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要带我去何处?”辞凤阙眼见君青玉带他越走越僻远,记忆中甚至没有这条路的存在,不由得问道。
君青玉来,白骨撑花负在身后,幽红伞面上挂着剔透水珠,顺着伞架流淌,又隐匿不见。
方才下过雨么?
君青玉只是向前走,没回答。
夜下寂静,因此细微声响也会被无限放大。辞凤阙远远听见一片水帘瀑布的声音,再往前,君青玉撑开白骨撑花,落下水珠,停了下来。
辞凤阙很有自觉地没往伞下凑,离君青玉太近,他身上的草木香又会将自己缠绕,总会让人想到方才买下的那个手镯。
“仙尊,这是何地?”
“亦英峰。”君青玉答。
“啊?”
亦英峰?怎么可能?记忆里亦英峰可不长这样。
辞凤阙不确定地再抬头看了几眼。这附近皆为平地,杂草丛生,除去眼前百尺高的悬泉可谓空无一物。
亦英峰有这般荒凉么?
当年君青玉拜入木不识门下,后便在亦英峰中问道修行。辞凤阙记得通往亦英峰的小路上尽是紫色鸢尾,如同扑在草丛中的灵蝶,而走过那条路,便会到亦英峰下。
亦英峰并不高,因此目力可及峰顶的桃林,一年四季皆芳菲,清香怡人。传闻那桃林是上任峰主用灵力栽下的,辞凤阙嫌花俗气,曾试着放符烧过,可惜花开更盛,只能作罢。
峰顶高耸着一块巨大的试剑石,君青玉在亦英峰的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试剑石上,叩问天地,静心修行,他修行时无身无我,辞凤阙便只能无聊地数吹来了几阵山风,又吹落几朵桃。
可山风再次吹来,那片桃林却被白玉悬泉取代。
辞凤阙鼻尖溅上一滴水珠,他抬手擦掉,心想自己当初只是想烧桃林,君青玉这明显是将整座峰都扬了吧?看来他也觉得那片桃林不顺眼。
“此处为日月泉,可助你修行。”君青玉只解释了一句,轻轻抬手,辞凤阙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丢到泉中。
噗通——
狼狈地呛了好几口水,辞凤阙才抓住岸边浮起来。他全身湿透,不满抬头,君青玉正好蹲在他身前,青色绦带落进水中,微微笑着。
撑花将月遮住,辞凤阙只能望见他的鸢尾瞳,里面是自己的倒影。
“若无筑基灵力护体,日月泉水便会侵入内脏,冻结血液,再盯着我可要没命了。”他似乎是好心提醒。
像是要验证他的话语,辞凤阙瞬间便感受到彻骨的寒意侵入骨髓,连爬上岸的动作都显得困难。
君青玉的笑意愈发明显:“毕竟是我的道侣,在死去之前筑基,能做到吧?”
辞凤阙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
君青玉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就要起身,水中那片绦带忽然被人一拽,人也顺势向下倒去。撑花伞面激起大片水花,辞凤阙心想得手了,刚抬头,却见君青玉点在撑花伞尖,并不如同他料想那般落进泉水里。
他的发尾被沾湿,贴在脸侧,原本腰上的绦带飘在水面,另一端被辞凤阙抓着,因此衣衫稍乱,在清莹月色下如同精怪一般。
但他的眼极其幽静,辞凤阙从未看过他这般神色,直至此时,辞凤阙才后知后觉,原来君青玉真的变成了濯幽仙尊,那个站在仙门百家之巅的上弦门门主。
然后又极其自然地意识到,隔了一百余年,他们早已陌生,不再熟稔如昨。
辞凤阙下意识松开攥着青绦带的手,内心也随着侵入骨中的寒泉冷下去。
他闷声道:“抱歉,仙尊。”
果然,人就该好好修炼,不该想些别的。辞凤阙暗中将错处尽数归于笑逢欢身上,若不是他白日里向自己说什么霸王硬上弓,今夜也不至于鬼使神差这么干。
辞凤阙努力说服自己,终于将心思转到修炼上。等他好不容易做足心理建设重新面对君青玉时,却见水面荡起层层涟漪,撑花伞面落下几点更深的红。
他愣神,君青玉垂眼,神色莫名,手心捧着一大滩血,是从他口中溢出的,正顺着他的手腕向下滑。
他腕白,甚至是病态的苍白,蜿蜒的红色纹络爬满手臂,君青玉却笑了笑,放下手,对他说:“无碍。”
也不知是在说方才之事,还是他的身体。
白骨撑花一翻,他回到岸上,辞凤阙想追上去,日月泉下倏尔钻出几条寒冰链,将辞凤阙死死锁在泉中。
“筑基后再来寻我。”
他最后落下一句。
楚唯接到君青玉的传信后便马不停蹄向亦英峰赶。君青玉不知为何,往亦英峰也设了结界,外人无法出入,楚唯只能等在峰外,约莫半炷香后,君青玉握着撑花,缓步走来。
“师兄久等。”君青玉道。
“哪里哪里,”楚唯哈哈,“我也才到。”他可承不住君青玉的歉词,继而问道,“你在传音符中说已查清喻家之事?到底如何?”
