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成了封轻灰白校园生活里一道温润的光。她和行远在信里聊彼此的校园生活、思考感想、以及读过的书。那些笔尖流淌的幽默、洞察与默契,让她心跳加速,嘴角不自觉上扬。然而,这份喜悦之下,却盘踞着更深的、难以言说的心乱。
在心底那片隐秘的土壤里,她确认了那颗名为“喜欢”的种子。它生根,发芽,带着酸涩的甜意。可要她亲手拨开荆棘,向他袒露心迹?那仍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少女的羞怯像一层无形的茧,将她紧紧包裹。
她像一只困在蛛网上的飞蛾,被无数个“揣测”缠绕、撕扯:他对她,究竟是知己般的珍视,还是同她一样,藏着那份悸动的心意?她该跟随他的节奏,保持这种笔友式的交流,还是该鼓起勇气,将那颗滚烫的心和盘托出?而一旦开口,他会如何回应?倘若被拒绝,她又该如何自处?……
这些念头如同无数只小虫,在寂静的夜里啃噬着她的神经,让她心烦意乱,使得每一次读信和回信,都成了甜蜜的折磨。然而,无论如何,他是她的明月清辉,想起他,总让她想要变得更好。
她将每天的时间表填满,试图用忙碌转移这份恼人的心绪,也为了走出家庭带给她的阴影。专业课、四级备考、名目繁多的阅读书目……她像一尾缺氧的鱼,拼命游向知识的海洋深处。此外,她开始主动打破自己的壳,尝试融入集体:她加入了体操班,让汗水洗刷阴霾;她走进了文学社,期望在文字里寻求共鸣与出口。
文学社的据点,设在江淮大学四景之一的“落霞坡”。名叫“坡”,实际却是一座教学楼。
初次踏足时,萧蔓指着它,双眼放光,如数家珍:“传说几年前,这里曾是一片野花烂漫的山坡,夕阳西下时,晚霞如倾泻的熔金,染透整片山野,瑰丽似锦。可惜啊,时移世易,山坡被推平,建起了这方方正正的楼宇。如今,江淮大学最后的霞光,只能落在教学楼西侧那几扇冰冷的玻璃窗上了。我们文学社选在这儿,就是为了这点儿文艺情怀,想要——当窗赏晚霞,对谈酬知音。”
萧蔓其人,情感丰沛,不仅听《为你我受冷风吹》能大哭一场,读文学作品时也激情外露,时而仰头狂笑,时而伏案痛哭。不了解的人乍见,定要疑心她患了失心疯。寒假归家,她就携着这股“疯”劲把她男友爆揍了一顿,神奇治愈了她男友的自卑心,撕了分手信,两人甜蜜和好了。可见为了和平的“武装暴动”,有时候是很有必要的!
总而言之,萧蔓是纯粹的性情中人,更是狂热的文学爱好者。她一进江淮大学就加入了文学社,自称是封轻的“前辈”,热情地将她引荐入社。封轻第一次随前辈姐姐踏入落霞坡的会议室,发现社员们来自各个院系,还看见两张熟面孔——左亮与厉骋也赫然在座。
左亮一见她,立刻夸张地挥手:“嘿!小白鹭!你上学期干吗去啦?怎么现在才找到组织啊?我都快望穿秋水了!”他目光热切地扫过封轻身后,“小黄鹂呢?你俩不是秤不离砣的吗?她啥时候来报道啊?”
意图昭然若揭。让他“望穿秋水”的,自然是那只“小黄鹂”,断非眼前这只“小白鹭”。敢情他加入文学社,还兼了份副业——守株待黄鹂么?
封轻忍笑,正欲回话,却听厉骋冷哼一声,随即一串冷硬的敲击声‘笃笃’响起,像冰锥凿在木板上,瞬间冻结了室内的喧哗。厉骋站在讲台边,目光扫过左亮和封轻,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穿透力:“肃静!开会!”
