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珩，宋之珩？”

思绪被这几声拉回，他将脑袋从课桌上抬起。

看清来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校服穿的板板正正，头发剪的很短，他记得这是他们班纪律委员池子青。

“你怎么了？”池子青看着他眼底淡淡的血丝，问道。

宋之珩伸手糊了一把脸，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努力扬起唇角冲他笑了笑。

“没事，就是昨天没睡好，你找我有事吗？”

池子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你不收英语作业？”

宋之珩反应过来，自己和面前的人一样还是个英语课代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差点忘了，我这就去啊。”

他接着起身，手放在嘴边冲班里的人大喊：

“快点交英语作业啊！过时不候！”

-

苏叶莹停下车，对后排的人笑了笑：“到啦，你东西带好了没？”

那人“嗯”了一声，然后推门下车。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加维市第一中学”几个字，笑了笑。

苏叶莹摘下墨镜，陪他走了进去。

“进去后向西北走到笃行楼四楼找一班的赵竹心老师，她是你的新班任，要用到的材料给她和级部主任就行，我问过了，应该没有考试，多半还是那些话，你听听就好。”

“妈妈临时有点事情，不能和你一起了，你一个人可以吗？”

程澈点了点头。

苏叶莹毫不意外地笑了下，正了正他的衣领，往后退了两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许久，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

“好儿子，真够帅的。”

“快去吧，”苏叶莹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好好与同学相处，我们晚上在家等你回来。”

程澈应了一声，冲她挥了挥手，转身朝校内走去。

苏叶莹站在原地，一直到他消失在眼帘，她才收回视线，驱车离去。

程澈走进校内，一路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耳边始终环绕着纷纷攘攘的喧哗声。

这个时间，各班差不多已经收齐作业往办公室送了，路过一栋楼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停下脚步，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道显眼的身影映入眼帘——

少年身形亭匀清癯，似棵白色的树舒挺地立着，与他记忆中某个片段重叠。

蓝白色的校服勾勒出他舒展的身形，有风吹起他的短发，露出一张白皙柔和的脸。他五官生得极好，眼眸明净清澈，唇角还是总带着明晃晃的笑容，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彰显少年的明媚。

人群中的那个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眼看过来。

于是程澈清楚地看到了他望过来时眼中的错愕与怀念。

少年怔忡了片刻后，迈开脚步朝他走来，校服不期然划出猎猎弧度，好似雏鸟惊飞。

宋之珩越走越近，心脏狠狠抽痛起来。

他在两人一步之前站定，灼热的视线牢牢盯着眼前的人，眼底有泪光在闪烁。

他嘴巴动了动，最想说的话几经辗转到嘴边硬生生变成了——好久不见

程澈听后唇角缓缓扬起，眉眼间多了几分柔软。

“好久不见。”

春风温柔地拂过他的侧颜，带来阵阵不知哪棵树清冽的香，沁入心脾。

宋之珩的喉结滚了滚，原本想说的话此时却是不合时宜，只好挠了挠头问他：“我妈说你转学过来了，在几班呀？”

时间回溯前的这一幕宋之珩仍然记得，他们像刚才一样在这里遇见，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逢。

虽然分别三年多，但他们只一眼便认出了彼此，而后说了同样的话，程澈此时也给了同样的回答。

“一班。”

宋之珩装作愣了一下，继续惊喜地冲他说：“我就是一班的！”

程澈这才看到他胸前的校卡：

［高一一班宋之珩］

他似乎是又笑了起来，眉目变得温润柔和，鸦睫下的黑瞳轻漾起波光。

身后抱着作业的池子青走了过来，看到程澈问道：“同学，你要去哪？需要帮忙指路吗？”

程澈点了点头：“赵竹心老师的办公室。”

宋之珩说：“我们正好也去那，程澈你跟着我就行。”

“好。”

程澈跟在宋之珩后面走进了教职工办公楼。

赵竹心和年级主任田觅做好了一系列安排，接着与他强调学校课程等一系列方面的事。

“你这个时间转来正好能统一进度，地区不同课本编排难免会不一样，我刚刚看了一下你上学期的期末成绩，觉得这些对你来说根本不算问题。”

“选科是在高二第一次周考后，到时候主要是走班，但班上的人不会有太大改动了，因为今年五一回来就要重新分班，主要是把重点班再筛一筛。”

