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赏美

封轻和杜晴薇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惊叹号:人生当真如戏!这俩居然是表兄弟?!貌似这表弟装腔作势的本事一流,而这位表哥,大概还不知道他表弟都干过些什么“丰功伟绩”!

寒暄完毕。远道而来的裴表哥捂着肚子,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饿死我了!三位东道主,请客!必须请客!安抚一下我饱受风雪摧残的胃!”

两个姑娘刚吃过,但架不住“地主之谊”和裴涵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只得主随客便,陪着这两位“雪人”再战江湖。

四人顶着能把人吹成面瘫的寒风和糊一脸的暴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校外走。封轻和杜晴薇熟门熟路地想把裴涵往校门口那几家物美价廉的小饭馆带。

结果,一直沉默是金的厉表弟,在挑剔地扫了一眼那些冒着烟火气的小门脸后,薄唇轻启,冷酷无情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他伸手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拉开车门,言简意赅:“上车。”

车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栋灯火通明、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格外金碧辉煌的建筑前——“塞纳河畔”。巨大的霓虹招牌闪烁着优雅且昂贵的光芒。

棉絮般的雪花在金色灯光的映照下狂舞,这地方美得像个水晶宫,也贵得像个销金窟!谁不知道这是江城最顶尖、最宰人的餐厅之一?里面的食物标价能让他们这些穷学生当场表演一个心脏骤停!封轻和杜晴薇下了车就钉在了原地,像两尊冻僵的门神。

杜晴薇直接发飙:“裴涵,你进去把自己卖了抵饭钱吧!别打我和封轻的主意!我们没钱请你吃这里!”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小钱包,一脸“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悲壮。

“哈哈哈!”裴涵看着她们如临大敌的样子,终于憋不住,露出了计谋得逞的坏笑,“进去吧,不用咱们掏钱。免费的!这家餐厅老板……” 他大拇指潇洒地往旁边一脸酷样的厉骋一撇,“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刚才怕你们不肯来,才故意说要你们请客的!”

什么?

两个姑娘齐刷刷地扭头,四道目光盯在厉骋身上,充满了看外星人的震惊!他?!一个大一新生?!在外面开着江城最豪华的餐厅之一?!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封轻觉得,此刻就算有人跳出来说他是混□□的,她只怕也要相信了。

杜晴薇凑到封轻耳边,用气音惊叹,语气充满了对“阶级敌人”的重新审视:“我的个乖乖!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超级大财主!难怪之前那么嚣张跋扈,鼻孔朝天呢!”

走进塞纳河畔,暖气夹杂着食物和高级香氛的味道扑面而来。水晶吊灯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穿着笔挺马甲、打着领结的服务生穿梭其间。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和蔼又殷勤的笑容:“阿骋,你来啦?外面雪大吧?” 态度恭敬得像是管家对少爷。

厉骋微微颔首,问:“二叔,我订的风雨间,空着吧?”

那位被称作“二叔”的男人连忙点头:“当然当然,一直给你留着呢!这边请!” 亲自引着他们上了二楼。

风雨间是个雅致的小包间,视野极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将一楼大厅的流光溢彩尽收眼底——典雅的盆景,墙上的仿名画,还有中央小舞台上,一位穿着蓝裙子的女孩正在投入地弹奏着钢琴,琴声悠扬。环境好得让封轻和杜晴薇目不暇接。

点菜的任务交给了厉骋。他快速报了几个菜名,说去前台跟二叔说点事,便先离开了包间。

八卦雷达全开的杜晴薇,立刻开启了火力十足的连珠炮模式,对着裴涵就是一通狂轰滥炸:“快说快说!你表弟怎么回事?开这么大餐厅?他家干啥的?你们是姑表亲?还是姨表亲?……”

裴涵是个实诚孩子,在杜晴薇“黄鹂妙嗓”的轰击和封轻好奇目光的注视下,防线节节败退,不知不觉就把他和厉骋的家庭关系都给交代了。

两人的外公是抗美援朝烈士,外婆独自抚养两个女儿长大。大女儿(裴涵妈)嫁了教书匠,生了裴涵,夫妇如今都在潜城的初中教书。小女儿(厉骋妈)嫁了军人(现江淮市人民法院厉院长),生了厉骋姐弟。

却说这小女儿,裴涵的小姨,竟是个传奇人物。生得极美,且能歌善舞,生了孩子也挡不住桃花朵朵开,闹离婚未果,在厉骋三岁时跟情人私奔了。厉院长一怒之下祭出“破坏军婚”大招,把私奔二人组双双送进局子吃了几个月牢饭。