会议议题直指核心:社长更迭与社团生存命脉——经费危机。
现任社长和副社长皆为大三师兄师姐,考研在即,即将卸任。本次会议投票选举,规则明确:有意竞逐社长之位者,需自荐并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解决文学社最大的痛点——资金短缺。社团不缺才华横溢的策划与稿件,唯独缺能让文字变成铅字、飞入读者手中的“银子”。
几位跃跃欲试的社员先后登台,慷慨陈词:
方案A:向各院系打报告,祈求活动经费施舍(可行性存疑)。
方案B:发动社员“众筹”,自掏腰包(杯水车薪)。
方案C:组织社员变身“推销员”,深入宿舍楼兜售小商品(有损斯文)。
方案D:校内外发起募捐活动(劳心劳力,成效难料)。
每个方案的具体措施洋洋洒洒又谈到一二三四五。
封轻作为初来乍到的菜鸟,一旁作壁上观,正听得欢快,又见厉骋上台,寥寥数语,便将前面的方案都给秒了。
他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提供经济基础,请大家选我当这个‘上层建筑’。”
“噗——哈哈哈!” 台下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和热烈的掌声。
封轻第一次见识“厉氏”幽默,愣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暗道:这厮的幽默也特有本人气质——冷,而且嚣张。
掌声渐歇,厉骋的目光扫过台下,在封轻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有一丝她无法解读的审视,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他继续道:“选我当社长,好处立竿见影:我出资承包文学社所有费用,保证每月出版5000份文学报,免费送入江淮大学每一间宿舍,让文学之风吹遍校园;其次,凡被录用的稿件,一律支付稿费,尊重创作价值;第三,每月组织一次社员聚餐,每学期安排一次郊游。所有社员,一分钱不用出,也不用去找系领导要根本就要不到的经费,更不用售卖或募捐,大家把这些时间都省下来用到学习和创作上。我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决心和信心,带领大家在‘吃好、玩好’的同时,办出一份风靡江淮大学的文学报!请投我一票!谢谢!”
话音未落,台下已有人激动地拍案叫好!
稿费!聚餐!郊游!免费印刷!这简直是江淮大学文学社成立以来闻所未闻的“五星级待遇”!教室瞬间沸腾,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热烈的气氛如同煮沸的开水。
然而,任何事都会有不同的声音。沸腾之下,总有暗流涌动。
封轻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压低的议论:
“嗬!这不就是拿钱砸个社长当吗?真是钱多烧得慌!”
“他一个学理工的,懂什么文学?有水平当咱们社长吗?”
“管他懂不懂!出钱就行!有水平的事让咱们这些没钱的人做呗!这年头,光有水平顶屁用?有钱有势才是硬通货!懂不懂?**那套‘枪杆子出政权’早过时了,现在是‘钱袋子出政权’!”
“对对对!听说他爸是法院院长,官二代呗!投胎投得好,有什么真本事?”
“就是,看他那拽样就知道!”
封轻心中暗叹:一个三岁就被生母抛弃,辗转寄养于亲戚家的孩子,纵使父亲身居高位、家境优渥,又怎能算得上“投胎投得好”?光鲜外景,从来不等于内里丰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只是,这些终究是旁人私事,她不宜置喙,还是缄默为佳。
喧嚣的浪潮渐渐退去。无论有多少质疑、不忿或酸溜溜的嘲讽,都无法撼动“免费福利”的巨大诱惑力。厉骋以压倒性的票数,毫无悬念地登上了文学社社长的宝座。
接下来是副社长选举。按照惯例,刚才得票第二者应顺位当选。然而黑板上选票统计结果却呈诡异的一边倒——厉骋独占鳌头,其他候选人票数零星散落,难分伯仲。
社员们纷纷发言,提议重新提名,重新投票。就在这时,厉骋再次站起身,声音清晰地穿透嘈杂:“我提名封轻。”
“谁?谁是封轻?” 众人齐刷刷转头,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带着好奇与探寻。
萧蔓反应极快,一手勾住封轻的肩膀,另一只手高高举起:“这儿呢!这儿呢!我旁边这位——白得像馒头的美女——就是封轻!”
像馒头的还能叫美女?前辈姐姐早上馒头一定没吃饱!但封轻已经无暇顾及这个,因为探照灯似的目光全部扫向了她。
她想:完了!她这只刚入社的菜鸟,先是被新任社长送到炭火上烤,再被前辈姐姐洒上调味料,眼看就要变成烤熟的佳肴——“钱袋子出政权”的八卦女主角了!还是个像馒头的女主角!
这种八卦,她向来只擅长嗑瓜子当观众,哪有演技客串女主角呢?
这剧本必须改!
她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声音清晰而郑重:“谢谢厉社长的提名。但我刚刚加入文学社,资历尚浅,毫无经验,无法胜任副社长一职。恳请大家另选贤能。我提名萧蔓!”她转向萧蔓,语气真诚,“萧蔓同学读中文系一年级,专业课成绩优异,文学素养深厚,见解独到;另外,她是我们宿舍的舍长,领导能力和组织协调能力都极为出色。她是副社长最合适的人选!”