田觅说到这，突然拍上程澈的肩膀。

“所以我觉得这三年我应该不会在一班以外的其他班级里看到你吧。”

程澈耐不住笑：“老师我尽力。”

田觅豪爽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到某个人后朝一旁的赵竹心递了个眼神过去。

赵竹心这才看向后面蹑手蹑脚、准备逃窜的宋之珩，将双臂抱于胸前。，冷不丁地开口：

“小宋同学，作业收齐了吗？”

逃跑失败的宋之珩挠了挠后脑勺，笑得人畜无害：“齐了。”

赵竹心侧头看了看桌边作业的高度，眯了眯眼：“你确定？”

宋之珩立马举起右手：“确定肯定以及笃定，绝对收齐了，一本不少！”

赵竹心扫了一遍宋之珩，不解地问：“收齐了那你逃什么？跟做贼一样。”

宋之珩傻笑了一声，看见程澈投来的目光，话锋一转，便说道：“您不是在和新同学说话吗，我就想着不打扰你们赶紧走。”

赵竹心轻哼了一声：“那你还挺有礼貌。”

宋之珩全当没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看了眼级部主任后冲她扬唇笑了笑。

“老师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赵竹心无奈地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对他说了一句：“去把多媒体打开，我一会要开班会。”

宋之珩背身比了个ok的手势，紧接着落荒地跑了——被她发现作业没收齐的下场他可再也不想经历一遍。

-

宋之珩还没跑到教室，就又一次见识了陈仰清的超大嗓门：“咱班要来新同学了！”

周栩闻正偷玩手机，听见这一声被吓得不轻，骂骂咧咧地把手机重新拿起来冲他喊：“你买新鞋了就买呗，喊这么大声吓死我了。”

陈仰清无语地说：“我说咱班要转来新同学了，什么我买新鞋了，你耳朵被屎堵了吗？”

“你耳朵才被屎堵了，来就来呗这有啥好说的。”

但也有人起了兴趣，毕竟转学生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会带着那么些新奇。

“男的女的？”

陈仰清想了想：“男的，目测长得挺高。”

宋之珩打开多媒体后回到座位上，看着他们说话。

他和陈仰清是同桌，前面是路嫣含和周栩闻。

“那长的好看吗？”

陈仰清想了想，说道：“长的也就还行吧，但我看着他估计又是个变态学霸。”

他用胳膊撞了撞旁边的人，问宋之珩：“哎，你不是也看见了吗，你觉得那个新同学好看吗？”

宋之珩想了想，虽然觉得这样背后讨论人不太好，但他劝说自己是在夸他又不是骂他，老实回答：“好看。”

路嫣含听后挑了挑眉，目光放在他的脸上，漫不经心道：“比你好看？”

宋之珩哑然笑了笑，连忙摆了摆手。

“干嘛这么比，各花入各眼。”

“唉你说他是学霸？何出此言？！”周栩闻突然说道。

他一向对学霸最具偏爱，尤其是好说话的。

说来也怪，明明他自己在初中时也是班级前五名，高一第一次考试却全挂了，后来便混混沌沌熬过了半年。

陈仰清于是想起田觅笑的像花一样灿烂的脸，笑的要死。

“甜蜜蜜当时笑的和捡了个金元宝回来一样，不是个尖子还能是什么啊？”

宋之珩无意间往窗外一看，紧接着把头伸了回来，连忙冲班里喊一声：“竹心来了！”

一瞬间，班里鸦雀无声，安静得落针可闻。

赵竹心走进班里看到的便是这个画面，她朝下面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宋之珩的脸上，冷哼一声。

“你喊的倒是挺快。”

“马上就高二了你们还一点紧张不起来？咱是一班，但期末考的是什么样子，再不紧张别说前三了，前五咱都够呛。”

她走上讲台，插上U盘，对宋之珩说道：“你喊了半个学期了还没喊够么，下课去把寒假的致家长一封信给我收上来。”

在众人投来歉意的目光中，宋之珩点头说好。

“开班会前我先跟大家说一件事啊，咱班这学期转来了一位新同学，这位同学原先是洛城三中的年级第一，成绩非常优异。”

她顿了下，看到不少人诧异的目光时笑了笑，正好能给他们一点压力。

“洛城三中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重点，咱隔壁省卷成什么程度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心里比我有数，你们要有点压力了。那下面我们请程澈同学来自我介绍一下。”

