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影泪眼婆娑地倚在永巷门口翘首以盼,妙仪不急不慢地走过去,小心地用手帕给她擦去脸颊的泪痕。
“别哭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妙仪笑道。
姝影急得更是掉泪,“好姐姐,我以为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妙仪道:“傻孩子,当今太后仁慈,唤我过去一趟就是问点事,问完了就放我回来了。”
当今太后仁慈……仁慈……姝影不敢置信,妙仪怎么会用这个词来形容她。天底下,还有比太后更残暴的人吗?连当今圣上都说她不是人。
算了,姐姐回来就好。
“都怪我,不小心把令牌遗失在垂杨殿,连累姐姐接连被皇上和太后问责。”
“你我都是姐妹,一点小事,无需道谢,以后小心点就是了,不要毛手毛脚。”
此刻,永巷有不少宫女都围在她们身后。窦妙仪是跟她们一起进永巷的宫女,除了她之外,还从未有人被太后传唤。有人担心受怕,唯恐连累自身。有人好奇,见窦宫女先后被两位至高无上之人传唤,以为她飞上枝头变凤凰,将要留在太后身边侍候。还有人随波逐流,跟着人群一起凑热闹。
“姝影啊,遗失令牌事关重大,你以后可得收好,要是上面怪罪下来,陶姑姑也要担责的。陶姑姑一生气,我们的日子就没法过了。”一旁的崔宫女道。
姝影辩解道:“谁毛手毛脚了?我统共就丢过一回,你们敢保证自己永不犯错吗?”
崔宫女生气了,“我是好心才劝你的。这回要不是妙仪,你等着吃板子被脱去乱葬岗吧。如果被圣上单独留下谈话的是你,你敢保证全身而退,不连累我们吗?”
姝影见她说话这么难听,岂肯退让,“你才去乱葬岗,你全家都去乱葬岗。你这么想我死,我的令牌就是你藏起来的吧!”
妙仪拉开脸红脖子粗的两个人,“好啦,别争了,都少说一句行不行?别动不动就动口动手。”
“妙仪,你不知道这个崔好妇说话多难听。我平日每天令牌不离身,偏出大事的时候,不见了,你以为我会相信是我自己弄丢的吗?不是她还能有谁?”姝影说话时,手脚并用,一会指着崔宫女的鼻子骂,一会摊手跳脚。
妙仪强行拉开姝影,姝影犹自不甘心,朝着人群跺脚。那边,崔好妇也好不退让,“就你这颠倒黑白忠奸不分的蠢货,你迟早有一日暴尸街头!简直丢我们清河郡的脸!”
待回到屋里,姝影依旧不甘心,“姐姐,崔好妇这种泼妇,也能进宫,实在是笑话!”
妙仪劝道:“你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跟她对骂,能有什么好处呢?”
姝影道:“我想让其他人知道她是什么人,然后都离她远点。”
“你简直是小孩子心性,想法太天真。”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她白白陷害吧。”
“来日方长,她随时都能陷害你,而你,无可奈何,束手无策,我能救你一回,救不了你两回。”
“姐姐你说什么?崔好妇还会继续陷害我?”
妙仪将姝影抱在怀里,“别怕,有姐姐在。”
姝影闻着她怀里淡淡的馨香,虽然还担心崔好妇下绊子,但是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她相信,妙仪很强大,妙仪是她的贵人。
最初,戚夫人被贬谪到永巷垂杨殿时,妙仪负责侍候。
姝影为她抱不平,“高祖驾崩,戚夫人失去靠山,跟着戚夫人没有前途。”
妙仪却说,“戚夫人毕竟是赵王生母。要不了多久,赵王就会将她接到常山养老。若跟了戚夫人,将来便可跟着戚夫人回常山。再说,戚夫人苦尽甘来,一定会想方设法报答当日在永巷尽心侍候她的宫人。而清河离常山很近,一旦能跟着戚夫人去常山,回乡便指日可待。我最是怀念巨鹿的鸭梨,那是全天底下最好的梨,大如拳,脆如菱,一口清脆一口甜。还有沙北的血杞,太行山脚下的板栗,等回到清河,我一定要吃个够。所以,能跟着戚夫人是我的荣幸。”
看着妙仪说得绘声绘色,姝影情不自禁地分泌出一口唾液,清河何止是板栗、鸭梨和血杞。太行山清泉飞瀑,流溪潺潺,飞檐峭壁。吕家沟、陈家湾的河沟里,到处都是鱼虾。杨家堡、张家屯的山坳里,到处都是酸杏、海棠。
思及此,姝影化同情为羡慕,“我也好想回清河,我也想侍候戚夫人。”
闻言,妙仪脸色略微一变,似乎有点不高兴。
姝影见状,立即道歉,“姐姐,我不是想跟你抢。你心直口快,你是知道的,我只是觉得,你运气真好,每回有什么好东西,都是落在你头上。”
妙仪悠悠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问道:“姝影,你也想回清河吗?”
姝影有些愧疚,她心虚地偏过头,“没有这回事,姐姐。”
“你也知道我是你姐姐。既然你想回清河,我也就不跟你抢了。我这就去回总管,把我们调换过来。”
姝影即刻起身去拦妙仪,“别,姐姐,你原谅我一时无心之失,每次你有了好东西,都让给我,我于心不安,这次我无论如何不肯接受。”
妙仪道:“将来你到了常山,别忘了向戚夫人求恩赏,让我一同回乡。”
姝影思及往事,双眼逐渐朦胧,姐姐先前为了自己间接放弃了回乡的机会,这次又以身涉险去垂杨殿帮自己找令牌,阴差阳错被太后误以为她有攀龙附凤之心,特地将她安排到眼皮子底下做事。那太后是何等的狠角色,也不知姐姐能不能吃得消。她本想去未央宫陪伴姐姐,又怕自己行差踏错,再给姐姐添麻烦。
“姐姐此去未央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面。”
妙仪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哭什么,我会回来看你的。”
“姐姐骗人,未央宫是什么地方,哪儿那么容易出来。”
“姐姐会想办法呀!你是我在宫中唯一的牵挂,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说起牵挂,姝影想起窦长君和窦少君来,这二人和妙仪并非一母同胞。世人都说,有哥哥真好,尤其是女孩子,有个哥哥宠着罩着,这辈子就不会孤苦伶仃。父母去世后,她不得不投奔叔父时,也是这么想的。当时,她很羡慕妙仪有兄弟,即便没了父母,也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直到自己十二岁那年,叔父将自己送进宫,她赫然发现,妙仪竟也在同行之列,这才意识到,原来天底下也有不管妹妹死活的哥哥。
“一言为定!”姝影翘起了小拇指,“你一定要回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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