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悄然来临,京城之中下了第一场雨。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屋檐上,将栖息于树上的鸟儿惊的四散奔逃。
街上的行人形色匆匆,皆急急忙忙地奔向家去或躲入屋檐下。这场雨来得太急,也下得急促,转眼间雨声越来越大。
“你瞧,有个老人晕倒了。”避雨的人群中传出了稀稀拉拉的说话声,“唉,他怎么无缘无故就倒了。”两个结伴的姑娘家在窃窃私语。
不久,说话的声音愈发强烈,甚至已经盖过了雨声。此地位于较为偏僻的城郊,并没有医馆,也无人敢冒险救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戴着斗篷的女子轻轻弯下腰,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色。
只见她不慌不忙对着身后的人群说道,“去摘几片荷叶来,快。”
一身形魁梧的男子立刻应了,他是那倒在地上之人的儿子,顷刻间便从屋檐下冲出去。这迅速吸引了人群的注意,几乎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她,被她从容淡定的神态折服。
一三岁小孩对着她母亲笑了起来,还不住地喊到,“仙子,仙子。”
片刻后,几片荷叶取来,戴斗篷的女子轻声说道,“将此荷叶煎服,他便可以醒来。如今天气炎热,应是中暑的缘故。”
她说完此话便匆匆离开欲走,一名穿着青黑色皂隶服装的官府衙役却突然拦住了她,将信将疑地拽着她的袖子。
“做什么?”女子神情冷淡,漠然问道。
那衙役神情严肃,不屑地嘲笑,“你怎知你这法子能救此人,万一他服后并未醒来或者病情严重你又该当何罪,别在这儿装神弄鬼的,我看你就是长的丑才不敢见人。”
听闻此言,聚集在人群中瞬间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流露出怀疑的眼光。
似乎那不是仙子,而是吃人的恶魔。
那戴斗篷的女子并未说话,她此刻内心慌乱极了,没有想到还会碰到找事儿的。
柳惜惜啊,柳惜惜,你就不该来救人。你不救也会有其他人来救的,何必多此一举呢。
她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今日出门真是没看黄历啊!
“烦劳让我先走,倘若回家迟了必然会被家人责骂的。”柳惜惜只得低声下气,她在一刻钟后必须赶回严家。
此时人群之中传来了对柳惜惜的责骂,“我看啊,这小姑娘就是面目丑陋,瞧,被衙役说重了吧。”
此时那老人的儿子也刚煎完荷叶,他端着那碗汤药却迟迟不敢给老人服用。
衙役却并不放过柳惜惜,他态度强硬,死死地把着出去的门,面目唯实可憎。
正当柳惜惜一筹莫展之时,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刹那间,人群立刻鸦雀无声。仗势欺人的衙役也被那男人的气场吓得站到了一旁。
声音凌冽令人胆寒,他缓步走到柳惜惜身旁,对着衙役说道,“还未出结果,何必如此刁难他人?”