白日殿中,君青玉只说了篁鹤引之事,许多细节未曾透露,想必是并不信任苍月宗内其余长老。
君青玉道:“喻家多年前便已开始血祭凡人,篁鹤引不过是其中之一,为夺国运补充寿元,喻家拢共覆灭几十个凡世国家,可直至几日前才凝出那朵八瓣血莲,你说是不是很巧?”
“巧在哪里?”
“喻家开始血祭那年,正是苍月巨变,你成为掌门那年。”君青玉收起白骨撑花,楚唯注意到他白到异常的脸色。
“师弟……”楚唯有些担忧地开口,却被他打断。
“师兄的关门弟子,有多久没见到他了?”
楚唯顿时哑声。
上次他让徐应彻拿着掌门令去阻止君青玉后便再也没见到过自己的弟子,他以为君青玉是想起来找自己算账,赶忙解释道:“他去是我的意思,别怪罪孩子。”
他本来没想拿出掌门令,只是他隐隐觉得,他师弟那么惊才绝艳的人,不该沉溺于情爱中。
或许并不是情爱,而是喻令那样的人身上。喻令他知道,喻家最受宠的小公子,样貌好,会说话,天生讨人喜欢,但能在君青玉身边的,并不是那样的人。于是便带着这么点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楚唯将掌门令给了徐应彻,让徐应彻去阻止这桩婚事。
君青玉只道:“他拜入你门下时,与现在大为不同。”
楚唯想了想,确如君青玉所说,徐应彻能成为掌门亲传,自然是资质上乘,拜入他门下后也勤奋刻苦,作为君青玉后的苍月之首,众弟子皆敬仰信服。可不知何时,徐应彻变得有些许不同,他开始浮躁,生出嫉妒,因苍月首席而自满,尽管楚唯多次敲打,仍旧如此。
道心不稳,实力自然也不会再精进,他已在元婴期停滞几十年。
楚唯叹口气:“总归是个孩子。”
“你只比他年长十余岁,”君青玉微微嘲道,“这样算来你是孩子么?”
楚唯被他说的一噎:“这怎么能相比?”
君青玉笑:“既然不是孩子,就得狠下心肠了。”
他言下之意,楚唯一清二楚,摇摆许久依旧没拿下主意,只得对君青玉道:“改日再谈。”
看看天色,楚唯问道:“师弟今夜都要留在亦英峰上么?我观你脸色不佳,还是随我去亦药峰看看吧。”
君青玉扫他一眼,许久才道:“无碍,我还有事。”
“可……”
“喻家还得托师兄去查,无关阴魉,上弦门不好出手。”君青玉直接将楚唯后续的话堵死,楚唯悻悻闭嘴,君青玉不想做的事谁都劝不来。
“好,我会去查。”楚唯道。
苍月巨变,这真是谁都不想揭开的伤疤,若是当年之事与喻家有关,楚唯自然要好好清算。
楚唯走后,君青玉仍留在原地,他接下飘落的一枚绿叶,轻声道:“出来吧。”
就在亦英峰的结界外,琉北星打了个酒嗝,现出真身。
从君青玉带辞凤阙进亦英峰时她便蹲守此处,原本以为君青玉并未发觉她,想来只是懒得揭穿而已。
琉北星仗着人拿醉鬼没办法,摇摇晃晃站起来,对着空气挥手:“师弟晚上好啊。”
她伸长脖子,迷离着眼看上许久,才发觉自己在对着一棵树讲话,于是不满地往前一踹——
树干从中间硬生生分成两半,轰然倒下。
琉北星这才满意地转向君青玉,叫道:“师弟!我都知道了。”
君青玉微笑:“什么?”
若是琉北星还清醒着,自然不会将这些话说出来,可她此刻嘴比脑子快:“你把道侣锁起来了,不让别人见他,对不对?”
“还有么?”
“当然!”琉北星得意,“他脚腕上的那道圆环是合欢门的法器,他今日去见笑逢欢你根本就不放心,是不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琉北星嘿嘿笑:“没关系的,师姐我不拦你,我觉得他比喻令好!”她又往嘴里灌了口酒,突然落寞下来,“你还忘不了他,对吧?要不然怎会如此相像?”
君青玉看向自己还湿润的发尾。
“师弟,”琉北星望向他,周身因果之气流转,她的语气冷下来,“再像也不是同一个人,莫要沉溺于此,以你心性,不该不懂。当年你无情道碎,早已伤及本源,至今仍未恢复吧?虽为大乘,经脉却破损至此,虚弱到必须用撑花的长生之力来为自己续命,这不是你会做出的事。”
“师姐认为我会如何做?”
琉北星蹙眉:“自然是尽早闭关,养好本源,莫将时间再浪费在别人身上。”
“是么?”君青玉回身,跨入亦英峰的结界中。
“看来师姐并不了解我。”
琉北星无法进入结界,被拦在外面:“你不要命了?”
“重要么?”君青玉抬头望月,像是叹了口气,“人生也不过一场幻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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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本文是HE,小君喜欢当谜语人hhh,琉北星只是在自己吓~自己
小辞再加把力啊,对面也是白给的!我看好你!我们早日进入jj的口口领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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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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