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许久的敬王,在今日大殿之上终于有了动作。
金銮殿。
万丈威严,鎏金柱础沉默矗立,百官垂首屏息,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朝臣的心头。
皇帝在翻看着一个看了许久的奏折,面色沉静,眼底确是一片晦暗。
他指尖轻轻点着御案上一份奏折,那轻微的“哒哒”声,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显得异常清晰,敲得人心头发慌。
终于,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丹陛之下,落在了队列前列的敬王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敬王,你所奏之事,关乎国本,非同小可。证据确凿否?”
敬王一步跨出,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却带着沉痛之意:“回陛下!臣绝非妄言!边关守将沈栖槿,仗其妹为太子妃,恃宠而骄,暗中与北地往来书信,囤积兵甲,其谋反之心已昭然若揭!臣原本已经将他缉拿…”
话风中直直指向萧景煜,“但在秋猎之时,趁着臣府邸看管松懈,岂料太子殿下竟不顾国法,亲率东宫卫队,强行闯入军营,打伤看守将士,将罪臣沈栖槿劫走!如今沈栖槿下落不明,若非太子殿下将其藏匿,又能去往何处?陛下!太子此举,包庇逆臣,视国法如无物,更与谋逆有何区别?!臣恳请陛下明察!”
勾结外敌!劫囚!包庇谋逆!任何一条都是足以震动朝野、废储杀头的大罪!
百官哗然,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萧景煜身上。
另一旁的萧景煜终于想通了阿槿当初为什么如此轻松就救了出来,原来在这等着呢…
萧景煜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面对敬王声色俱厉的指控,脸上竟无半分波澜,唯有一双眸子冷冽如寒潭,深不见底。
皇帝的晦涩不明目光缓缓移向萧景煜:“太子,敬王所言,你有何话说?”
萧景煜抬眼看向龙椅之上的皇帝,又看向了敬王。
萧景煜出列,拱手,声音平稳清晰:“回父皇,儿臣从未见过所谓沈栖槿与北地往来书信,更不知囤积兵甲之事。至于劫囚……”
“儿臣秋猎之时皆在围场之中,满朝文武皆可作证,或有出入,皆有记录可查,何来亲自率军前往劫囚之说?敬王叔此言,空口无凭,儿臣不知从何而来。”
敬王似乎早料到他会否认,立刻道,“陛下!臣有人证!臣府邸看守沈栖槿的偏将、以及府邸下人皆可作证,那日确有一队手持东宫令牌的人马强行闯入府邸!”
“手持东宫令牌,便是东宫之人?”萧景煜反问,语气依旧平淡,“伪造令牌,栽赃嫁祸,这等伎俩,莫非敬王叔从未见过?”
两人针锋相对,殿上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萧景煜知道这次敬王的栽赃根本不会置他于死地,他一时间看不懂敬王到底什么手笔,而且他也深知自己父皇,多疑的性格,他会允许自己给萧景煜培养的军队,因为那都是皇帝的人,但是绝对不会允许萧景煜自己私下勾结边关之人。
任何人都知道,如果边关不稳,那都城随时可能被攻陷,所以皇帝必须保证边关将军都是自己的人,如齐将军一样,齐老将军对皇帝忠心耿耿,齐将军亦是如此,况且齐将军的妻儿都在都城,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什么。
龙椅上的皇帝沉默着,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良久,他忽然将视线转向了武官队列中一位一直沉默不语、神色复杂的老臣——英国公沈震。
英国公早已经不参与任何朝政,但祖上世代为萧家开疆扩土,到了沈震这里权利被当今皇帝被削弱,正所谓功高盖主不是件好事,沈震看的比谁都清楚,所以皇帝在不断削他的实权,他反倒是乐得清闲,依然是公爵的职位,还不用被皇帝猜忌,何乐不为,原本沈震也不是上进的人。
无论结果是什么样,英国公这一辈子都值得了。
“英国公。”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沈栖槿是你的儿子,太子妃是你的女儿。此事,你怎么看?”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英国公。
一边是涉嫌谋反的长子,一边是可能被牵连包庇罪的女儿和储君女婿。英国公没想到这件事到底是扯到了他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英国公自小就不喜这对儿女,虽然沈栖是英国公世子的身份,但是这么多年从未得到过世子的待遇。
如今皇帝把话题转向给英国公,是想让太子妃和世子彻底与英国公断了联系,皇帝这一招,连萧景煜都不禁皱了眉头。
萧景煜越来越看不明白父皇的想法,他印象中父皇越来越模糊。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英国公深吸一口气,出列,跪倒在地,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陛下,老臣……唯有四字。”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御座,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响彻大殿:
“秉、公、执、法。”
满殿皆寂!
