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抱着褚临安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一进屋就惊醒桌边睡着的沈清羽，他无心管别人，急匆匆吩咐沈清羽：“你去，找些水来，我要给他擦身。”

沈清羽愣了一下，只觉脚步虚浮，见褚临安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问：“他···他怎么了？”

其实他还想问桂花糕呢。

他等了整整一天。

萧急匆匆又小心地揭开褚临安身上的衣服。

背后赫然是一个黑色的手掌印。

萧煜的心猛地一颤，小心地摸了一下黑手印，却见褚临安突然浑身战栗不止。

萧煜眼圈一下子红了，百年前被他杀了一遍还不够，现在还要连累他受这样的苦难。

他小心地环抱住褚临安，接过沈清羽给他递的毛巾小心擦。

小二带着大夫急匆匆进门，这已经是今天第五个大夫了。

沈清羽站在萧煜身后，看着萧煜紧紧握着别人的手，一时间有些恍惚。

大夫把脉之后，一口气连连要了数十种药材配吊命的汤药。

结果屋里那么多小厮没人动，萧煜急得大吼：“愣着干嘛快去啊！”他视线一瞥，指着桌子说：“把那些东西撤掉！桌子推过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饭！”

沈清羽愣了好一会儿，眼里的光慢慢灭了，木头一样走过去，帮忙把那些饭菜都撤掉，谁知他因为一天没吃东西手脚乏力，一个不慎，竟将一桌子的饭菜全都打了。碗碟砰砰砰全碎在地上，一地狼藉。

沈清羽还没来得及收拾，萧煜就吼着说：“干什么呢！这点事都办不好！”

他骂了好几个小厮，那些人一下子机灵起来，眨眨眼的工夫，就把地上的垃圾扫走了。

大夫施针结束，褚临安情况明显好转，身体也不抖了，沉沉地睡过去。

萧煜心里微微放下了点，擦擦额头的汗松了口气，但是大夫又道：“萧郎君，病人的情况我也只能暂时稳住，若是三天之后找不到解救之法，恐怕回天乏术了。”

萧煜的心猛地一颤，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何谓解救之法？”他一把按住大夫的肩膀，“他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快说怎么救他？你快说啊！”

大夫是个老头子，眉毛胡子又长又白，被萧煜这么一晃差点散架了，他赶紧说：“老夫行医数十年，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伤势，实在不知如何能救啊。”

萧煜的心猛地往下一坠，倒退两步差点站不稳，还是身边的小厮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倒。

他被扶着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褚临安，心里胃里一阵翻涌。

屋里的人都退出去了。

沈清羽走上前，墨色的眼静静地看了一会褚临安，然而说：“郎君，我不知如何才能帮到你，只是生死有命，不如放手吧。”

萧煜一听还有人没走，拐起手臂擦了一下眼睛，微微侧头，“你不会明白的，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沈清羽的心就像扎了无数根针一样又痒又疼，恨不得把心挖出来挠挠。

他不明白萧煜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啊，一会喜欢他，一会又喜欢别人，床上这个长得这么丑，身材也很差，扔路边他都不会多看一眼的破人，到底给萧煜灌了什么**汤。

不过半响，他微微勾唇，软着声音说：“嗯，虽然他快死了，但是我们会永远记得他的，不枉白来人世一遭。”

他的手轻轻搭在萧煜肩膀上，就像要给萧煜力量一样，温柔地说：“走了就让他走了吧。我会陪着你，一起渡过失去他这个难关的。”

他微微弯下身，慢慢坐在萧煜背后，伸手抱住萧煜的腰，脸贴着萧煜的背，深吸一口气，闻着萧煜身上散发出来的皂荚味，轻轻地说：“放手吧，他如果真的死了，那就说明他不属于你，你还念念不忘，有什么用处？”

萧煜眼泪落下来，哽咽道：“清羽，你知道失去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吗？”

沈清羽环绕他腰肢的手臂一紧，随即缓缓道：“我知道。”

萧煜点头，深深地看着褚临安，“我不能让他死。”

沈清羽一怔，冷眼看看褚临安，随后轻柔地问：“阿煜，你想怎么做？”

萧煜没去纠结沈清羽怎么喊他，问了沈清羽是在哪一条街被附身的，就抓起剑急匆匆下楼了。

怀里的温暖一下子消失，沈清羽走到窗边看萧煜大步跑出门，而后缓缓踱步到床边，看着床上睡着的褚临安，眼里翻涌的墨色几乎要化成一把把刀剑插在褚临安身上。

他伸手抚摸着褚临安的脸颊，那一寸寸的肌肤就如同绸缎一样丝滑。

他歪着头说：

“要不是怕萧煜起疑，我真想现在就弄死你。”

