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祥和殿。

因着入冬，殿里都铺着厚厚的细绒地毯，炉子里银丝炭烧得正旺，窗帘也厚厚实实的拉了下来，整个殿里温暖如春，跟外边的狂风细雪形成鲜明的对比。

香炉里龙颜香袅袅升起，殿里都弥散着这皇宫里特有的香气。因着殿内热气的烘托，加上门窗紧闭，这香味又更浓郁了些。

龙塌上躺着当今圣上晋贤帝，他正半靠在软垫上，手中拿着一卷册子，脸色红润，瞧着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跟前段时间出现在朝臣前的那病恹恹的形象大相径庭。

那拿着佛掸的小黄门对林景武说道，“林公子，我就送到这了，皇帝在里面等着您呢，您进去便是。”

林景武对他点头，“劳烦公公了。”

林景武推开门，就被那夹杂着浓郁的龙颜香的热浪给热了一脸，他顿了一下，就把那门关上了。

坐在龙塌上的皇帝知他进来，也没抬头。

林景武上前，行礼道，“林景武见过皇上。”

“得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礼。”皇上将手中的册子放下了。

林景武抬眼看了一眼皇上，“皇上，您这身体看来恢复了？气色瞧着不错呢！”

“我病不病你心里还没有数吗？”皇帝嗤了他一声。

“不是，我是瞧着您这气色，光泽红润，可比那生病前更胜一筹了。”

“得了啊，我又不是太后，不吃你最甜这一套。”皇帝笑着说道，心下自是高兴的。“这些天不上朝，自是清闲了些。启炫和太子都还没有让我失望，真是为朕分担了不少啊。”

“那自是因为圣上您在后面运筹帷幄，一统全局，朝廷才安然无恙，运行平稳。”

“好吧，今日你来见我，可是有何事？”

“就是上次那军粮掺沙案，后来锦衣卫抄查了甘州，黔州，兖州那些涉事盐商的家里，发现所获银钱并不多，属下派人进一步追查，发现那些银钱都被盐商通过同一镖局秘密运送至蜀州。”

“蜀州？为何要运至蜀州？”

“目前暂不知，也不知那镖局将那银钱运至何人手里。圣上，这个案子，还需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自是需要，”皇上说道，“那些银钱到底作何用途了？为何要运到蜀州那偏远之地？查，你给我好好的查！”

“是。”

皇上从身上掏出一块令牌，“这是皇上亲令，你此次去蜀州，没有官职在身，如遇到危险情况，可用此令牌让州府之人配合，甚至可以调动州内府兵，知道吗？”

“谢皇上。”

“好了，不过，你这刚从甘州回来，又跑到蜀州，你父母那又该如何交代？”

“皇上放心，我自会跟父母解释清楚。”

“嗯，身上的伤如何了，还有无大碍？”

“已经好多了。”林景武说道。

“你这胆子也够肥的啊，对朕的皇子就敢下这么重的手？”

林景武跪了下来，“圣上明鉴，那是因为刘启宏他非礼我婢女在先，我心中愤怒才出手的。”

皇上叹了口气，“启宏这个孩子，我也很是头疼，痴胖好色，一点皇子样都没有，跟他几个兄弟一点也不像。算了，你这次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了。”

想了想，又问道，“你说的那个婢女是叫萧桐？”

林景武愣了愣，忙答道，“是。陛下如何得知？”

“玉莹前两天来跟我说，她喜欢你的那个婢女，说是跟她一见如故，要让她入宫来陪她玩玩。”

林景武忙道，“那婢女生性野蛮，不明礼数，到了宫里，怕是会冲撞贵人。还望陛下替我推了吧。”

晋贤帝看着他，突然笑道，“景武啊，想不到你也有在乎人的一天，冲冠一怒为红颜，现在又对她这般的护着，看来萧桐这个女子对你来说很是在乎嘛。”

“只是脾性比较契合而已。”林景武忙道。

“好了，既然这样，朕也不勉强你，玉莹那边，朕就帮你推了吧。”

“谢皇上。”

“对了，中秋宴上你见过启礼了吗？”

“嗯，打了个照面。”

“仅仅是这样？我怎么听说启礼他对你颇有好感呢？”

林景武想到要去狩猎的时候，因为萧桐的缘故，刘启礼的确主动上前跟他套过近乎，想不到这样的事都让皇帝给知道了，看来这皇宫之中，皇帝的耳目还真无处不在。

“可能是他看我也喜欢狩猎，所以就亲近了些。”林景武说道。

皇上从龙塌上坐了起来，叹了口气，“朕的这个大皇子啊，唉，朕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从小母妃就过世了，因着她母妃的缘故，我起初对他的确是不太上心，比较冷落他，待他长大了些，就将他送到西北历练。其实吧，说句掏心窝的话，是我不知如何跟他相处，才想让他早早离开我的视线的。”

皇帝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的性子，跟他死去的母妃是一模一样的，就是那种又掘又冷的性子，特别的不讨喜。想不到，他越大，性子就越冷。这些年，他虽然中秋除夕必然入京，可是，对朕谈不上任何的亲近，跟个冰柱似的。唉，朕真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了。”

