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百花楼，罗盘又开始全方位地在整个盘面里顺时针逆时针来回地飞快旋转，都转出残影了。

萧煜皱着眉头，使劲甩了两下罗盘，结果力道有点大，大的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感觉那个指针好像被甩下来了。

这可是他活生生拔了自己的肋骨才做的罗盘，一天都还没用到呢。萧煜赶紧把它捧起来，好在指针没有掉下来，而且还停住了。

萧煜两手捧着长舒一口气，要是一般的罗盘扔了也就扔了，这些年他靠着百花楼挣了一栋楼的黄金，全藏在他制造的幻境里，再贵的罗盘他也买得起。

只可惜世上没有能够指引魔气的罗盘。

百年前各大仙门虽然有点暗暗较劲要比出个我高你底的架势，但是大家面对什么洪水海啸这种特大灾害之类的，各个门派依旧能齐心协力共同带领百姓修渠通路。修仙界一家亲，自然不分彼此，谁也没有去专门做哪些能够指示魔气藏匿之处的东西。

这罗盘被他造出来，要是被人发现了，指不定又要给他扣上一个屠杀魔族的罪名。

萧煜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又释然了。还没上山拜师的时候，老爹就叫“混世魔王小王八蛋”，他一向喜欢人家说他点好听的，不管是不是笑话他，起码听起来别那么俗，为了摆脱这个难听外号，他跟他爹还吵过好几次架，他气的背上包袱离家出走，不过半路又被老爹抓回去打了一顿。

上了天池山之后，他有意无意总是闯祸，不是炸了厨房，就是练剑劈倒千年神树，有时候心情不好，还经常找茬打架，大师兄干脆叫他“麻烦精”。

这还好点。

后来大战爆发，全天下都叫他万尸鬼，意思是他手下冤魂亡魂无数，阴森可怖，堪比鬼魅残暴血腥，也不知道这名字都是谁想出来的，实在是太难听了。

萧煜捧着稳定下来的罗盘，将掌心慢慢放平，直指面前的人群。他眯起眼，微微弯腰，顺着罗盘指针的方向向前看。

沈清羽的小脸突然显现，问：“郎君，你要去哪？好小巧的罗盘啊。”

萧煜一怔，赶紧把沈清羽拉到身边，悄声道：“我在找人，你先等一等。”

谁料刚把沈清羽拉走，指针猛地指向左边，不大一会，左右晃了一下，猛地又指向右边，紧接着，它再一次一发不可收拾地东南西北每个方向开始乱转。

原来它刚才一动不动地指前面是因为沈清羽气息重，在他面前。

萧煜深深地看着罗盘，握着它直起腰猛地扬起手，举到半空又停顿了，就保持这个姿势好一会，他又把手心里的罗盘放回袖子里，冷着脸拉起沈清羽的手，只说：“不找了，带你上街吃饭去。”

沈清羽蹦蹦跳跳地跟着走，问：“煜哥，我们吃什么？”

这还真把萧煜问倒了，小镇虽然不繁华，但是对于吃食还是很讲究的，一条街三四十个铺子，起码有一半多是卖各种吃食的，铺子之间还会争相创新菜品，这也是他选择待在这个小镇的原因。

这条街上所有卖吃食的铺子他都挺喜欢的，一时脚步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便问沈清羽：“你可有什么爱吃的？”

沈清羽好像被问住了一样，看着萧煜好一会，才讷讷地说：“我···我什么都行。”

他刚才脑子空白一片。煜哥变了，以前煜哥从来不会问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百年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凡是煜哥喜欢的，他也必须一起吃。凡是煜哥不喜欢的，无论是人还是吃食还是什么事，只要他去沾边，哪怕不小心路过染上一点点味道，煜哥也会冲他发飙。

以前的朋友总调侃他，说煜哥就是他的皇帝，还是那种随时能砍他头的皇帝。

萧煜对沈清羽的回答不置可否，继续问：“你喜欢吃素还是吃荤？”

“都，都行。”

“那你喜欢吃脆一点的水果，还是软一点的水果？”

“也，也都行。”

“喜欢重口的还是清淡的？”

“都行。”

萧煜听到这个回答挑眉看他，见沈清羽低着头，耳尖红红的，突然一下子把沈清羽压按在离自己最近的墙上，沈清羽猛地一跳，转个身就想走，他两手猛地一撑，按在墙上，把沈清羽困在自己和墙的方寸之中，低下头问：

“都行都行，你是只会说这两个字吗？”

沈清羽只感觉煜哥身上的皂荚香扑面而来，他的心跳的呼噜呼噜，一下更比一下高，一下更比一下强，他怕自己会突然起反应吓到煜哥，于是猛地按住煜哥的胳膊借力，屁股使劲往后贴着墙，“煜哥，别靠那么近，别。”