那声音令柳惜惜觉得异常熟悉,她觉得她好像见过他。但那怎么可能呢。
话言落下,那老人的儿子未有片刻犹豫就给老人服下了汤药,小心翼翼观察老人的神情。
服下汤药后,老人渐渐睁开了眼,随后慢慢恢复了清醒。
得知真相后,他连忙站起来向柳惜惜致谢,“姑娘,谢谢你啊,多亏你了,我这糟老头子才醒了过来。”
柳惜惜内心惶恐,愈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在内心生根发芽。治病救人,要治病救人。
“没事儿的,老伯。那我先走了。”柳惜惜望了望逐渐变黑的天色,意识到了他的夫君马上就要回家了。
她得去迎接他。
此时人群也渐渐散了,都各自奔向自己的家去。
当柳惜惜刚跨出门槛的时候,刚才说话之人却突然拉住了她,“姑娘姓甚名谁,我甚为仰慕。”
仰慕,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柳惜惜的心猛地颤了一下,毕竟自嫁给严安三年来,她几乎终日闭于门庭,少有出来的时刻。
倘若出来,必以面纱视人,出嫁听夫,言行从母,这是父亲从小到大教给她的。
不过父亲待她还不如牲畜,她自是恨极了父亲,但是那些从小养到大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到她的骨髓与血肉中。
她总觉得那肮脏的血液渗透在她的血液中,逃脱不掉。
但是有时候也会怀疑这些道理,不过她自认为严安是真心待她的,这便够了。
所以她这三年来并未接触其他的男子,更别提有人对她说仰慕这两个字了。
“柳惜惜。刚才多谢公子替我解围,不过现下我有急事先行离开,抱歉啦。”柳惜惜抬头望了望愈发变黑的天色。
她的心中生出了担忧,不能再拖了,要赶快回去。不然又会遭数落的。
“无妨。不过能否斗胆问一句,姑娘有何急事?我许能帮上忙。”男子生的一副好皮囊,就连说话也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姿态。
“不用,不用。我乃是为我夫君做饭罢了。”说罢,柳惜惜便顶着昏暗的天色一路小跑回去。
却不知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已面色突变,如虎豹般渗人。
“主上,此女便是柳惜惜。”护卫身着便服,从暗处现身,恭敬地低下头禀告。
“夫君……”萧恒此时也不再装作当时温润如玉的形象,而是使人不寒而栗。
“主,主上。”护卫有些结巴地回话。
只见萧恒将手中攥着的书信撕的粉碎,“去给我查,她的夫君是谁,所有的信息。”
护卫听闻此言,一刻也不敢怠慢地迅速离开。
萧恒此时独自一人站在这夜空中,望着手中的那个平安扣,他不由得又望向柳惜惜离开的方向,“姐姐,你为何结婚了?不是说只嫁给我吗?”
他的眼睛微微泛出红色,那张冷冰冰的脸终是有了颜色,却是愤怒与嫉妒。
回到家后,柳惜惜正欲去厨房做饭,却被那严安的母亲月忏厉声呵斥,“回来这么晚去哪儿了?”
柳惜惜知道自然不能说出她救人的事实,否则他们严家会时刻紧盯着她,更不会让她有偷偷溜出来的机会。
“我去医馆治病了。”柳惜惜轻声道。
月忏闻言更加生气,上前揪住她的耳朵,“我看你就是个去跟别人鬼混了,还说去医馆。”
随后又吩咐丫鬟去扇耳光,“去给我打,一点家教都没有,你母亲是怎么教你的,我们安儿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扫把星啊。”
字字刺血,句句扎心。
柳惜惜觉得这次比寻常都要痛,她的脸被扇的红一块紫一块。
“滚。”她狠下心对打她的丫鬟骂道,忍,她觉得这个词好像越来越让她不适。
她的内心也在思考当时嫁给严安对也不对。
自小,她便对医药十分感兴趣,甚至还偶遇李时言老先生拜他为师。
她还记得小时候的情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儿,扎着蓬松杂乱的头发开心地跑在路上,岁月无忧愁。
她的手腕似霜雪一般白皙,眼睛晶莹剔透地望着远方,粉嫩的脸颊透着勃勃的生机。“老先生,我又找到你了。”
柳惜惜凭借着自己灵敏的嗅觉来到了山下一处河流旁,果真找到了李大夫。
“你这娃娃,鼻子真是灵。是一个好苗子啊。”
李时言摸了摸早已花白的胡须,慈祥的望着面前这个常来找他的小孩儿。
“说吧。今天要教我什么。你上个月教我的都学会了,甘草的气味平,无毒。伤寒咽痛的话,煮少阴汤。
少阴汤的做法是,用甘草二两,蜜水灸过,加水二升,煮成一升半。每服五合,一天服两次。
还有还有头昏眩,吐涎沫,小便频数,但不咳嗽的话,煮甘草干姜汤。”
柳惜惜骄傲地抬起了头,流利地说出了这些晦涩难懂的病难杂症。
“好啊,惜惜,我果真没错看你。
两年前,你当时那么小,就一直跟在我后面说,要学怎么治病救人。
古语道,上善若水。善利万物之水却不争不强,待人真诚。
待你长大成人,必可成大器,为良医呐。”
老先生看着正在流动的溪水动情地说道。
“谢谢老先生。”
柳惜惜觉先生所言甚是晦涩,便站得离老先生近了些说道,“上善若水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世间之物,最善良的就像水一样。对了,可上学了?”