讲台下响起掌声，程澈走进教室从容地站在了她旁边。

他开口，声音清冽，恰似流水击石，清明婉扬。

“各位同学好，我是程澈。山水一程的程，清澈的澈。”

“很荣幸能转来赵老师的班级，我在原来的学校里担任过班长，也是我们校篮球队的一名队员，希望在新的环境中能和大家共同进步。”

简单说完，他弯腰鞠躬。

全班齐声欢迎，掌声如潮，久久不散。

赵竹心看向身边的程澈，眼中透露着满满的欣赏和赞美。

“这样的话校篮球比赛咱们班可一定要拿个好名次，宋之珩他们几个也是很会打球的。”

宋之珩看向程澈，四目相触的瞬间，两人都笑了笑。

程澈这一笑，班里隐隐约约传出一些低呼声。

路嫣含侧头睨了一眼陈仰清，淡淡道：“你管这叫长的还行？这个颜值如果都算长得还行的话，你这个还行的脸绝对要回炉重造几百次。”

陈仰清：“……”

周栩闻晃悠着头，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你搁这放什么屁呢？”

周栩闻没回话，转头看着宋之珩，悲伤道：“兄弟，你校草的位子估计要保不住了。”

宋之珩：？？？

他的发小一来就抢了他做了半年的校草的位置？

赵竹心调出座次表，说道：“现在大屏幕上是新的座次表，是我依照你们的成绩和各个方面综合排出来的，大家现在换过来，有异议的私下来和我讲。”

陈仰清叹了口气，又开始平时切换自如地犯贱模式：“好同桌，咱俩要分开了，我好伤心啊。”

宋之珩挑了挑眉，“你伤心什么？没法给你抄作业？没法给你望风？没法……”

陈仰清打断了他，怅然道：“当然不是！因为想到我的身边不是你，我感觉未来三年我的青春都……”

宋之珩瞪了他一眼，随后来到第三排靠窗的位子上坐下，他对座位没要求，如果有的话那就是靠窗了。

他看着程澈一步步走过来，对他笑了笑：“同桌，新学期多多指教。”

程澈坐下后，目光静静停注在他脸上，点头笑了下。

宋之珩托腮看着他，仿佛只要这样静静地注视，深埋心底的恐惧便自然而然地消散，冷意与慌张随之而去，一颗怦怦作响的心脏也逐渐平息下来，变得平静。

他想，至少程澈现在是安全的。

而他也庆幸自己还有时间去查明这一切的真相，至少从现在开始，他还来得及，所以一度陷入恐慌之中是绝对不合理的。

宋之珩一向不知道，他最不擅长掩饰情绪，心里想什么全都挂在脸上。

最开始的那丝伤痛被程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心里微微一动，试探性地开口：“最近心情不好？”

风顺着窗户吹进来，两人的头发轻轻飘动。宋之珩愣怔了下，接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没有。”

程澈笑了笑：“那你怎么一副伤痛的样子？你不喜欢看到我？”

莫名地被扣了一顶帽子，宋之珩赶忙自证：“哪有的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太开心的事。”

他察觉氛围不对，眼神四处飘晃，开始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之前进过篮球队呀？打的什么位置？”

程澈看着他，轻声道：“分位。”

宋之珩点点头。

“正好我们队缺一个固定的分位，你要来吗？不只是校内的比赛，也会和其他学校打的，但就高一这一年。”

程澈沉吟片刻，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试一试。”

等班里的人都换好座位后，赵竹心开始开班会，主要是关于这学期的学习计划和努力方向，以及高二选科与今年分班的介绍。

下课后，宋之珩起身去收致家长一封信，程澈往前挪了挪。

桌子排的紧凑，椅子和后桌的距离太小，导致里面的人出去很费劲，容易绊倒。

宋之珩勉强挤出来后，一只脚被椅子的脚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程澈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扶住了他。

宋之珩站稳后，转身冲他笑了笑：“谢谢。”

程澈突然垂下了眼睛，摇了摇头。

“没事。”

他放在课桌上的手指蜷了蜷，又缓缓松开，听着他在班里喊了一声——

“谁都别走！先拿出致家长一封信来！”

他笑了笑，嗓门还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