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宁桑城沦陷,敌人抓了不少人去做壮丁,少殊筠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个。
后来少归将军带着大军赶来,打跑了敌人,被抓去做壮丁的百姓,一个不少的被救了回来。
唯独少殊筠的父亲,死在了少归将军的手下。
少殊筠看得清清楚楚,少归将军和南卡长得一模一样,她手里的剑也和南卡的剑一模一样。
少殊筠不相信南卡会杀自己的父亲,毕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南卡还认了自己的双亲做干亲,南卡没理由杀自己的父亲。
自己的父亲,和南卡无冤无仇,也没钱没权,南卡杀他做什么呢?
可是如果不是南卡,又要怎么解释,那个少归将军,和南卡长得一模一样,手里的剑也一模一样?
人长得一样也许是巧合,剑长得一样也许也是巧合,但两种巧合凑在一起,还能叫巧合吗?
少殊筠觉得不能。
她认定南卡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她想替自己的父亲报仇,可她连南卡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谈什么报仇了。
第二年清明的时候,少殊筠终于见到了南卡的面,当时南卡正在祭拜自己的双亲。
“我的双亲,不需要你假惺惺的祭拜。”少殊筠一脚踢翻南卡拜的贡品,“我真后悔认识你,如果不是你,我的家人也不会死。”
南卡解释道,人不是她杀的,是少归将军尹鹤杀的,那个尹鹤只是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而已,对于这件事,她也很难过。
少殊筠冷哼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
她一把抽出南卡腰间的春生剑,剑尖直指南卡心脏的位置,质问道:“如果你不是少归将军,你要如何解释,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连佩剑都一模一样?”
“你别告诉我,之前是少归将军偷了你的剑,现在你又把剑给偷回来了。”
南卡继续解释道,佩剑是不一样,她那把剑叫夏长剑,和我的春生剑是对剑,所以长得一模一样。
少殊筠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这么好骗?我信你的话,还不如信猪会上树。”
南卡不再解释,直接迎着剑尖的方向,一点点走过去,直到琵琶骨被春生剑贯穿,血一股一股流出来,“那你就把我杀了,替少伯伯偿命吧。”
南卡语气淡淡的,就像以前,她说“喜欢就买吧”的时候的语气一样。
她也不管少殊筠的父亲叫干爹了,又改回了少伯伯这个称呼,她实在是没脸再叫干爹了。
因为,尹鹤是她的双生子姐姐,虽然少伯伯不是她杀的,但少伯伯确实是因她而死。
所以,说她是杀害少殊筠父亲的凶手,倒也没错。
少伯伯拿她当亲女儿,可是她却害死了少伯伯,她欠少伯伯一条命。
“杀了我,为你全家报仇。”
少殊筠的父亲死后没多久,少殊筠的母亲也跟着去了,南卡现在欠了两条人命了,可惜,她只有一条命,偿还不了两条人命。
报仇的机会已经在手里握着了,只要她把剑抽出来,往南卡脖子上一划,这个仇就能报了,可少殊筠却犹豫了。
她内心里,是相信南卡不会骗她的,南卡说少归将军不是她,那就不是她,从小打到大,南卡一次都没骗过她。
但她又害怕,南卡唯一一次骗她,就是这次。
一时间,她竟不知该拿南卡怎么办。
两人僵持着,直到大雨倾盆而下。
“回去吧,伯母伯父,肯定不愿意看到你在这淋雨。”
南卡又往前走了几步,春生剑没的更深了,她就像被贯穿的蝴蝶骨,不是她的一样,面不改色心不跳,毫不迟疑的,一步一步往前走。
直到,春生剑的剑柄,贴在她的衣服上,整把剑都在她的身后。
“先回吧,一直淋雨会发烧的,伯母和伯父看到会心疼的,你想报仇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绝对不会反抗的。”
南卡想把少殊筠凌乱的头发归整一下,就像以前一样。
手抬到半空中,才想起,自己是最没资格,替少殊筠整理头发的人。
她们两个人,再也回不去年少的时光了,她们俩人之间隔着两条人命,隔着血海深仇。
尹鹤那一剑,彻底断送了两个人之间所有的情分。
同年冬天,有刺客要杀少殊筠,南卡不知道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一直挡在少殊筠身前。
南卡把少殊筠保护的很好,她自己受了不少伤,血像喷泉一样往外冒,衣服被划的像筛子一样,可少殊筠连一个头发丝都没断。
少殊筠更矛盾了,一个能把后背交给自己的人,一个拼死保护自己的人,真的会是自己的杀父之仇吗?
