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煜和沈栖朝一队人马终于抵达第一站,风信镇。
这是步入扬州地带的第一个关口要塞,此地是南下必经之路,且郡守衙门便设于此。萧景煜一到便与当地郡守及一众官员闭门议事,表面是了解风土民情,实则言语交锋,暗探虚实。
沈栖朝不便参与,便带着天璇和天玑,换了寻常衣裙,以商贾家眷的身份在镇上闲逛。风信镇虽不大,但因是水陆码头,倒也热闹。只是细看之下,镇民大多面带愁容,市集虽开张,买卖却并不兴旺。
天璇看着街上的人,还特意和沈栖朝说着:“小姐…这好像并不是一个繁华之地该有的面貌啊…他们怎么都愁眉苦脸的…”
沈栖朝也很疑惑,来的路上萧景煜和她说过,风信镇,是南北要塞,还有水路运输,盛产杨梅和茶叶,是一个富庶之地,每次的官报上都呈现着百姓的安居乐业,店家的门庭若市…
可如今完全不一样啊…
行至镇东头,见一爿名为“济世堂”的医馆,门面颇大,却见不少百姓从里面出来,非但没有病愈的轻松,反而个个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甚至有人蹲在墙角默默垂泪。
沈栖朝心下诧异,让天璇上前询问一位刚出来的老丈。
天璇回来时,面色凝重:“小姐,那老丈说,他是前几日下田摔了一跤,胳膊疼得厉害,想来看看怎么回事。可这济世堂张口便要二十两银子的诊金,还不算药费。老丈一家辛苦一年也攒不下几两银子,哪里看得起?只得忍着疼出来,说是回家等它自己长,长成什么样便是什么样了。”
沈栖朝蹙眉:“应该是骨节错位,并非疑难杂症,怎会如此昂贵?”
“刚刚打听了几句,旁人说,这济世堂是镇上最大而且唯一的医馆,坐堂的郎中是县丞夫人的远亲,也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吴家,药材定价、诊金收取,皆由他们自己说了算。普通百姓根本负担不起,小病拖成大病,大病就只能等死。”
正说着,那老丈因疼痛难忍,试图活动手臂,却痛呼一声,额上冷汗涔涔,几乎晕厥过去。
沈栖朝再不犹豫,快步上前:“老丈莫动,让我瞧瞧。”
那老丈和周围百姓皆是一愣,见是一位衣着素雅、气度不凡的年轻夫人,皆有些不知所措。
沈栖朝已蹲下身,手指极轻极快地在那老丈肿起的肩臂处按捏检查。老丈起初还有些躲闪,但见她手法专业,眼神清澈,便忍痛不动。
“是肩胛骨脱臼,并未骨折,不妨事。”沈栖朝抬头对天璇道,“寻个干净地方,再找两块小木板和布条来。”
天璇转身去寻找东西之际,这位老丈看着眼前的沈栖朝,一瞧便不是本地人,便开口道:“姑娘,我没有太多的钱,我这胳膊不治了…”
“老人家,你放心,咱们两个有缘,我不收你的钱。”沈栖朝在一旁安慰着老丈,那边天璇已经找到了木板和几个布条。
还没等老丈说什么,沈栖朝便开始的动作。柔声道:“老人家,可能有一些疼,您忍一忍,片刻就好。”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老丈痛得大叫一声,但随即那钻心的疼痛竟瞬间消失了大半!他难以置信地、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手臂,虽然还有些酸胀,但那可怕的剧痛真的不见了!
“好、好了?真好了!?”老丈激动得声音发颤,老泪纵横,挣扎着就要跪下磕头,“多谢活菩萨!多谢活菩萨救命之恩!”沈栖朝连忙和天璇扶起来他。
周围围观的百姓见状,顿时炸开了锅!
“真神了!就这么一下就好了?”
“张老丈刚才还痛得要死要活呢!”
“这位夫人是神医啊!”
