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试。”辞凤阙将他那本爱情宝典拍飞。
笑逢欢痛心疾首:“老辞啊,咱们都两百多年的交情了,我还能害你不成?”
“你害我的还少么?”辞凤阙嘲讽。
“死过两回还这么小心眼,跟君青玉似的,”笑逢欢嘟哝,“君青玉不知实情也就算了,你可是心知肚明,当着喻英跟他扮道侣,为了什么?”
“自然是……”辞凤阙说不出口。
“自然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毕竟他知道你是辞凤阙后可不会这般好脸色了。”笑逢欢替他答。
辞凤阙没法反驳,他确实这般想。
“虽然不知一百多年前你与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老辞啊——”笑逢欢叹口气。
辞凤阙:“有话直说。”
“鬼域覆灭后,是他陪你走过来的,若不是他,你现在还会是你么?”笑逢欢的眼神似乎要将辞凤阙看透,“你甘心与他保持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么?”
“……”
辞凤阙盯住手上的符,方才威胁笑逢欢后还未收回去。
重生后他身上的符纸并不多,无法同以往般大肆挥霍,因此还是几日前被君青玉送回自己手里的那几张。
笑逢欢旧事重提,让他不由得回忆起上辈子的一件小事。
那时他与君青玉相识不过几日,却被迫绑在君青玉身边,互相看不顺眼,他嫌君青玉病秧子一个不如早点死,君青玉觉着他聒噪无比不如早日投胎,便相约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太近会吵起来太远吵起来听不到。
他特意用符纸丈量过,一百张符纸长的距离正好,当时君青玉安静看他一张一张摆符纸,待百张符纸摆好,两人隔着那点距离,开口第一句不约而同道:
“这么无聊不如去投胎。”
也许在旁人看来,就是两个神经病。
那点距离后来早就消弭无踪,期间之事不胜枚举,明明百般不易才靠近些许,可君青玉说起故人,说起麻烦就该铲除,那般轻飘飘的语气让辞凤阙不由得生出了点逆反心理。
“你当真甘心?”笑逢欢又问一遍。
辞凤阙被他问得有些烦:“你看不出来?”
“你就是矫情。”笑逢欢摇头叹声,下一秒振作精神展开折扇,“那便听我的。”
“合欢门开宗立派已有八百年历史,于情场上所向披靡。而我,身为当代门主,上有门派之传承,下有畅销之宝典,无数痴男怨女受我点拨,得偿所愿,这事包在我身上,不出两月,必让你抱得美人归。”
“说的好听。”辞凤阙冷笑,“怎么两百多年不见你找到个道侣,死光棍?”
笑逢欢为自己辩解:“我虽为合欢门门主,但心中只有大道,名垂千古乃毕生唯一追求。”
辞凤阙懒得搭理他:“为何信你?”
笑逢欢但笑不语,只将那本爱情宝典又往后翻过一页,展开在辞凤阙眼前。
辞凤阙的强大神识此时也凸显出坏处,在他意识到那是什么时,书上内容尽数入脑。
“爱之道一,霸王上弓,生米熟饭,双管齐下,可有奇效。”
辞凤阙摘开他的宝典,凉飕飕道:“笑逢欢,一百余年不见,你异想天开的本事倒是愈发见长了。”他指向自己,“让我一个炼气期,去霸王硬上弓君青玉?”
“谁说不行?”笑逢欢声音也大,“虽说中有误会,可这百年间从不曾有人能靠近君青玉身边半步,更遑论带上不南山作为道侣昭告天下,居心何在?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说不定他每日都在等你爬床,行道侣之实。”
无语至极,辞凤阙反而被逗笑,压下性子好脾气问:“那你的法子是什么?”
笑逢欢扇子一收,露出个胸有成竹的笑,辞凤阙只见他折扇翻转,再眨眼,扇柄上便稳稳当当立着个小瓷瓶,他往前一送,示意辞凤阙拿着。
“这是何物?”
“说是霸王上弓,也不至于真的让你硬来,毕竟凭现在的你——”笑逢欢上下扫过一眼,还是实话实说,“几百个加起来都斗不过他。”
“此乃我派至宝,呃别误会,不是天玄丹!”笑逢欢急忙解释,“是我成为门主后集合欢心法之长,潜心炼化数十载而得的丹药,名为追情丹,就算大乘也无法抵抗它的药效。”
辞凤阙捏着那瓷瓶晃了晃:“它能做什么?”
笑逢欢嘿嘿笑起来:“总归是好事,你找机会让君青玉服下便可,记得找个远离人群的地方。”辞凤阙看不惯他挤眉弄眼的模样,便没再追问下去,生怕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好歹也算一个法子,辞凤阙垂眸,将追情丹收下。
笑逢欢叙起旧大有滔滔不绝之势,辞凤阙硬是陪他坐到落日时分,他也才说到自己死后八个月。
落霞扑进窗框,远处大片的积云半遮天幕,辞凤阙又一次从困意中惊醒,霞色映进眼瞳,对面笑逢欢依旧兴致勃勃。
笑逢欢见他清醒,招呼店家又续一壶茶:“来来来,你死后第九月啊,修真界中……”
辞凤阙受不了,一口将新上的茶饮尽,茶壶砸到桌上,打断他:“你徒弟呢?”
