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家

云夙雪走出医馆,外面的景象也是一片狼藉,东倒西歪的患者传来令人难受的哀吟,还有令人唏嘘的痴笑。

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护卫上前问:“尊上,现在回去吗?”

她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眼神又回到那些忙碌的修士和可怜的患者身上。

半月前,为了防止王庭的人再次陷害宗派子民,她吩咐练庭四处巡防,没想到还是遭至毒手。

据有人上报,当时街上车马行人川流不息,突然就像爆炸一样,黑烟四起。

这是苍云宗十分热闹百岁街,名为百岁,却远比百岁要年长,这里生活的子民目睹了苍云宗从寂寂无名到如今辉煌昌盛。

可他们却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劫难,那黑烟弥漫了整条街,须臾之间,就传出哀嚎。

练庭听见了声音,第一时间赶到百岁街,有人看到,她在黑雾里和什么誓死搏斗,她的剑金光闪闪,穿透黑雾。

练庭的本领她是知道的,可是等她来的时候,练庭已经躺在地上,她来晚了,黑雾也渐渐散去。

大家都将这次灾难归于魔修,但是魔修之祸,由来已久,也从未如此猖狂,云夙雪感觉到,是有人蓄意在谋害苍云,她第一眼想到的是王庭的人,是郑贵妃的人。

即便没有实质证据,她也会替练庭报仇雪恨,为这失去元神的千百子民报仇雪恨。

“尊上!”护卫又问了她一声。

云夙雪回过神来,她没有上车,而是转身回医馆。

她一转身就看见了献玉,两人目光碰在一起,献玉的眼光里清澈、明亮,也藏着从未有过的悲伤。

她知道,献玉自从来到她身边,练庭对他是最好的,每次替她换衣,都会不自觉提到他,她记得练庭说,“尊上,献玉学了苍云剑,学得很快。”

“尊上,入冬的衣服尊上是让我给献玉准备吗?”

“尊上,献玉傍晚回来了,他带回了一只神鹿。”

凡此种种,不可计数,她这时才发现,献玉也被她安排了危险的任务,他安全回来了,忍不住地,她眼底有些酸痛。

*

献玉就站在医馆门口,他始终站在尊上身后,他看见尊上望着街道失神半晌。

那天,尊上站在城楼上,望着流离失所的难民变成杀人越货的暴徒,也是失神半晌。

当她转过身来,睨向他时,他试着给尊上传递一些微不足道的温暖,他尽量掩饰自己的悲伤。

可是尊上的眼睛里还是红了,他从没有见过她红了眼的样子,在他的心里,她是不会哭的。

她一定因为练庭悲恸到了极点,他只能说出可能令她高兴一些的消息:“尊上,信都送到了,练庭,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说完这句话,亲眼见到尊上的嘴角弯起,那是弥足珍贵的笑意,起码她很少对他微笑,即便在最低谷的时候,她还是给了他这样的微笑。

她一定是认可他,也在接受他的安慰,他心底的悲伤也淡化了几分,他想,以后,他一定像练庭那样,让她不再忧伤。

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后,她就从他身边走过,献玉跟在身后,尊上进了房间,她走向墙角,蹲下身,温柔如水地说:“练庭,跟我回家!”

练庭没有之前那样的惊恐,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懵懂无知的光色,然而又含着晶莹的水珠。

她没有拒绝尊上,安然接受她的怀抱。

尊上将练庭抱在怀里,走出门去,练庭靠上她的胸怀,脑袋紧紧贴着她,特别乖。

献玉先出了医馆,匍匐在马车前,他想让尊上踩着他的背脊踏上马车。

然而尊上并没有,她飞上车室,扭头告诉他:“献玉,和我们一起回家!”

献玉抬起头,他不知道为何,这个字让他浑身一震,他没有家的,自从姐姐去世后,他的世界就是孤独一人。

当他听到家这个字,他终于没有留住眼底悲伤的泪意,眼角酸涩难受,他郑重地答应:“好。”

*

倾城殿内,郑秦城刚刚吃罢朱颜丸,正对着铜镜察觉脸上的变化。

这朱颜丸大小如栗子,是由云夙雪的心头血添加各种花露酿制而成,每日清晨,郑秦城都会从玉匣内捻上一颗,含进嘴里,细细品味。

当朱颜丸在口中渐渐融化,化成血水侵入体内,她感受着皮肤毛孔的细微变化,就像山泉抚过肌肤,那种细致入微的跌宕。

她很喜欢那种感觉,每次食完朱颜丸总会对着铜镜检查身上的任何改变。

她能感觉出自己在变年轻,逆生长带来的快感让她愈发兴奋,镜子里的容颜顶多十六七岁的皮肤。

连眼神里的光亮也年轻了许多,就像当初她初来仙境泽时,面对陌生、无助、彷徨的世界而产生的胆怯。

而帝君第一次召见她时,就在她的脸上盯了许久,许久到当时她凝神屏气,害怕至极,她害怕她被退货,退回到远洋的另一端,人族的秦城。

好在,帝君最后淡淡地说了一句:“留在孤的身边吧。”