秉公执法!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作为父亲,不会为儿子求情!作为臣子,不会偏袒女儿和太子!他将自己,将整个英国公府,完全置于皇权与国法之下!
满朝文武哗然,原本以为,以英国公三代簪缨的地位,如果求情,皇帝或许可以网开一面,通不通敌,不就是天子的一句话嘛,自古以来,皇帝想保住一个人还不容易嘛?即使敬王证据确凿,那又怎样?皇帝想留你,没有任何人带的走你。
英国公的声音落下,皇帝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讶异,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他深深看了英国公一眼,缓缓道:“好一个秉公执法。英国公深明大义,朕心甚慰。”
他再次看向台下对峙的太子与敬王,沉吟片刻,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太子。”
“儿臣在。”
“此事疑点重重,但敬王指控,涉及储君清誉与国法威严,朕不得不查。”皇帝的声音平稳,却带着巨大的威严。
“即日起,你于东宫闭门思过三日。三日内,只允许上朝,其余时间皆在东宫。朕要看到你的自陈奏疏,给满朝文武一个清楚的交代。此外,交出东宫卫队调兵符印,暂由御林军接管东宫防务,直至水落石出。”
闭门思过!交出兵符!由御林军看守东宫!
这几乎是变相的软禁和初步的防备处置!
虽然未直接定罪,但皇帝的倾向,似乎已隐隐偏向于对太子的不信任。敬王垂下眼帘。
萧景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他撩袍,跪地,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儿臣,遵旨。”
没有辩解,没有愤怒,只有绝对的服从。
然而,当他低下头时,那深邃的眼底,却掠过一丝冰寒刺骨的厉色。
这场风雨,终于毫不留情地,砸向了东宫。
萧景煜在回去的路上,觉得一切来的太快了,敬王不像是置他于死地的结果,而…父皇也不想相信他保全他的结果…是试探…更像是一种分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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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一下,东宫顷刻间被一种无形的肃杀笼罩。御林军取代了东宫侍卫,面无表情地驻守在各处要道。
虽未限制太子与太子妃在宫内的行动,但那一道道审视的目光、紧闭的宫门,无一不在宣告着——东宫已沦为一座华丽的囚笼。
萧景煜接旨后,神色平静地交出了调兵符印,仿佛只是进行了一项寻常的交接。他转身返回内殿,背影依旧挺拔,看不出丝毫狼狈或慌乱。
“殿下,这次好像不一样…”沈栖朝在一旁看着院内的御林军。
“我父亲那边我也听说了…因为我的关系没帮到你…”沈栖朝不自觉的看向萧景煜。
“朝朝,不是你的问题。”萧景煜打断她,声音低沉却稳定,“是意料之中。”
“明礼已经私下传信给我,守着的御林军都是他的人,无碍我们做什么,和平常一样。”
皇帝似乎还不知道御林军统领是萧景煜的人,否则这次不会让御林军的人守着东宫。
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闭门思过?交出兵权?父皇这看起来似乎保我,也是在试探。”
“试探你?”沈栖朝不解。
“东宫的侍卫除了一部分是父皇当初给我的,还有一部分是我自己培养的,我在回来的路上不明白为什么会拿走我东宫的兵权,直到走进东宫我才明白,青羽他们的实力已经远远在父皇给我的人之上,所以作为皇帝,还是在壮年的皇帝,不会允许任何人分散他的兵权,尤其是储君。”
“青羽不在东宫侍卫名单,所以没被换下去,但是青水换下去了…”
他转过身,看向沈栖朝:“我们需要在这三日内,找到破局的关键。”
沈栖朝立刻反应过来:“兄长他……”
“栖槿定然无恙,但此刻绝不能现身,否则便是坐实了罪名。”萧景煜眼神深邃。
他沉吟片刻,忽然道:“钦天监那边,你近日可有什么发现?”
沈栖朝一怔,随即眸中亮起微光:“殿下是说……”
“星象异动,天示警兆……”萧景煜缓缓道,“有时候,人证物证,抵不过‘天意’二字。
“那我们就看看,这‘天意’,究竟站在谁的那边。”
他看向沈栖朝:“朝朝,需要你尽快去钦天监一趟。秦赋此人,或可一用。”
沈栖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重重颔首:“我明白了。”
东宫虽被看守,但太子妃以研习星象为由前往钦天监,羽林卫并未强行阻拦,只是加派了人手“随行保护”。
马车驶出东宫,沈栖朝回头望了一眼那朱红宫门上森冷的守卫,手心悄然攥紧。
沈栖朝在路上也不禁想着,解决完这件事也要彻底解决她与英国公府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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