笑逢欢座下有两位弟子,辞凤阙与笑逢欢相识没多久时便跟着他。
“闭关多年,何事?”笑逢欢被问得一愣。
“怪不得。”辞凤阙扶额,感情这是憋久了。
笑逢欢的人生乐趣只有两件事,一是将合欢门做成千古伟业,二是在徒弟面前回忆“你师父我当年啊……”
既不贪图享乐,也不流连花丛,要是没生在合欢门,铁定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辞凤阙扬起个礼貌的笑:“到这吧,毕竟我得回去琢磨你那爱情宝典,是不是?”
此话一出,笑逢欢果真停了下来,甚至隐隐有些热泪盈眶:“老辞啊,你懂事了。”
眼见目的达成,辞凤阙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当即从椅子上跳起来:“走了。”
他起身离座,笑逢欢听到他衣摆下清脆的铃声,不由得往他脚下看去。
脚踝上搭着一个圆环,上缀金铃,声音便是由它发出。
笑逢欢怔愣,他记得以往辞凤阙身上并无此物。
那厢辞凤阙对他叮嘱:“今日之事不可泄露,尤其是我的身份,有事传音符联系。”他尽数敷衍过去,心中想着的却是另一件事。
在合欢门,由于特殊心法之故,结契道侣之间会为对方设下类似的脚环,平日里铃动无声,但若对方与他人相距过近,铃声便会第一时间传到道侣耳中,即便相距千里。
可辞凤阙同合欢门毫无联系,说不准只是他随便看上的普通脚环,毕竟辞凤阙向来喜欢这些金银饰物,洞府中曾经堆过两座山高的饰品,讲究得很。
笑逢欢丝毫没往君青玉那边想,自认为想清真相的他展开扇子,“千古伟业”轻轻摇动,点头道:“记得按我所言行事,定不会出错。”
辞凤阙面上笑着,心想等我回去就把那什么爱情宝典给烧掉,简直有伤风化。
从酒楼中出来时,辞凤阙隐约有种解脱感。
苍月宗山下是个普通镇子,来往行人不多,摊贩们正收拾东西准备归家,散学的小孩们拿着风车从辞凤阙身边跑过,街巷中飘来一阵阵的饭香味。辞凤阙走在青石板路上,寥落星子缀在空中,又因落霞不甚明显,将身影拉得细长。
他身上没多少灵力,尚不能御剑而飞,只能慢慢走回去。
身旁无人,辞凤阙终于有片刻空隙来想发生在身上的事。
其实他到现在还有些恍惚,有几日梦醒时,耳边还是妄海的海浪声,在空旷寂静的天地中不断回响,既无来处,也无归处,只是毫无目的飘在海上的幽魂。
待到视线适应光亮,他的意识才渐渐回笼,紧接着便会回忆起幽幽的草木香,是君青玉身上的味道,离他很近,从那日的红绡盖头下传来,把他从浪潮中拽出。
明明如此真实,可他总觉得像一触即碎的幻境。
脚下忽然滚来一个翠色手镯,辞凤阙停下脚步,俯身捡起,往身边看了看,一个头发花白的阿婆叫他:“能递给我吗孩子?”
辞凤阙见她拄着拐,想来是行动不便,几步过去,将手镯还给她。
阿婆面前地上铺着块白布,整整齐齐摆了些簪钗饰物,款式不算新奇,却胜在做工细致。
辞凤阙看着她将东西收进木箱中,过了会儿问道:“阿婆,刚才的手镯卖么?”
阿婆有些惊讶,却还是将手镯重新拿出来,道:“这个么?”
“嗯。”辞凤阙接过,手镯是用刚折下的木藤编的,翠绿枝条上仍有幽香,“怎么卖?”
“五文钱。”
出来匆忙,辞凤阙身上并无钱财,他想了想,将发带上一颗玉珍珠扯下来,圆润莹白的珠子光泽细腻,在外也算价值千金。辞凤阙将玉珍珠递给阿婆,没等阿婆反应过来便已走远。
等走到苍月宗山脚下,辞凤阙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件多离谱的事。
自己居然想把这手镯送给君青玉?
我大抵也不太正常了吧,辞凤阙恍恍惚惚想,抬头看见苍月宗的古钟,灵台一清,下意识便把手镯丢到储物锦囊的最深处。
守山门的弟子认出他,主动问道是否需要仙鹤送他上去,辞凤阙连连摆手拒绝,推辞几番才答应让他一个人登上去。
月上林梢,苍月宗褪去了白日的喧闹,石阶重重,辞凤阙叹了口气,心想到底是那个仙长起的头,要将宗门修在千峰之上,就不嫌回去麻烦么?
他摇摇头,刚怀着沉重的心情迈出第一步,脚底便卷起一阵清风,将他微微托起来,辞凤阙只觉浑身一轻,不由得沉默了。
收回前言,看来那位仙长还是想过解决办法的。
他抬头,却见得山顶的古钟下不知何时多出一道人影。
君青玉安安静静地向下望来,眼中被月色晕染。
辞凤阙想说什么,可银月太美,他被恍了神。
他听见君青玉道:“戌时了,还不回来?”
“啊,啊?”辞凤阙低下头,胡乱应道,“哦,马上……”
完全没想过为什么在不南山以外的地方也会有宵禁的事。
“仙尊是在等我么?”辞凤阙登上苍月千峰,跟在君青玉身后问道。
君青玉兴许是笑了下,没回头。
“赏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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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在赏月,等人是顺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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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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