当下,便有其他同样被病痛折磨、却无钱医治的百姓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哀求。
“神医夫人,求您也给我看看吧!我这腿疼了半年了……”
“我娘咳嗽咳得整夜睡不着,济世堂开的药吃不起啊……”
“还有我孩子……”
沈栖朝看着那一张张被病痛和生活折磨得憔悴不堪的面孔,大部分人都是上了一些年纪的,这个年纪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本该颐养天年的,可是如今为了生活依然在田间劳作,生了病没有钱去医治,只能默默等待命运的安排…沈栖朝心中酸涩难当。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诸位乡亲莫急,今日我既遇上,便不会袖手旁观。大家排好队,一个个来,我能看得的,定尽力为大家诊治。”
她让天璇和天玑维持秩序,又让茶摊老板帮忙烧些热水。就此,在这简陋的茶摊旁,太子妃沈栖朝开始了她意料之外的义诊。
沈栖朝精通药理,于常见病症、跌打损伤处理上颇有心得。而且这些人的病都不是什么严重的疑难杂症,更多的是因为劳损常年累积的症状,对于沈栖朝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再加上沈栖朝加之心思细腻,耐心十足,一时间,这小小茶摊竟成了风信镇最热闹的地方。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前来求医的百姓越来越多。沈栖朝忙得额角见汗,却始终温和以对。天璇在一旁帮忙,看着她家姑娘专注而慈悲的侧脸,心中敬佩不已。
直到夕阳西下,萧景煜处理完公务,久未见沈栖朝回来,带着人寻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他的太子妃,卷着衣袖,发髻微松,正蹲在一个抱着孩子的农妇面前,仔细地为那啼哭的孩子检查喉咙,柔声安抚着。
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而她周围,是无数饱含感激与期盼的目光。
萧景煜停下脚步,并未立刻上前打扰。他站在人群之外,看着沈栖朝专注而认真的模样,看着她与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自然相处的情景,冷峻的眉眼在不自知间缓缓柔和了下来。
他身后的郡守等人却是面面相觑,脸色尴尬又惶恐。太子妃在此义诊,岂非当面打脸他们治理无方、民生多艰?
良久,沈栖朝终于看完最后一个病人,直起身,轻轻捶了捶酸痛的腰背,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萧景煜。
快步走了过去:“子书,你忙完了?我……”
萧景煜却并未责怪,只是拿出自己的帕子,极其自然地替她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声音低沉:“累了?”
沈栖朝摇摇头:“还好。”
萧景煜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迟迟不愿散去、眼中充满感激的百姓,又冷冷地瞥了一眼身后冷汗直流的郡守,最终落回沈栖朝脸上,唇角微扬:
“我的朝朝很厉害。”
两人回到下榻的别院,而在刚刚萧景煜并没有和郡守过多的废话,只说了一句明日再说,郡守一身的冷汗离开了。
沈栖朝洗净手脸,换回宫装,却仍记挂着那些百姓愁苦的面容。晚膳时,她斟酌着开口:“子书,今日那济世堂……”
“本王听说了。”萧景煜放下银箸,刚刚青羽已经去详细打听了,萧景煜神色平静无波,但眼神却带有一丝杀气,“一个医馆,敢如此盘剥百姓,背后必有倚仗。此事,我会处理。”
他的语气笃定而冷然,沈栖朝便知那济世堂及其背后之人,绝不会有好下场。她心下稍安,却又道:“那…,我见风信镇百姓贫病交加者甚众,许多只是小疾,却因无钱医治而拖成重病。我们在此还要停留几日,我想…可否设一处临时义诊,免费为他们诊治一二?”
她说完,略有些忐忑地看着他。毕竟她是太子妃而且他们此行本应该低调,如此抛头露面,行医问药,于礼制而言并非寻常之事。
作为太子妃,本不应该如此抛头露面,但是作为一名医者,沈栖朝又不忍心看到本可以治愈的百姓因为没钱导致自己的身体出现状况,既然已经有了心思想去救治他们,就得先和萧景煜通个气,如若不然,这件事如果被捅到皇帝面前就是另一套说辞了。
萧景煜抬眸看她,烛光下,她眼中带着清晰的期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他想起下午看到她为百姓诊治时那专注而柔和的模样,与这深宫高墙似乎格格不入,却别有一种动人的光彩。
萧景煜明白,沈栖朝心中有大义。
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
“你想做,便去做。”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支持,“需要什么药材、人手,直接吩咐下去,让郡守府配合。”
沈栖朝眼中瞬间绽出光彩:“真的?”
萧景煜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悬壶济世,积德行善。”他顿了顿,语气微沉,带上了一丝属于储君的威势,“至于那些可能会议论你‘抛头露面、不合礼制’的迂腐之声……”
他轻轻嗤笑一声,目光掠过窗外沉沉的夜色,淡然却掷地有声:
“不必理会。一切有我。”
“我会让他们闭嘴。”
简简单单四个字——“一切有我”,却比任何华丽的承诺都更让人安心。这意味着,他不仅同意,更会为她扫清所有潜在的障碍和非议,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沈栖朝的心瞬间被一股暖流填满,她望着他,唇角扬起真切的笑意:“谢谢夫君。”
“我还是喜欢晚上你也这么叫我。”萧景煜暧昧的看着沈栖朝。
沈栖朝害羞的脸通红,声音有些小声的说道“大白天的…你注意影响,太子不能这么…不好。”
“我和自己妻子说,旁人敢说什么,而且我的朝朝这么优秀,他们羡慕还不来不及呢。”萧景煜把沈栖朝抱在自己怀里,一脸特别骄傲的表情看着沈栖朝。
沈栖朝同样看着萧景煜,开心的说道:“先用膳吧。明日肯定有的忙…”起身拉着萧景煜走向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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