不得不说,封轻慧眼识珠。尽管随后又有几位社员被提名,但最终投票结果,副社长的位置稳稳落在了萧蔓头上,足见这位有点“疯”劲的前辈姐姐在文学社的人缘和威望确实不俗。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封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一道身影拦在了她面前。厉骋站在走廊略显昏暗的光线下,高大的身影投下压迫性的阴影。他盯着她,直接发问:“为什么拒绝?”
“我说过了,我经验不足,不能胜任。”封轻避开他的视线,语气平静。
“谁天生就能胜任?哪件事不是边做边学?学一学就会了!你连试都没试过,凭什么断定自己不行?”厉骋的声音带着惯有的锐利,逻辑却出乎意料地清晰有力。
封轻有些意外,没想到厉骋能说出这么有说服力的言辞,不由抬眼正视他。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桀骜的轮廓,也让她清晰地回想起他过往的种种“劣迹”:塞纳河畔的言语挑衅、宿舍楼的电话戏弄、图书馆公然抢位、让人捉摸不透的脾气……刚升起的一丝动摇瞬间冷却。
她垂下眼帘,声音依旧平静:“你说得有道理。但是,我不想试。”
“为什么不想?”他追问,目光紧锁着她。
“……” 封轻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书包带。
“你是对我不满?”厉骋的眉头拧了起来,语气变得咄咄逼人,“有什么不满,你直接说出来!”
“……” 封轻依旧沉默,仿佛要将沉默进行到底。
“你怎么又不说话?”厉骋看她那副低眉顺眼、锯嘴葫芦的模样就来气,提高了音量,“说话,你说话呀!”
好吧,这是你自找的。
封轻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你这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和你共事……”她顿了顿,缓慢而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我觉得,离你远点,比较安全。”
说完,她还往后退了一步,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厉骋的脸黑沉如墨,他拧眉瞪着她,很像要吐血,又像冰山要爆炸。那双总是盛满桀骜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或受伤?但随即被更深的怒意覆盖。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把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最终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步伐又重又急地走了,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次日体操课前,封轻在更衣室和杜晴薇提起这件事。
杜晴薇正跟一件不太听话的运动衫拉链搏斗,闻言笑得花枝乱颤,差点一头撞在储物柜上:“噗——哈哈!轻轻,你真狠!人家厉社长这明显是递橄榄枝,想拉你上船啊!你可倒好,当面插刀!一刀就捅人家心窝子上!‘离你远点,比较安全’,哈哈哈,杀人诛心啊你!”
“上次借钱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天上掉馅饼,多半是陷阱。我这叫当断即断,免有后患!”封轻一边换鞋一边说,语气带着点清醒和警惕。
“只怕你防不胜防!”杜晴薇好不容易拉上拉链,擦了擦笑出的眼泪,“那家伙当了社长,以他的性子,你这‘距离’怕是保持不住,麻烦还在后头呢,除非你退社。”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晚上我去‘快活林’练口语,你去不去?”
说到“快活林”,这也是江淮大学四景之一,与西边的“落霞坡”遥相呼应。名字借自《水浒传》,却无书中的酒馆赌坊,也无好汉豪杰,只有一片疏朗的松树林,散落着几方石桌石凳。
每逢周末夜晚,这里便成为江淮大学,乃至周边高校学生,慕名而来练习英语口语的“圣地”。当然,这样一处宝地,不乏荷尔蒙蠢蠢欲动的青春男女,前去寻觅“知音”或“伴侣”。
封轻第一次去“快活林”时懵懂无知,在宿舍练了无数遍基本对话才敢踏入。结果没多久,遇到一位“奇人”,问完“How are you?”和“What’s your name?”就开始说中文,鼻子眼睛都没看清楚,竟直接上来牵她的手,问:“妹妹你是江淮大学的吧?住哪个宿舍?明天我请你看电影?”吓得封轻魂飞魄散,落荒而逃。
杜晴薇最近痴迷于提升口语,一心想飙出一口流利的英文,因此周末必去快活林。她有独门秘笈,遇到登徒子,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踹对方两脚,再以高八度分贝厉声尖叫,召来一林子观众,把敌人吓跑。可惜这招“快准狠”,封轻想学也学不会,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自己跑。
因此她摇头:“快活林不好玩,我不去!文学社我也不退,我就安安静静做个撰稿人,挺好的。干吗因为厉骋放弃自己的爱好?我又不是怕了他!”她话题一转,“对了,昨天在文学社碰到左亮了,还问起你呢。他没去快活林找你‘练口语’?”
杜晴薇撇撇嘴:“去了!还跟我英语对话呢。我直接给他来了一段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抑扬顿挫,感情充沛。他听得一脸懵,像听天书,接不上话,灰溜溜跑了。不枉我起早摸黑地背英文诗,哎哟,舌头都背得打结!”
