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姚家扎马步,锻炼力量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众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但直到辛歌云回来的第五天,许冰阳都未曾再出现过,想是许冰海死后,许家那一众长长幼幼的儿女们都有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进入灵术修习的阶段,辛歌云几人的活动范围终于不再是几间屋舍之间,姚家除了家主私人区域之外,还有一处偏僻的院落引起了她的注意,只因一次不小心误闯,还被府内丫鬟给警告了一番。
“误闯”的原因便是,她是循着记忆中姚尘的院落而去的,只因当年他们逃离时的那场大火,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样貌了。
就在她欲迈脚跨入院内之时,一道声音拦住了她的脚步,“这位姑娘,我们小公子静居多年,不喜有人打扰,还请姑娘止步。”
来人身着府内下人打扮,气势上却比其他下人高上一些,应当是还有些话语权的女侍。手上还端着一盘被红色布料遮盖住的东西,就这样拦在了门口。
辛歌云本想继续深问,奈何孟七七恰巧路过,将她的话都拦在了肚子里。
“呦,青花姑娘,又在拦人呢?你们要是真的不想让人进这院子,不如就在门口杵个‘人不得入内’的牌子,也好让咱们这些识字儿的人有个警醒呦。”
唤“青花”的丫鬟也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强忍最后的恭敬,“呵,孟小姐就不要在此为难奴婢了,奴婢也是依命办事而已。”
言罢,竞不再理会眼神含怒的孟七七,转身进了院子。
“哇,我没看错吧,她‘呵’你哎!”看好戏从来不会少了辛歌云,挑事也是她的擅长之事。
当然,在孟家大小姐孟七七眼中,能让她瞧得上的人没几个,辛歌云当然不在其列。
“哼,一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婢子而已,又能嚣张到几时!”孟七七咬紧后槽牙,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看什么看,我可不是在帮你,我只是更看不惯那个臭丫头而已。”
果然,她看见辛歌云一脸戏谑的笑意,还是要呛上两句。
辛歌云状作无意问道:“听刚才那婢女说这里是小公子的院落?姚景都有孩子了?可是为什么要这般养着不见人?”
在她收到的情报中,并没有关于姚景妻儿的信息,可以说是外界根本都不知晓他们的存在,没想到他竟能捂得这么严实。
“噗。”辛歌云正陷入思考,身旁的孟七七听罢她的三个问题,愣是吐了一口根本不存在的水,“辛歌云,你在胡说什么?!姚叔叔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辛歌云被她的反应弄得也是一愣,“不是孩子吗?那还能是什么?”也未曾听说姚景除了姚尘之外还有其他兄弟。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姚家的二公子,那位病殃殃的小少爷咯~”提到这位姚家二公子,孟七七言语中不自觉带上了怪异的语气。
辛歌云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许久不曾剧烈跳动地心仿佛下一刻便要脱口而出,姚家二公子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是姚尘吗?”她终于有勇气在人前提起这个名字了,当年身死复生后,她便一直懊悔,并非懊悔招惹了几方势力,而是懊悔当初将姚尘牵扯进来,害他丢了性命。
那个病弱的年轻人,是她年少闯荡静都城时,唯一的慰藉,却也是自己累得他零落泥尘中。这么多年支撑她走过来的,不仅仅有仇恨,还有记忆中少年那双干净的眼眸,以及望向她时,那清澈无杂质的眼神。每每坚持不下去之时,总能想起少年现在树下,微笑着同她说:“阿止,你只要站在那里,所有的阳光都会落在你身上。”
他们,是对方的太阳。
美而不热烈的太阳,仿佛梦境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得太阳,那么得不真实。
梦,在那场雨夜中,终于醒来了。
生命中的最后一眼,除了那朦胧冷血的身影,便是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姚景。如今,有人告诉她,也许这个人还活着,她怎能不激动!
她只想迫切地从孟七七嘴中听到肯定的答案。
孟七七被她死死盯住,仿佛要生吞了她一般的表情着实吓愣住了,在这十几天的相处中,这个北域莽荒来的姑娘一直是一副“老娘天下第一”或者玩世不恭的模样,何曾出现过这种骇人的表情。
她都要忘了,辛歌云是莽荒人啊!嗜血善杀的莽荒人。
“是,是他。”孟七七终于完整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下一瞬辛歌云眼中迸发出的亮光让她再次一愣,好似一个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一般,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辛歌云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兴奋地就要折身往方才的院落闯去,幸好反应过来的孟七七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衣衫,也顾不上方才被她眼神吓到的感觉了,“辛歌云,你疯了!”
