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拨开面前的红纱,笑意盈盈,面前华光绽放的血海花映照着他的下颌,徐佑安怔愣。
“拿好。”夜澜将花托放在徐佑安的手心,徐佑安感受到了强大的魔气,与她体内的灵力呼应着。
手臂上难耐的魔气也渐渐消弭,手中的血海花盈盈而立,未有一片凋零落下。
夜澜见状,拂开红纱,令众人为她开辟出一段路:“早些回去吧,这阵法直通人间,但是需要摸黑走一段。莫要害怕,我只为你一人开过,里面什么也没有。”
徐佑安见此行目的完成大半,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做,忽然想到那封宣战书,不由得停步回望,看着夜澜站在红纱下的身影,到嘴边的话竟是说不出口。
夜澜见她停驻在原地,问道:“怎么不走了?”
徐佑安转过身来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欲言又止,夜澜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隐在斗篷下的大半张脸都看不见,唯有薄唇微抿,似乎在等徐佑安开口。
鬼使神差地,徐佑安将腰间的玉佩解下,随后拉起夜澜的手腕,将那枚温玉放到他的掌心。
夜澜瞳孔皱缩,握着温玉的手不住地颤抖,“你......”
徐佑安放下玉后便撤开了手,对他道:“传闻魔王之血日夜浇灌才能勉强开出一株能够安魂的血海花,想必我手上这株价值不可估量。这玉你且拿着,虽比不上血海花,但这浸润在我的灵海中,能够安神宁心,魔族最易失控,我想这个应该可以帮到你。”
她对自己的灵力很有自信,天生永不枯竭的灵力为她的修行提供了得天独厚的便利,这玉也是她一时兴起才养在灵海中。
夜澜握着温玉的手微微收紧,骨节突出分明,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出声:“多谢。”
徐佑安于心不忍,不由地问道:“你若是查出清泉湖的真凶,我们再见,会不会刀剑相向?”
“我无意与修真界为敌。”夜澜声音沙哑,将玉揣进自己的心口袋中,“......你我殊途,同归。”
徐佑安已经明白了夜澜的意思,点点头,转身没入重重纱幔之中,直至夜澜再也看不见她的影子。
*
这条通往人间的路很长,身后帷幔渐渐消失,她走在漆黑冰冷的路上,渐渐适应了面前的无尽黑暗,也不由得四下打量起自己所处之地。
这地方与其说是暗道阵法,她更倾向于这是个巨大的坟冢,怪不得夜澜只让她一个人来过。这地方清冷无比,但是相对于坟冢来说,又不那么瘆人。
只是有点清冷罢了。
徐佑安脚步不停,四周坚硬的石壁上是一道道深刻骇人的剑痕,像是有人失去理智乱砍出来,是夜澜么?徐佑安想起夜澜只出现过一次的黑剑,想必有如此威力的人,也只有他和他的黑剑了。
再往里面走,映入眼帘的便是无边的,娇艳欲滴的血海花,这里像是荒野,又像是人魔交界的灰暗地带,她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离开魔域,但是四周魔气影响比起之前来说,倒是小了很多,大抵是出来了吧?
四周无风,血海花却齐齐摇晃,悠然不已。
血海花的尽头,是一块青石墓碑。
徐佑安小心避开脚下的血海花,走近那块青石墓碑,上面依稀可见的字迹像是人力篆刻出来,没有一丝灵气或是魔气。
字迹略显稚嫩,一笔一划,郑重其事:
“故友瑶光君之墓”
没有落款,没有时间,只有这七个歪歪扭扭,即将风化掉的字迹。
徐佑安心口一窒,修真界一直猜测魔王的身份,但魔王总以夜澜自称,谁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是唯一一点可以确认的事,此人剑法与瑶光君相似,猜测是瑶光君走火入魔,化名在魔界苟且偷生。
一切恶毒的猜测像雪花般压在了曾经的天之骄子,剑宗之首的瑶光君身上,但真实的瑶光君却永远长眠在了人魔交界的昏暗地带。
在她看来,一代宗师的陨落,伴随着的应该是血雨腥风和轰轰烈烈的大葬,为瑶光君篆刻碑铭的人,不是宗师大能便是九天上神。
但是摆在眼前的是简单清冷的石碑,和歪歪扭扭的,不知名的少年刻下的碑铭。
瑶光君什么也没留下,就连魔王的骂名,也是夜澜一人所承。
她静立碑前,魔域的风依旧很冷,吹动她鬓边长发,她与青石碑遥遥相望,中间跨域了不知多少个春秋。
*
此地不宜久留,徐佑安收拾好情绪,将此地记下来,接着向前。
前面的路很短,没走几步便踏进了人间烟火之中,出口处热闹的小巷叫卖声与身后魔域呼啸的风形成鲜明的反差,她再次回首,青石墓碑早已不见了影子。
就好像,隐没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徐佑安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心中会有很强的波动。