小姨出狱后铁了心离婚,改嫁情人。结果红颜薄命,第二任丈夫是个花心大萝卜,小姨抑郁成疾,再次离婚后没多久就香消玉殒,临终前把第二次离婚分得的财产全部留给了厉骋姐弟,其中就包括塞纳河畔。

这真是电影电视里才有的爱恨情仇,竟发生在她们认识的人家里。封轻原以为自己的家庭够复杂,现在一比,方知小巫见大巫,没有够复杂,只有更复杂。她瞄了一眼门口,心里暗道:厉骋这厮也是可怜,三岁就被亲妈抛弃,这心理阴影面积得用银河系来计算吧?难怪养成那么个古怪别扭性子……

杜晴薇听得眼珠子都忘记眨了,连珠炮似的追问:“真的假的?你编的吧?厉骋他爸真是江淮市法院院长?那他是正儿八经的江淮人啊!怎么跑我们潜城那‘小地方’读高中去了?我记得他是潜中毕业的吧?”

“一字不假!句句属实!”裴涵拍着胸脯保证,“我小姨去世后,我姨父……呃,厉院长很快又再婚了。我妈心疼阿骋姐弟,怕他们在新家受委屈,就把他们接到我家来了。阿骋是跟我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一个小学,一个初中,本来约好一起考叶泽的,结果后来……”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冰冷的声音像刀子一样插了进来:

“表哥!”厉骋不知何时已站在包间门口,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汁,“你把你表弟卖了,就为了哄女生高兴?”

“呃……呵呵,这个……”裴涵被抓包,瞬间蔫了,挠着他那一头标志性的小卷毛,讪笑着转移话题,“那啥……菜怎么还没上齐啊?饿得我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了都!”

厉骋黑着脸走进来,身后跟着鱼贯而入的服务生,端着精致的菜肴。

杜晴薇眼尖,指着其中两盘:“咦?麻辣豆腐?糖醋排骨?刚才点菜单上好像没这两样啊?” 她促狭地看向裴涵,拖长了调子,“裴——涵——同——学——,你是不是把封轻和我的口味爱好,也打包卖给你表弟啦?”

裴涵的脸“腾”地红了,只能继续讪讪地挠他的卷毛,站起来手忙脚乱地给两个姑娘倒上橙汁,又给自己和厉骋开了啤酒,试图活跃气氛:“来来来!圣诞欢聚,缘分啊!咱们碰一个!阿骋,别愣着,举杯啊!”

厉骋没碰酒杯,眼神凉飕飕地扫过封轻,忽然扯了扯嘴角,语出惊人:“我现在不喝酒,只喝西北风。你们随意。”

封轻手一抖,刚倒满的橙汁洒出来几滴,在洁白的桌布上晕开一小片黄渍。她心里暗道:这吃的什么饭,简直是吃幺蛾子,赶紧散了回校睡觉是正经!

但今晚她注定要吃幺蛾子,此刻的幺蛾子还只是餐前小点。

只听包间门上传来几声彬彬有礼的轻叩。厉骋皱了皱眉,沉声道:“进。”

门开了,一位穿着剪裁得体、质地精良的米色套装,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女士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得体的笑容:“阿骋,听你二叔说你带同学在这里吃饭,我过来看看……哦,涵涵也在啊?什么时候到的江城?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她的目光扫过裴涵,语气亲切自然。

裴涵连忙起身:“阿姨好,我今天傍晚刚到,还没来得及……”

他话未说完,就被厉骋冷冰冰地打断。厉骋甚至没正眼看那位女士,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烦和不耐:“你回家好好伺候厉院长就行了,用不着跑到我这儿来献殷勤。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没——用!”

这话简直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啪啪打脸!一点情面不留!

那位女士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像精美的瓷器裂开了一道缝,眼神里闪过一丝难堪和愠怒,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声音依旧温和:“阿骋,你爸爸他……最近身体不太好,挺惦记你的。周末有空的话,回家看看吧?我给你做你爱吃的菜。你们同学好好聚,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体贴地为他们关上门。门外,高跟鞋轻扣地面的声音响起,不紧不慢地去了。

杜晴薇瞪大杏眼,压低声音问:“刚才那位谁啊?厉骋你这么不给人家面子?”

“我继母。”厉骋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继母”两个字像两颗小石子,投入封轻的心湖,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她的母亲靳华,就是做人继母的。她从小看到大,深知继母难为。她想起哥哥封轸,虽然与母亲不算亲近,但该有的礼貌和尊重从未缺失。哪像厉骋,当面给人难堪。他这不是人为制造家庭矛盾么?