萧煜冲到十字路口，现在正是夜晚，夜风四起呼啸般如同鬼鸣，他静静地等了一会，突然呵斥道：“出来！”

今早那矜贵的男人这才现身，他站在房顶一角上，背对着月亮，脸也看不清。

他缓缓开口，“你想清楚了？”

萧煜：“除了那些亡魂，你可有其他要求了？钱，权力，我什么都能满足你。”

男人摇头，笑着道：“我改主意了，我不仅要你手里的所有亡魂，我还要你把以后聚拢的所有亡魂，都交给我。”

“放你娘的屁！”

男人也不恼，反而有一种很欣慰的意思，“萧煜，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有变。”

“你认识我？”问完萧煜就后悔了，百年前他那副样儿，到哪去就在哪闯祸，见过他的一般都忘不了他。

但男人的回答却给他一种扑朔迷离的感觉。

“萧煜，我不仅认识你，还是最熟悉你的人。快到百年了，有些事情，你马上就会慢慢想起来的。”

萧煜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够了，我懒得跟你磨嘴皮子，亡魂我不可能给你，你要硬是和我过不去，我也不是吃素的！”

他话罢，一柄透明的剑立马从他身体里钻出来，剑意寒气逼人锋芒大盛，牢牢挡在他面前，成一副保护之态。

男人挑挑眉，“这么好的剑却只剩剑魂了，它的本体被杀死了？”

萧煜凝眉，“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他带着剑像一道光猛地蹿向男人。

百年之间他不曾动过大力气，也没有继续修炼过，说实在话，现在突然动起手，他知道自己一点儿胜算都没有。

男人腾空而起，一脚踹中萧煜的胸膛，他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像一个被扔下来的绣球，猛地砸回地面。

命剑在他掉下来的那一刻，居然消失了。

连他一脚都抵抗不住。

男人挑眉，笑了一声，说：“这么弱，你怎么对得起我？”

萧煜躺在地上，试了好几次，坐也坐不起来，只能翻了个身趴在地上，想借势爬起来。

男人飞身下来，走到他眼前，蹲下来凝视他，“你怎么会虚弱到这种程度？你中过毒？”

萧煜闭闭眼，努力爬起来，但是太远了，他只能挥出一拳，猛地打中男人的脸。

这下他心里才舒畅了点舒服了点，今天被这男的一拳打出成衣铺，街上那么多人都瞧见了，丢了面子里子，这等奇耻大辱他岂能忍受。

男人被打中，愣了一会，站起身，一脚踩中萧煜的手指。他把全身的力气都贯通在右脚脚后跟上，踩着还不够，脚一歪，使劲地碾来碾去。

萧煜咬牙不肯发出声音，撑着上半身恶狠狠地看着男人，额角和脖颈间青筋暴起，像一头受了重伤的豹子，蓄势待发准备和敌人鱼死网破。

男人脚碾在萧煜手指头上不动，蹲下身看萧煜，平静严肃道，“我不会动你，但是你身边的人，可就不一定了。不要惹恼我，你听得明白吗？”

萧煜笑笑，勾唇道：“你大爷的，我还就惹了怎么样？”他猛地拔剑出鞘，一剑划中男人的眼睛。

男人的哀嚎声瞬间刺破黑幕。

萧煜手里抓住男人的眼球，看着倒地捂眼的男人冷笑。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所以特意没把剑的本体展现出来，都是为了让男人放松警惕。

别以为百年前见过他就觉得了解他，他被他爹指着鼻子骂“你个混账”的时候，同龄人还在比谁撒尿尿的高尿的远呢。

“你是要这眼珠子，还是要那些亡魂？”萧煜走向男人，使劲拍拍男人的脸强迫男人冷静下来，阴恻恻地问：“如果你不喜欢这双眼睛，我可以把你的舌头，把你的心、肝、脾、肺、肾······一个一个全都挖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男人大骂：“畜生！畜生！”

带着解药回来的萧煜心情大好，一推门就见沈清羽坐在床边用手指摸褚临安。

“干嘛呢？”

沈清羽像是被吓到一样一下子跳起来，连退数步，支支吾吾说：“我想陪着他，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

萧煜边给褚临安上药，闻言抬手摸摸沈清羽的脸，笑着说：“你真好，像你这么好的人，一定是上天特意赐给我的。”

沈清羽一下子觉得火热，连忙把头低下去。

夜晚，沈清羽躺在美人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句“你是上天赐给我的”这句话。

萧煜真不愧个王八蛋，一边喜欢着别人，还一边勾引他。

他也真是贱，明明以前这种话萧煜对他说过无数遍，但他现在居然还能为了这句话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