“皇上送大皇子去边关历练，其实对他利大于弊。我看现在的大皇子气宇轩昂，勇武有力，比在京城里那些锦衣玉食的好多了。皇上这样做是对的。”

“唉，不管怎样，我们父子之间的裂痕怕是难以修复了。启礼素来对他那几位兄弟也都是冷冷清清的，但是，这次回来，听说竟然主动跟你打招呼，我就想吧，你如果能跟他交好，也帮我开导开导他。我不期望能父子亲密，但求不要像仇人一样就好了。”

林景武心里想，如果自己身边没有萧桐，那刘启礼会主动上前？

但他可不敢把这话给说了，遂说道，“好的，陛下放心，我会的。”

“这次你去蜀州，启礼也在蜀州大营，如果有机会，你们或许还能碰上。”皇上说道。

林景武心道，圣上英明，您这提醒可真是太及时了，既然刘启礼在那蜀州大营，我一定避开远远的。

嘴上却道，“好的。希望能有再次碰面的机会。”

正说着，门碰的一下就被推开了，夹杂着一阵冷风，一个黄色的身影跑了进来。

原来是玉莹公主，只见她手里端着一碗白瓷盅子，上前道，“父皇，儿臣特意给你做的牛乳羹。我可是忙乎了一早上了呢，您快尝尝好不好吃。”

晋贤帝有些嗔怒道，“玉莹，父皇这边有客人呢，怎么就这样闯进来了，一点礼数也没有。”可是语气重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味。

玉莹娇嗔的嘟了一下嘴，说道，“父皇净顾着责备儿臣，景武哥哥又不是外人。他才不会介意呢，你说是不是啊，景武哥哥？”

晋贤帝戳了一下玉莹咕嘟嘟的粉嫩脸颊，“这丫头。”

林景武也起身，笑脸盈盈，俯身道，“林景武见过公主殿下。”

“平身吧，景武哥哥，我做的牛乳羹你要不要也来一碗？我去给你盛？”

“怎敢劳烦公主？”

“不碍事，我这就去。”说完，一阵风似的又消失不见了。

晋贤帝摇头笑道，“这丫头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公主天性纯真可爱，陛下之福啊。”

玉莹公主很快就将那牛乳羹拿了过来，林景武吃了一口，就赞道，“的确不错，比那御厨都强了。”

玉莹公主心花怒放，凑上前问道，“那，比你家那个萧桐呢？”

林景武握着汤勺的手顿了一下，说道，“萧桐厨艺平平，跟公主自然是没法比。”

玉莹听到林景武这么一说，高兴道，“那以后你可要常来宫里，我经常给你做。”

“那父皇呢？”

“父皇——”玉莹上前搂住晋贤帝的胳膊，“您什么时候想吃，孩儿都给您做。”

晋贤帝哈哈大笑。

林景武将那瓷碗放到托盘里，说道，“陛下，那如果没什么事，臣就先行告退了。”

“好的，你去吧。”

玉莹公主从旁边一跃而起，“我去送送景武哥哥。”

说罢，上前挽住林景武的手，“景武哥哥，走吧。”

晋贤帝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林景武任由自己的胳膊被玉莹挽着，说道，“天气寒冷，公主就请先回宫吧。”

“不，我就要把你送到宫门处！”玉莹赌气道。“景武哥哥，你说话不算数，你上次中秋宴答应给我猎的小兔子呢？”

林景武突然想起上次因为萧桐的事，他没狩完猎就回府了，自是将猎兔子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当下说道，“因为那日临时有事，所以提前回府了，这样吧，我改日到东市买一只，差人给你送进宫里来，你看可好？”

玉莹嘟着嘴，“算了，我也不是很喜欢兔子。”

林景武看着她，突然问道，“对了，你上次跟我那管事萧桐玩得怎样？你为何央求陛下让她入宫里来？”

玉莹像是做了亏心事被发现了似的，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父皇跟你提了？”

林景武点点头。

“那你答应了吗？”

林景武没说话，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她。

玉莹被他看得心虚，说道，“我。。。我也就是上次跟她一起玩，觉得她人挺好的，而且因为我现在在学做菜，听说她做菜特别好，你特别喜欢，所以。。。。”

“公主金枝玉叶，何必要亲自洗手做羹汤呢？”

那还不是因为我想做给你吃？玉莹公主心里的话可不敢说出来，只说道，“我。。。我也就是临时起意。。。”

林景武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小笨蛋，做饭烟熏火燎，会让人皮肤变差，样貌变丑的喔。”

“真的？！”玉莹惊讶的睁大眼睛，“那。。。那我还是不要做了吧。”

“对啊，公主玉体娇贵，平素里弹弹琴，读读诗，做做画，这些风雅之事，怡情养颜，多好？何必去学做厨子呢？”

玉莹若有所思，“说的也是。”

“好了，天寒，冻着公主就不好了，就送到这里吧。”说完，也不再理会玉莹公主，大步的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