“你这个拒绝人的方式,独一无二,真——Fashion!”封轻笑着揶揄,“他哪里不合你的意?”
“那……裴涵呢?”杜晴薇突然反问,杏眼直直看向封轻,里面没了往日的俏皮,只剩下认真,甚至……一丝难以掩饰的黯然,“他哪里不合你的意?”
封轻怔住。
她想起李文秀在《白马啸西风》里说的话:“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偏不喜欢。”
原来,杜晴薇和她,都是李文秀那样的痴人。
两周前的周末,裴涵又来了江淮大学。彼时封轻正被感冒发烧折磨,强撑着露了个面便匆匆告退回宿舍休息。杜晴薇和厉骋接待了他。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杜晴薇回来后只字未提。但裴涵走后,那个活泼爱闹的杜晴薇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俏皮话减少,常常一个人戴着耳机发呆,忧伤的情歌却一首接一首地唱,歌声里浸满了心事。
封轻沉默片刻,轻声说:“裴涵……他很好啊。但是薇薇,你最知道我的心思。”
更衣室里灯光惨白,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消毒水味和一种无形的压抑。杜晴薇背对着封轻,用力地拉扯着运动衫的拉链,金属齿发出刺耳又焦躁的“咔咔”声,仿佛在对抗着什么。
“我知道。” 杜晴薇的声音突然响起,闷闷的,带着一种压抑的颤抖。她猛地抬起手,用手背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肩膀微微耸动。“我还知道……裴涵来江淮大学,就是来找你的……找我,只是顺带。我明明知道他心里装的是谁,可我还是……还是管不住自己……我真傻,是不是?傻透了!” 最后几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像破碎的气泡。
“不是的,薇薇……” 封轻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安抚杜晴薇颤抖的肩,指尖却在距离衣料几厘米的冰冷空气中僵住,无力地蜷缩回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干涩发紧,那句苍白虚弱的“不是的……”显得如此空洞,毫无分量。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 杜晴薇的声音低哑下去,带着疲惫和恳求,“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行吗?今天……我不想跳操了。帮我跟教练请个假。” 她始终没有回头,手背依然死死地盖着眼睛,仿佛要将自己和整个世界隔绝。
封轻默默地看着她倔强而脆弱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轻轻推开门,走进了隔壁喧闹的体操房。
音乐震耳欲聋,节奏强劲。封轻努力想跟上教练的口令和同学们的动作,思绪却像断线的风筝,在杜晴薇压抑的哽咽、喻行远模糊的心意、厉骋咄咄逼人的纠缠、家庭冰冷的阴影之间疯狂飘荡。她的动作变得绵软无力,眼神空洞地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哔——!” 尖锐刺耳的哨音骤然撕裂音乐!教练黑着脸,皱眉指着封轻:“封轻!出列!你的魂丢在太平洋了?动作软得像面条,眼神飘得找不着北!体操要的是精气神,是专注!不是让你来梦游的!”
封轻垂着头,在众人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中,默默走出队列,站到角落。巨大的落地镜里映出她通红的脸颊、被汗水黏湿的碎发,和一身不合时宜的狼狈。镜中的女孩眼神茫然,像一只被暴风雨打湿羽毛、迷失方向的小鸟。
生活处处乱麻。父母让她揪心,暗恋让她烦恼,友谊又遇到挑战……无数条无形的、坚韧的麻绳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勒紧她的肢体,捆缚她的心神,让她在镜中变形、窒息。青春期的困惑与迷茫,如同窗外暮春沉沉的雾霭,浓得化不开,将前路彻底遮蔽。她该怎么做?谁能给她一个清晰的答案?
她曾无数次幻想,祈求上帝赐她一把锋利的快刀,把乱麻切割清楚,好让她心无旁骛,专注于学业这片看似安全的孤岛。然而,宝刀未曾降临,上帝似乎打了个瞌睡,随手抛下的,是更多、更坚韧、更纠缠不清的麻线。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被训斥得手足无措、头发都有些散乱的自己,像极了被无数根无形的丝线捆缚的木偶。教练的哨音依旧刺耳,同学们整齐划一、充满活力的动作像无声的嘲讽。生活这团巨大的、混沌的乱麻,非但没有丝毫被理清的迹象,反而越缠越紧,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此刻她终于明白,她需要的或许并非斩断一切的利刃,而是在这荆棘丛生的泥泞中,找到哪怕一小块能让自己站稳脚跟的石头,积蓄一点点不被乱麻彻底拖垮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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