一股耿直的热血涌上心头,封轻没忍住,脱口而出:“厉骋,那毕竟是你长辈,你说话……该礼貌些。”

厉骋握着酒杯的手顿住。他像是被按了慢放键,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像两把锥子,直直刺向封轻。那眼神里,又翻涌起封轻熟悉的、初次见面时的怨怼和……受伤?

“你是我什么人?”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尖锐,“你凭什么管我?”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她,一字一顿,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试探,“如果你真想管我……”

“不想!”封轻心头警铃大作,后悔不迭,赶紧打断他,“没人想管你!刚才的话是我多嘴,你全当没听见!当我没说!”

她低下头,舀了一勺刚上桌的麻辣豆腐塞进嘴里,狠狠咽下去。暗骂自己:多嘴!找事!从现在开始,只许吃,不许说!

然而,厉骋显然没打算放过她。他放下酒杯,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眼神却像鹰隼一样攫住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嘲讽的弧度:“你这么急着替她说话,为她抱不平……是因为你自己的妈,对吧?”

他怎么知道?!

封轻“不许说”的决心顷刻碎裂。“叮”地一声,她放下手里的瓷勺,撞在骨碟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抬起头,眼神也冷了下来:“厉骋,你想说什么?把话说明白。”

“我就想问问,”厉骋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像淬了毒的针,“作为一个后妈亲生的孩子,看着自己的妈,对着不是她亲生的孩子,虚情假意,装模作样……你心里,是个什么感受?是不是觉得特别得意?嗯?” 那声尾音上扬的“嗯”,充满了恶意的揣测和挑衅。

这话绕了几个弯,但封轻却该死地听懂了!

他自己和继母关系恶劣到冰点,就把全天下的后妈都想象成“虚情假意”?还以此来恶意揣测她母亲对继子的态度?甚至污蔑她为此感到“得意”?!

封轻怒火蹭蹭直冒!诋毁她,她或许还能忍一忍。但诋毁她妈?死也不能忍!

她抄起面前那杯满满的、冰凉的橙汁,手臂一扬——

哗啦!

一杯橙黄色的液体,精准无比地、劈头盖脸地泼在了厉骋的头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包间里死寂一片。悠扬的钢琴声似乎也消失了。只剩下橙汁滴滴答答,从厉骋湿透的黑发上滚落,流过他错愕僵硬的俊脸,滑过他挺直的鼻梁,最后滴落在他价值不菲的深色外套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狼狈的痕迹。

厉骋抬手,缓缓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黏腻冰凉的感觉彻底点燃了他眼底的暴风。他“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长臂一伸,铁钳般的大手就死死攥住了封轻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力道之大,拽得封轻一个踉跄,被迫站了起来!

“阿骋!松手!”裴涵脸色大变,扑上来架住厉骋的胳膊,厉声喝道,“你干什么?快松手!”

“厉骋你放手!”杜晴薇也尖叫着扑过来,试图掰开厉骋紧扣的手指。

厉骋的手像焊在了封轻手腕上,纹丝不动。他甩开裴涵的钳制,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封轻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声音压抑着狂怒的风暴:“你们都别管!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封轻!你跟我出来!说清楚!”

“放开我!”封轻的眼里也只剩下冰渣和怒火,手腕被捏得生疼,她却倔强地仰着头,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活该被泼!放手!再不放手,我要报警!”

厉骋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受伤、暴怒,还有一丝封轻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最终,在封轻毫不退缩的冰冷目光和“报警”的威胁下,他眼中的风暴渐渐被一种深沉的黯色取代。他紧握的手指,一根一根,极其缓慢地、带着不甘地……松开了。

手腕上的禁锢一消失,封轻一秒也不想多待,转身就往包间外面走!杜晴薇立马像护崽的母鸡一样跟上。

裴涵在后面叫道:“哎,你们……”

“我们先回校!” 杜晴薇转身道,“裴涵!你那表弟欠抽!你这当表哥的,应该把他往死里揍!赶紧地!不把他揍明白了,以后别来见我们!” 说完,她拉着封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裴涵挠着他那一头此刻更像鸟窝的卷毛,看着一片狼藉的包间——倒地的椅子、泼洒的橙汁、脸色阴沉滴水的表弟,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充满了哲学三问:“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他转向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厉骋,无奈地问:“阿骋,你今天到底抽的什么风?吃枪药了?专门针对封轻?我还是头一回见她发这么大火!你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厉骋一脚狠狠踹在刚才被他带倒的椅子上,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喘着粗气,眼神阴鸷地盯着封轻消失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像负伤的野兽在低吼:

“我看她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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