有数的，因此，我早就经过高人指点，提前把毕生积蓄换好了存在黄泉，就等我……所以，如果您能救我和我的同伴出去，到时候，我给您分一半。”

“我靠！”

“一半？！”

“我听见了什么？？？妹子，别说一半，你就算给我一口也可以啊！”

“对啊对啊，别光问他，我们也可以救你们的！”

“是啊！谁说我们就打算在这里等死了？想要出去，方法多得是好吗？！不用那么拘泥！”

一边的鬼七嘴八舌纷纷开始了嚷嚷，周越看了半天，哼了一句：“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不是个比喻句。”

姜小棠对着这位患难同事偷偷笑了一下，低声道：“本来就不是。”

“但是你那句无以为报也只能无以为报是什么意思？”周越淡声道：“怎么这么记仇呢？”

姜小棠眉毛抖动几下：“我记仇？”她把头低了下去，用周越的背影挡了个严实，不让鬼看到她的表情，没好气道：“这话不是情急的时候说出来的吗？你怎么还跟我在这种危机关头计较起来了？？？到底是谁小心眼记仇啊！”

周越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边的许风在地上用腰腹的力量猛地拱了拱，凑了个脑袋过来：“哎，你俩这时候还有心思吵架呢？你刚才跟他们说的是让他们救我们仨，这话我听到了，算你仗义，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兄弟我两肋插刀！”

姜小棠浅笑道：“得了，用不着，您别在关键时刻□□两刀就成了。”

“那是哪儿的话？”许风一副尊严被冒犯了的样子，连连摇头叹气：“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吗？我们明明今天才认识，又一起经历了这么大的事儿，咋就不能对我有点更客观的认识呢？”

周越翻了个白眼：“我说两位，我们这还没脱险呢，你们就聊起这些了？先活下来再说吧。”

姜小棠心说活是肯定能活下来的，别说自己回去，你俩我也都能一起打包带走，要不是为了低调做人，她都不稀得跟这位蛇鬼装上这一遭。

谁不知道蛇在鬼物之间算是地位比较高的那种，仅次于蛟鬼和龙鬼，但是后者只是存在于传说中，蛟鬼倒是有，但也很少露面，据说只是窝在深潭里潜心修炼，等着以鬼之身获得进化成龙的机会。

说来也奇怪，这偌大的黄泉地府，天生灵物都没有这样的机缘，也只有从前是人的鬼，才能在这片新的水土上获得进化飞升的机会。

据说那龙鬼身世更是骇人，乃是人鬼结合之物，天生半人半鬼，混血儿的力量通常都比较难以估量，不是天才，就是废物。

但显然这龙鬼运气不错，只是很多年都没有鬼见过了，不知它跑到哪里去了，究竟是真的以鬼之身飞到天上逍遥快活去了，还是不知在哪里寂寞得死掉了，那就没鬼知道了。

这一层一层上去，蛇鬼上面是蛟鬼，蛟鬼上面才是龙鬼，蛟鬼可以有两只，南北分立为王，但蛇鬼却是要多少有多少。可以说，就是中彩票一万元的那种幸运程度，比起普通鬼还是幸运一点的，但放眼整个鬼界与鬼生长河，倒也没那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