当时她不知道有多激动,她压抑着欢喜向帝君行礼道:“臣妾谢圣君怜爱。”

“在仙泽境,勿要称臣妾,以后你就是孤的倾城。”

郑秦城没听清帝君说的是“倾城”还是“秦城”,不过从此以后,当帝君渐渐喜好于她,五年里,她平步青云,登上贵妃之位,她也明白了当日的倾城就是秦城。

那个人老珠黄的帝后被打入了冷宫,记得那天,她坐在帝王的怀里,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听他用低沉的声音道:“王后失德,永不再用。”

那个丑被人拖下去时又哭又笑,还口出狂言:“你这个恶妇,祸国殃民,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个声音渐远,扰得郑秦城极其厌烦,她趴在帝君的怀里哭了,圣君捂着她的手腕道:“爱妃怎么了,是孤的处罚不满意?”

“你看她,她咒我死呢?我要是死了,谁来伺候圣君。”

“打入冷宫,如入地狱,她知永无天日,自然乱吠。爱妃别在意。”

“秦城怎么会在意。”她勾起头颅,轻轻将他胸膛的花生含住。

“呃……”帝君发出轻轻的低吟,道:“爱妃又作怪了。”

她一边吸吮一边道:“只要圣君喜欢就好。”

她曲意逢迎不过也是为了在王庭生存,她是人族的女子,容颜易逝,但是帝君第一次见她却端详她的脸许久,他爱她年轻的容颜,所以她必须驻颜。

那日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她亲自到冷宫,将一杯毒酒灌入了那个老女人的喉咙。

被太监扼住她嘴巴的时候,她仍然在狂吠:“郑秦城,你一定会死得尸体腐臭!连苍蝇也厌恶叮咬!”

郑秦城气得咬牙道:“死了还嘴硬,做鬼了,也该记住一个道理,我会永远年轻,会永得圣恩。”

在老女人可悲的目光里,她笑了,笑得惬意无比。

但是有一天,那是几十年后,她发现脸上皮肤松弛,她也害怕了,害怕又有哪个年轻女人变成了新的郑秦城,因此无论如何,她都要取尽天下少男少女的心头鲜血。

几十年过去了,死了不计其数的少男少女,但效果并不佳,好在,云夙雪给了她重生的希望。

“娘娘,圣君驾到!”殿外,太监火急火燎的呼声传来。

不一会,那个念她爱她的男人踏进内殿,她正欲上前环住他,却见他脸色不好,往日,他虽则严肃,然总会对她留几分笑意,今日却垮下了脸皮。

一定是那些不中用的老臣顶撞了他,因仙界这些年来天灾**不断,流民剧增,有些老臣便想法设法顶撞圣君,好在那些不起眼的,都被摘了脑袋,可有几个老不死的,仗着是皇亲国戚,便硬起骨头来了。

她福了福,试探地问:“圣君,又是谁惹您不高兴了。秦城今日好好服侍您。”

圣君冷了她一眼,说道:“听说,你派人取了苍云宗子民一千对眼珠子?”

郑秦城怔了一下,以前,她要多少少男少女的命他都没有冷她,今日是犯什么毛病了。

她也假装不悦,嘴巴微微撅起,凭借这张十六七岁的脸蛋,想必帝君不会让她为难。

可圣君依旧不依不挠,语气甚至十分严肃:“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郑秦城也委屈起来,钢牙利齿地反驳道,“圣君不会以为,那一千个贱命比我的容颜更重要吧。”

圣君脸上的阴霾仿佛因她这句话而消散几度,郑秦城知道,她要生起气来,他一定也要哄的,果不其然就听他道:“虽然如此,可你也不该做得那么明目张胆。”

他又道:“那昨日苍云宗上千人的失魂案是不是也是你指使的。”

郑秦城可从未听说什么失魂案,她的委屈瞬间就积满了,她陡然就哭了起来,转身离去,扑到床帏上,扑到那个日日与帝君**缠绵的床帏上,哭得泪眼婆娑。

她哭得越来越重,凭什么,什么都怪她,她不就是为了云夙雪那点血,让她害怕她,忌惮她,可是帝君把她想成什么人了,那个王后老女人口中的“恶妇”吗。

“秦城?”她的背脊被一只宽阔的手掌抚上,他细雨微风地道,“既然不是你做的,孤自然不会怪你。”

“呜呜呜……”她才不会轻易就范,继续哭道,“我就知道,你永远都念着别人的好,我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爱妃,你不知道那苍云宗,云夙雪,在仙泽境有多少信徒,这个流民四起之时,孤可不想节外生枝。”

女人继续哭个不停,而且越发狠了,帝君未辛叹了口气,说道:“那你说,要孤如何做?”

“我要你,把云夙雪带到盛京!我要她侍奉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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