老先生咳嗽了几声问道。
“上了,上了。”
柳惜惜只得编了一个谎言,毕竟流传李时言老先生不教不识字之人。
直到了夜晚,柳惜惜才匆匆跑回家去。
她趁母亲不备偷偷溜溜到了山上,就开始去寻找李时言老先生给她描述过的草药。
十八岁时,她的弟弟十七岁,父亲为了给弟弟凑考取功名的费用,决意把她卖给有钱人家,拿取聘礼作为家中的补贴。
奶奶十分心疼她,但胳膊还是拧不过大腿。她的奶奶根本反抗不了父亲,还被父亲打个半死。
她不愿如此,决意出逃,却被父亲发现打个半死。并且将她打昏送于严安为妾。
严家是一家较为富裕的小商小贩之类的家庭,自是比不上寻常大家,不过比寻常农户过的强多了。
不过严家大公子严安却是个残疾,并没有人愿意嫁给他。
她本不抱希望,谁料严安待她却极好,见她一面后,直接娶她为妻,还为她买了一件崭新的衣服。
虽然他家中人对她百般刁难,但她觉得只要严安还在身旁,她便能忍受。
残疾人又怎么了,她不在乎。
只要待她好便行。
可是,她现在觉得更加痛苦。
去年她的丈夫参加乡试顺利通过,如今是个举人,去县衙做了一个小官,到黄昏时才回家。严安陪她的时间愈发少了。
“你还敢顶嘴?来,你们两个把她给我按住,狠狠扇她的嘴。”月忏生气地直接一把将她提到地上。
柳惜惜根本没有力气来反抗,平日给她的吃食只有一顿,还只有一个馒头。
月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告诉你,就是因为娶了你我家儿子的仕途才不顺,我看你啊,还是主动离开吧。安儿可厌弃死你了,还和我说要休了你呢。”
听到此话,柳惜惜才抬头看了一眼,争辩道,“你撒谎,安郎,他不会纳妾的。”
正当月忏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严安拄着拐杖轻声推门进来,装作极度关心的样子来到柳惜惜的身旁,“惜惜,没事儿吧,我扶你起来。”
他用眼神示意母亲离开,月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便匆忙离开。
柳惜惜觉得自己疼得要命,可是,她不能说,不能表现出来。
示弱只会让别人同情,并没有什么意义。
“安郎,我没事儿。咱们回屋吧。”柳惜惜搀扶着严安的手。
“好,以后我会同母亲说的,不会有人欺负你的。”严安又像寻常那般安慰她道。
柳惜惜觉得此刻搀扶着她的严安有些不对劲儿,至于是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有一股脂粉气儿,难道他,真的准备纳妾。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不,不可能。柳惜惜极力安慰自己道。
回到卧室后,柳惜惜忍着剧痛坐到床上,她准备让严安为她买些擦伤的药。
但严安刚把她扶到床上后,便借口衙门临时有急事,要先行离开。
她也只能同意,毕竟那是公事。
吹灭蜡烛,她准备睡觉的时候,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白天的景象。
白天见过的那位公子,他应该不是简单之辈,谈吐不凡,自当出身显贵。
不过,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柳惜惜强迫自己不去想白天的事,但事事皆入脑海,不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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