南卡抓着少殊筠,一路边逃窜,最后窜回了军营,窜回了这个对少殊筠来说是金丝牢笼的地方。
南卡无数次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说:“你想杀我的话,可以随时把春生剑插在这个地方,我会很配合你的。”
“如果你觉得一剑毙命不够过瘾的话,还可以把我绑起来,用任何你喜欢的家伙事儿,越钝越好,最好还是生锈了的,缺了口的,一点,一点,剌我身上的肉。”
南卡又给她指了手筋和脚筋的位置,“你想挑断的话,就这样…”南卡拿着春生剑,手把手教她,“很简单吧?”
“当然,我最推荐的呢,还是先挑断我的手筋和脚筋,然后在用钝刀一点一点剌我身上的肉。”
“最后把每一个刀口,都涂满厚厚的蜂蜜,然后把我丢到荒郊野岭,让我被蚂蚁咬,被蜜蜂蛰。”
“最好再把我变成聋子,变成瞎子,变成哑巴,那样的话,我对时间的感知能力会慢慢衰退,一个呼吸,就好像一年一样漫长。”
南卡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真的觉得,自己只配这样的结局,她不配舒舒服服的死,那简直就是对她的奖赏。
她是害死的少伯母和少伯父人,她十恶不赦,她就应该下地狱,在油锅里炸上个千八百次。
比起南卡给自己施加的精神折磨,这些□□上的折磨,也变得像奖赏一样。
“身上又疼又痒,精神还很崩溃,偏偏什么都做不了,真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南卡笑着晃了晃自己的酒杯,“听着很不错吧?”
光听着南卡的描述,少殊筠就已经把隔夜饭给呕出来了。
真不知道,南卡是怎么笑吟吟说完,这一大段话折磨自己的话。
少殊筠处理活鱼的时候,都会一刀毙命,给个痛快,不会让鱼多遭一点罪,但南卡是一丁点罪都不让自己少遭,所有折磨都不放过。
那之后的很多日子里,少殊筠看见蜂蜜就恶心,看见刀就幻疼,看见南卡就会想起她这一段,只有疯子才能说出来的话,睡觉的时候,也总做噩梦。
少殊筠想报仇的念头,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惧和一心想跑的念头。
她觉得,有时候,报仇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先保住小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待在这种疯子身边,真不知道是谁杀谁。
说不定,先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的,是她少殊筠。
少殊筠在金丝牢笼里,一住就是一年多,期间跑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成功过。
好在,南卡并不是每天都会来,但每次来,都是只剩半条命,不是这受伤,就是那受伤,要么就是旧伤叠新伤,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少殊筠一直在就思考,南卡究竟是不是她的杀父仇人,如果不是的话,真正的杀父仇人又是谁呢?
杀她的父亲的人,肯定是少归将军。
她无数次听到,大家管南卡叫将军,据她所知,这个军营里只有一个少归将军,没有第二个少归将军。
难道是有人冒充南卡,杀了自己的父亲,以此来挑拨她们的关系?
母亲说过,有的时候,所见非真,所听为虚,我们不能被假象迷惑,要认真感受一个人的心,心是不会骗人的。
少殊筠感受过了,她觉得南卡不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她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她没做过官,没吃过公家饭,但她听说,官场上的弯弯绕绕特别多,因为利益相争,互相残害的事屡见不鲜。
所不定南卡就是遭人陷害呢?
少殊筠更倾向于,南卡是遭人陷害,是被人利用了,可她又怕自己才是被利用的那个人。
她纠结着要不要相信南卡的话,一纠结就是一年多。
但是,刚刚柚叶偷偷摸摸带她去看了尹鹤父亲的尸体,也带她看了一眼尹鹤,尹鹤确实和南卡长得一模一样。
亲眼见证这两件事之后,少殊筠就完全相信,南卡不是她的杀父仇人了。
她真正的杀父仇人,是地牢深处,这个被大粗链子拴着的尹鹤。
从地牢出来之后,少殊筠决定往事翻篇,人不能一直停留在过去的伤痛中,是时候向前看了。
是时候好好珍惜身边的人了。
少殊筠忽然想起,小的时候,和南卡一起读书的时候,好像有一句话叫“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1]”。
引用:
[1]《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李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报仇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