御剑而起,俯首看着人间的繁华,她心中稍霁,这些年来她一直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信念留存于世,但看见人间繁华,便起了守护的念头。
极山之巍然伫立于人间之上,高耸入云,一眼望不到头,地下人间不见宫阙神仙,唯有挣扎半生的徒劳,倒在极山之巅的山脚下。
但平常的山道都是清冷无人,而现在却走满了人,前赴后继地向山上追赶。
那可是上万级石阶,御剑上山都要花好一阵时间,只凭人力走上去,体力很快会消耗殆尽,即使不然,到了山上空气稀薄,凡人撑不住这样大的反差。
山道上的人影在徐佑安看来缓滞而微茫,思虑良久,她打算探查个明白。
撤下灵剑,徐佑安翩然落地,她好像从来没有好好走过这段山阶,从一开始便以上宾的身份入住极山之巅,上山下山皆有灵力指引,再不济也有宗主的乘驾。
缓步跟在上山人群之后,每个人步履匆匆,神色焦急,即使力竭也向上爬,望着不知尽头的山门。
头顶上有宗门弟子御剑飞过,人们见到后,更加用力地向上爬。
她心中觉得古怪,但也说不上来,这山路从她下来开始,就不似从前那般好走了。隐隐觉得是山下有东西在捣鬼,她没有犹豫,俯身跳下山,在那一瞬间,她的手腕被一道力量死死拽住。
徐佑安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明亮无比的眼睛。
——那是一个少年。
少年拽住徐佑安的手,微微颤抖,骨节发白,但依旧咬牙叫着她:“别动,我来救你。”
徐佑安观察片刻,少年额头布满汗珠,微微颤抖的身体无一不是召示着主人已经力竭,如今拽着她的身子半部分已经探出悬崖,人来人往的山道竟是出不来第二个能伸出援手之人。
她无奈:“你松手吧,不必救我,我死不掉的。”
“怎么可能死不掉?这么高的悬崖,神仙来了也得粉身碎骨吧!”少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闷着头拽这徐佑安的手,徐佑安一只手也没法召唤灵剑,只得默默用手扣着崖壁,借着他的力缓缓上去。
待徐佑安顺利从悬崖上来后,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脸憋的通红。
徐佑安认真道:“谢谢你啊,小孩儿。”
“小孩儿?”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她:“你叫我小孩?”
自知失言,徐佑安赶忙道歉,潜意识里,她几乎不经思考地就想叫面前这个人为小孩。
少年抱着胳膊盘坐在一边的石砖上,居高临下的睥睨她:“为什么要跳崖?选不上玄吟长老的弟子就这么想不开?”
“什么意思?什么玄吟长老的弟子?”
徐佑安感觉外面的世界翻天覆地的变了一番,一时没反应过来。
少年哼哼了两声:“别装不知道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半月前极山之巅宣布要给玄吟长老选徒。”
还真不知道。
在魔域,她都不知道人间到底过了几天,玄吟选徒在半个月前,那她至少在魔域待了半个月。
怪不得宗主和长老们千里传音叫她回去。
“那你这是上山去参选?”
少年摇头:“你也看到了,我一点灵力也没有,不可能选上,我只是过来涨涨见识。”
“哦。”徐佑安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那你这一路多加小心,我要先走了。”
“诶诶诶!”少年想叫住她,倾斜的身子差点摔下来,稳住身形后喊道:“别往上走了!上不去的!”
徐佑安没有转身,只是偏过头来问道:“上不去?”
“这片地方我已经转了一天一夜了!好像是鬼打墙。”
鬼打墙?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就明白了——
“喂,小孩儿!”
“干嘛!”少年眼睛一瞪,十分不满:“我不是小孩!我有名字!”
“哦——好,小孩,如果可以的话坚持上山吧,听宗主说,玄吟长老的山头种满了梨花,这个时节刚好开了满山,我想,一定非常好看。”
“你什么意思?”
少年见她踏剑而起,银光落刃,瞬间天地变幻,无边晴日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漆黑如墨般的夜空。
“你……”少年惊呆了,一时间说不出话,徐佑安白衣迎风猎猎,长发倾泻,阵法破口处是呼啸的飓风,吹得少年睁不开眼。
但他眯着眼睛看着御剑而飞的少女,侧脸映着阵法之外的月光,冷峻开口:
“算了小孩儿,别上山了,山上很危险。哦对了,别忘记,我叫徐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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