“别？”萧煜笑了，凑近他说，“敢拒绝我，你还真是个有勇气的人。”

沈清羽猛地一惊，心脏跳的更快了，他毫不怀疑煜哥可能会一直困着他到天黑。

煜哥整人的方式多的很，只要他心里不舒服了，才不会在乎别的东西呢，他刚才应该认真回答煜哥的问题才对，煜哥最讨厌别人敷衍他。而且他不应该说别这个字，煜哥不开心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拒绝他，他一下子踩中了煜哥两个雷点。

沈清羽额头有点冒汗，讲话断断续续，因为煜哥贴的太近，他只能不断把自己往墙里嵌，连自己都能听出声音里的颤音，“煜哥，我们，我们好好说话好吗？”

“老子就爱这么说话。”萧煜侧头紧紧看着沈清羽扭过去、脸蛋几乎贴着墙壁的眼睛，问：“你到底喜欢吃素还是吃荤？”

“我···我喜欢···”

沈清羽侧脸望天，脑子里不断回放他在魔族长大的时候到底是吃的肉多一点还是吃的蔬菜多一点，但是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个一二三来，感觉好像真的是都行，但是煜哥快要贴到脸上了，他必须得挑出来一个。

他感觉自己豁出去了，就说：“肉，我爱吃肉。”

萧煜“哦”了一声，继而问道：“那你喜欢吃陆地上的肉，还是湖水里的肉？”

沈清羽心里突然出现一个钟一样，咚咚咚一直接连不断地响动。依照他对煜哥的了解，煜哥一定是觉得他在撒谎，所以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可他不管什么肉也是都行啊。

他心里报了一丝侥幸，挑了一个说：“我，我喜欢，陆地上那些动物的肉。”

萧煜又“哦”了一声，问：“那你是喜欢吃长腿的，还是喜欢吃没腿的？”他顺势垂眸，看了一眼沈清羽的腿。

沈清羽一怔，赶忙伸出手按住自己的大腿，好像这样就能阻挡住煜哥的视线一样。

萧煜没等沈清羽回答，看着沈清羽的腿继续问：“你是喜欢有腿啊，还是喜欢没腿啊？”

沈清羽浑身血液倒冲，顿时汗毛倒立，他一把拉住萧煜的领子，“煜哥，我喜欢我有腿。”

萧煜闻言哈哈大笑，松开沈清羽拍了个巴掌，弯着腰继续笑。

沈清羽讪讪的，不敢搭话。

等萧煜摸着眼角泪花笑完，才抱胸哼了两声，道：“我吓唬你的，谁让你刚才在后院也唬了我呢。”

沈清羽闻言眨眨眼，看了一眼自己的下面，心道再等一会，就不一定是谁吓唬谁了。

他喜欢煜哥身上那股皂荚香，每一次都这么近距离的靠近，都让他有一种小腹起火的冲动。这种香味给他一种煜哥很干净，很清爽的感觉。

原先他是最不喜欢这种味道的，他生在皇族，却终日被人冷落，也没钱，只能用皂荚树上的果实洗衣服，皂荚味道重，无论洗多少遍，衣服还是给他一种便宜货的味道。

那时候年少，自尊心比天还要高，来到天池山对煜哥一见钟情后，他每天都会去偷一点点隔壁室友的香薰，以便第二天万一能和煜哥见面，不至于被煜哥嫌弃瞧不上。

仅仅只是闻闻味道就忍不住，他瞧不上自己的定力，煜哥也是。他们的第一次过后，煜哥一直拿他闻到味道就起反应的事笑话他，好在煜哥脸皮也薄，这事也没被其他人知道。

沈清羽脸垮了，耸着肩膀盯着地，在心里反复问自己为什么是个禽兽。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萧煜上前拉住他的手，“走吧，你既然什么都行，我就带你尝尝我喜欢的东西。”

他们两一路往前，一直走到一个深巷子口，一个老伯抽着烟，闭眼躺在摇椅上，一听见动静，也没睁眼，直问：“你今日动静颇大，什么人值得黄金百两？”

“起来给我们做点好吃的。”萧煜踩了一脚摇椅的底，一下子把老伯弹起来，不过他虽然年纪大，但是身子骨看起来挺硬朗的，弹起来立马就站稳了，瞅一眼萧煜，摇着头往回走，道：“冤孽冤孽啊。”

萧煜拉着沈清羽找到一个连膝盖都没超过的桌子坐下，轻声道：“这老头脾气古怪，咱们看他心情，他做什么咱们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