“虽然方才那婢女是嚣张了一些,但那院落确实是姚叔叔亲自下令不允许人靠近的,你现在闯进去,肯定要受责罚的!”孟七七再瞧不上辛歌云,但还是下意识拦住了她。
孟七七的话将她从自己的情绪中拉回了现实,对,现如今的状况,她不能这般明目张胆地硬闯,万一此后被赶出姚府,想要再见姚尘一面着实要困难上数倍。
白日不行,夜里总是可以的。
见辛歌云停下脚步,孟七七又开始絮絮叨叨,好似终于找到了能倾诉的人,“你是不知道,姚叔叔家的人总归是好的,但这位姚二公子却整天像个大姑娘似的,让人供着哄着。今个儿生了什么病,明个儿吹了什么风,整日里都要人围着转着,真跟姚叔叔欠了她的似的。”
辛歌云听她这么评价姚尘倒是没生气,因为她也这般吐槽过他。那时他们一起爬上屋顶看星星,姚尘胆子小,始终不肯松开仅仅攥住她胳膊的双手,若不是心中还有点儿“男女有别”的想法,真是恨不得整个人都依偎在她身上。
也就是在漫天星空下,辛歌云看着他被吓得泛红的脸颊,转而又沉浸在星空的璀璨中,她说:若他生为女子,不知道要倾倒多少男子。
姚尘不服气,也不顾是在屋顶上就要追着打她,尽数被她轻易化解,那是辛歌云第一次知道世上男子也不全都是生得魁梧有力,也有像山间杜鹃花一般娇清的。
经常在外风餐露宿的辛歌云见惯了各种夜色,有繁星满天的,有寥寥数星的。可,都不如那晚的璀璨,也都不如少年眼眸中的“星星”明亮。
“喂,辛歌云,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啊!”见眼前女子的思绪不知神游何处而去,孟七七提高自己的音量近乎高声吼道。
辛歌云方才从回忆中抽回神思,“自然在听,话说,你好像对这位二公子很有意见的样子。”是肯定的语气,孟七七的语气中已经不是“有意见”这么简单了,甚至带上了隐隐的敌意。
孟七七方才惊觉自己的情绪可能有些过于明显了,四下看了看没有其他人,这才凑近辛歌云低声说道:“我可只跟你说哦,你要帮我保守秘密!”
仅凭短短一句话,换做别人,都已经开始联想二人之间可能有什么恩怨情仇,情感纠葛了。但辛歌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十年都隐忍过来了,何况等人大喘气卖个关子了!
“当然不会。”
得到了辛歌云的保证,孟七七继续道:“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当年他因为受不了在姚家养病哪儿也不能去,便偷偷跑了出去。结果,就因为他偷偷出去遇到了危险,害得姚叔叔为了救他当年受了很重的伤,修养了好久才恢复的!”
辛歌云眼睛微眯,难道是那次?
“他,偷偷跑出去过几次啊?”还是想再确定一下。
孟七七神色更加气愤,“还几次?一次还不够吗?!”
一次,一次的话,便就是辛歌云身死的那次了。原来姚家对外称是姚尘受不了久居姚府才偷偷溜出去的,为了顾及许家的颜面,还是姚家的颜面呢?
也是,可能外姚家人的眼中,一切都是她这个不肯交出宝物,并且拐跑了他们家二公子的“妖媚”女主的过错。姚家二公子跟人跑了,如此可耻之事,想来依着姚景爱面子的性子,定然是要极力压下来的。
可印象中当时姚景并没有受伤,她更不可能在最后对他造成需要修养好久才能恢复的重伤,那当年她死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呢?又是谁伤了姚景呢?
看来,五大家族内部,关系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加复杂紧张。
“可能,少年人的性子不定,也许真正见了外面的世界,才能真正心死吧!”还是下意识地想为姚尘开脱,当然这句话既是在说姚尘,也是在说当年的自己。
那时年少,心性未定,不见过外面的风景怎能甘心蜗守一方。然而,谁能想到,他们也都为此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得知姚尘还活着的消息后,辛歌云沉寂许久的心终于体会到了高兴的滋味,这么多年了,没有哪件事能真正让她开心,即使当初复生在北域,心也是被满腔仇恨填满的。
要说自己是否还对姚尘存有那样的情感,就连她自己也说不准,这许多年每每回想起当年都是满满的遗憾和歉疚,当年的心动全都化为了如梦似幻的泡影。
辛歌云不是没有来寻过他的踪迹,即使是一座坟墓,能让她祭拜一下也是好的,但姚家将他的痕迹隐藏得太好了,连一处埋骨地都未曾寻到,辛歌云甚至怀疑过“姚尘”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过。
如今,辛歌云才惊觉,她竟然从未怀疑过当年已经没了生机的他,会活了下来。
孟七七却又反驳道:“什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听说当年他是被一个女子勾了魂儿了,非要跟着走!”
辛歌云瞪圆双眼,这她都知道?!
孟七七见她的神情,以为她也来了兴趣,“虽然我只是听说,但我觉得这事十有**就是真的!姚尘自从回来以后,再也没有出过府,听说这些年一直是那女子在照顾他,这不府内要办喜事了,让他俩赶紧绑死在一起也行,怎么能不说是天生一对呢?!”
“什么喜事?”辛歌云猛然想起方才那婢女手中拿着的,正是一些成婚时会用到的物件,她竟这时才反应过来。
孟七七看她一惊一乍的模样,大胆起来翻了个白眼儿道:“你怎么这时候傻起来了,自然是姚尘和那女人成婚的喜事啊!还是他哭着喊着向姚叔叔求来的呢!要我说姚叔叔简直是养了一个活祖宗啊!”
辛歌云脑海中“嗡”的一下,一片空白,她明明已经“死了”,怎么会还有“那女人”的存在呢?!
“那女人”除了辛止,还能是谁?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她能复生在现在的身体中,难道就不能有人复生在“辛止”的身体中吗?
但这个想法很快便被她推翻了,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打听过后来的事情,甚至想过寻回自己原来的身体。北域秘术众多,说不定会有一种方法可以让自己回到原来的身体也不是不可能。但,苦寻数久,只剩累累白骨,绝无其他魂魄借尸还魂的可能。
“你在发什么呆呢?”前方孟七七催促着,辛歌云潦草应着,疾步追了上去。
路过小院的时候,辛歌云从院墙外往里望去,早时的那棵参天凤凰树已见不得身影,只剩比原来更高上许多的院墙,灰墨的色调,沉闷又压抑,不知道一直怕高又喜欢看风景的他如今住得习惯吗?
再见,他还能认得出她吗?还是美人相伴,早已忘了屋顶上,大树下那些漫漫的夜话了呢?
这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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