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东大学文学院303教室的吊扇转得像个醉汉，铁皮叶片把阳光绞碎成细碎的金箔，落在徐志摩诗集泛黄的扉页上。我支着下巴望向窗外，蝉鸣声里，甄真那辆红色甲壳虫正缓缓驶过梧桐大道，车尾扬起的一串茉莉花瓣粘在窗玻璃上，像几滴凝固的血。

"白泽！"

粉笔头精准击中我额角，粉灰簌簌落进《金瓶梅》的书缝里。现代文学课的周教授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射出两道精光："你来解读《偶然》的意象。"

教室里响起窸窣的笑声。后排的汪勇冲我比划下流手势，陈榆的泡面叉悬在半空，汤汁滴在《神雕侠侣》上洇出油渍。我起身时膝盖撞到桌腿，震落了裴丽课桌上的钢笔——那支笔滚到申颖脚边，被她用高跟鞋尖碾住。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我摩挲着书页上的茶渍，"徐志摩用云影比喻邂逅，实则暗藏佛家'无常'之意。"余光瞥见申颖正往手腕涂抹保湿霜，玻璃瓶上的成分表闪过"天山雪莲提取物"的字样。

"伪善！"申颖突然拍案而起，胸前的十字架吊坠撞在桌沿发出脆响，"诗人都是薄情郎，云散了无痕，倒不如说像..."她指甲掐进掌心，"像实验室泡标本的福尔马林，看着清澈，实则蚀骨。"

教室陷入死寂。周教授的钢笔尖在点名册上洇出墨团，肖灿的眼镜滑到鼻尖都忘了推。裴丽忽然轻声呢喃："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她撕着笔记本角，纸屑在课桌上拼出个歪扭的"白"字。

"林徽因的《人间四月天》，倒是应景。"周教授突然用钢笔敲了敲黑板，"钱钟书先生说'东海西海，心理攸同'，诸位看这两位女同学的反应..."他话音未落，教室门被"砰"地踹开。

任湘倚着门框嚼口香糖，蓝色指甲油在门把手上刮出刺耳声响："白泽，你马子掉东西了。"她甩来个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枚带血迹的铜钱——正是裴丽鞋带上那枚刻着"贽"字的古钱。

裴丽突然剧烈咳嗽，哆哆嗦嗦去摸书包侧袋的哮喘喷雾。申颖冷笑一声，把自己的保湿霜推过去："试试这个？天山雪莲平喘有奇效。"玻璃瓶在课桌上划出冰痕，我注意到瓶底编号"ZY-0723"，与病理室那具神秘标本的标签如出一辙。

"够了！"周教授摔了教案，粉笔灰在光束中狂舞，"下周交篇《偶然》的对比分析，要引用《围城》..."他忽然捂住心口，钢笔滚落到我脚边。捡起时发现笔帽刻着行小字："七月廿三，贽"。

下课铃解救了一室尴尬。申颖堵在走廊拐角，薄荷色的指甲抵住我喉结："今晚八点，实验楼地下仓库。"她呼吸间带着奇异的甜腥，"带上前天夜里的'纪念品'。"

我在男厕隔间翻开《金瓶梅》，夹层里躺着把青铜钥匙——昨夜从周教授办公室顺来的解剖室备用钥匙。镜子上突然浮现血字："别信戴茉莉的女人"，水雾流淌下来，把"茉莉"二字泡得臃肿溃烂。

裴丽的声音从门外飘来："白泽...能陪我去图书馆吗？"她抱着《追忆似水年华》，书页间露出半截淡紫色信封，"关于《偶然》，我有不同的..."

"他约了我讨论人体解剖。"申颖幽灵般现身，指尖转着个U盘，"顺便看看林娇的'艺术照'。"她突然剧烈咳嗽，袖口溅上点点猩红，却笑得愈发艳丽，"对了，你今早的喷雾，味道像不像福尔马林？"

暮色爬上教学楼时，我在实验楼阴影里撞见甄真。她旗袍开衩处缠着绷带，递来瓶冰镇茉莉花茶："小泽，有人花五十万买你手里的钥匙。"易拉罐拉环上刻着"贽"字图腾，与铜钱、枪柄的纹路完美重合。

地下仓库的铁门吱呀作响，申颖的白大褂下摆沾着可疑污渍。她掀开蒙着尸床的白布，冷气中浮现林娇苍白的脸——等等，那具尸体的右手小指戴着的珍珠尾戒，分明是甄真上周丢失的那枚。

"这才是真正的'偶然'。"申颖举起手术刀，刀面映出我身后举着铁棍的任湘，"云影聚散不由人..."

突然停电的瞬间，裴丽的哮喘喷雾滚到我脚边。喷出的药雾在应急灯下泛着诡谲的蓝光，任湘的咒骂与申颖的尖叫中，我摸到尸体胸口的钢印——"2001.7.23"，与周教授钢笔上的日期相差整三年。

月光从通风窗斜射进来时，仓库只剩满地玻璃碎片。林娇的尸体不翼而飞，白布上留着用血写的《偶然》末句："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句尾画着朵六瓣梅花，与申颖行李箱的凹痕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