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是我

美茗楼楼如其名,站在门前便闻见茶香四溢,门前、阁楼上都站着几名穿着暴露,长相上乘的男女对着门外路过的人谄媚逢迎。谢青安见状头皮发麻直接越了过去,随意找了家破旧客栈住下,又让小二送了些吃食。

食物粗陋,也要抻着脖子往下咽,还真是被养得刁了。用水将干馍顺下去后,谢青安呆愣许久,这美茗楼不就是青楼么,怪不得那些人谈及此处神色异常,带着些调笑意味。

——

王简许如宜听说无故失踪这件事也风风火火的赶来锦程楼,将书院护卫全部遣出寻找。但在谢青安的卧房内转了一圈后又回了书院,临走之时看了眼昏睡不醒的郑平屿,心里五味杂陈。

林景川立于门前,吩咐手下之人,“四人一队,分别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去寻,莫要大张旗鼓,一切暗中进行。”

——

谢青安躺在客栈里的薄薄棉被中,脑中挥之不去的美茗楼,倒不是垂涎那俊俏公子的美色,而是这楼的背后之人,既然荟州刺史已倒台,那这生意又是何人接手?皇帝和太子又参与几分?

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谢青安梳洗一番,出门置办了件面料中乘的男子衣服,手把折扇,出现在美茗楼门前。四五个香软的姑娘簇拥着将她按到一雅间,拿起酒杯就往她嘴里倒。

“不了不了,在下不胜酒力。”谢青安将嘴边酒杯接过顺势喂给了身边的这位丰腴美人。

“不知姑娘芳名是甚,何方人氏?”

“公子~”美人娇笑,“人家是妃心~您可唤人家心心~”

一句话音调转了又转,听得谢青安浑身酥软,暂未发现这美茗楼的异常,若是一直拒绝恐怕引起怀疑,自己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大家都是女人,怕什么!遂即左揽右抱,融入进去,对着另一旁的美人,“她叫心心,你叫什么?”

几位美人见她不饮酒也识趣的换上果露茶水,整个屋子充斥着脂粉甜香,闻得人昏昏欲睡,琴声舞姿皆是上等,看得人是眼花缭乱。

哎?怎么有人扒我衣服。谢青安瞬间清醒。

“别别别!我只谈风雅,不作其它。”

谁知这帮美人像是听惯了这话,扯着她就要上榻,“既如此我扶公子去歇息吧,心心看公子已经发困了。”

谢青安瞪大双眼,腿如灌铅。

妃心掩唇轻笑,“公子不必害臊,二回再进这青楼就熟练了。”

谢青安凑近妃心的耳朵,“心心姑娘,实在是有心无力,在下有难言之隐。”说完瞟了一眼自己的两腿之间,妃心愣了愣,随即堆笑,“无事的公子,妃心有一灵丹妙药可治这病症。”

赶鸭子上架啊这是,这到底是谁做谁的生意啊。

“既如此,那我伺候心心姑娘沐浴?”说完故意掐了下妃心的腰肢。

——

锦程楼里,郑平屿悠悠转醒,派出去的人马也有了消息。

“往东边去了,似乎是进了坞水城。”

郑平屿捏碎手中茶盏,猛地站起,那坞水城的刺史可是太子的人。刚折了徐风华这一臂膀,若是让他知晓谢青安此刻一人在坞水,岂不是兔入狼口。

林景川面色一凛,“兄长我也不拦你,也不说什么入夜再走的话,你去吧,这里一切交给我。”

郑平屿此刻心焦但头脑清醒,“好,我乔装出城,你在荟州注意那几人的动向,若是与坞水有关,立刻传书与我。”

——

美茗楼,谢青安将昏迷的妃心从浴桶搬至床榻之上裹上被褥,内心只感谢许青理临考之前特意跑到锦程楼赠她的一干药粉。

待到深夜妃心转醒,见到身旁躺着的谢青安,只以为大事已办完,复又阖眼。

第二日晨间,谢青安率先醒来,放了一张百两银票在枕边,便出了美茗楼的门,回到客栈拿了自己的随身包袱,找了个戏院坐下,此处人多正好可以打听打听这美茗楼的底细,昨日实在是受到惊吓,有些束手束脚,不敢问东问西。

戏班唱的不是正统戏剧,而是谢青安给茶楼的那个话本,用咿咿呀呀的戏腔唱出,直叫她身体发颤。

谢青安越听越觉得悚然,前头还不觉得什么,但后面这出“美人科举入仕大展宏图”明明前日走之前才送去的茶馆,怎的这么快便传到此处,还编了曲调。

“小哥,请问这戏是出自何人之手?”谢青安揪着路过斟茶水的戏班伙计问道。

“公子是外乡人?这戏文乃是出自思齐书院的学子之手,是我们戏院的招牌剧目。”

“敢问小哥,这剧是何时开唱的?”

伙计思索,“也没多久,最多十来日。”

谢青安皱眉,这也传得太快了些。

“沈公子?”一文质有礼的男子坐在她面前,谢青安定睛一看,此人是美茗楼的掌柜——何望,昨日进楼谢青安便以沈林为名。

昨日遥遥一看,何望涂粉画腮,样子滑稽,今日洗净妆面倒是有些文气。

“何掌柜夜夜笙歌,生意做的辛苦,今日怎么不多睡会。”谢青安语气讥诮,一揽芳华做皮肉生意的人她甚是不喜,自己所看的电视剧中,大多愿意的解衫待客的人都是被逼的。

“沈公子,美茗楼里的人皆被下了一味名为‘红白喜事’的毒药,中此毒者,必须每月定时吃解药,若不吃便会发作,发作后必得以房事才能稍缓药性,不若就会发胖,发胖速度可谓是日日得见,最终爆血而亡。”

谢青安瞠目结舌,这是什么鬼药!怪不得昨日妃心那般热情,原来是这样。

“何掌柜,你不觉得同我说这些有些交浅言深了吗?”虽说是信了这话,但是这人只与她见过一回便这般掏心窝子了吗?不对劲,极其不对劲。

何望见周围人多眼杂,低声询问,“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青安点头,出门寻了个三四步便能踏入街市的巷子,何望见她谨慎目露欣赏,不带犹豫的扑通跪下,“求郡主垂怜,救美茗楼所有人的性命。”

空气静了一瞬,谢青安心中惊乱,“何掌柜说得什么玩笑话?”

“昨日消息,安宁郡主离开荟州,下落不明。”何望从袖中拿出一信封,双手呈递给她,低头解释,“郡主昨日女扮男装进入美茗楼,难道真是为了男欢女爱?定是怀疑这楼中的某些事!”

真是生得一副七窍玲珑心,凭着这信里的三两句话和一面之缘,便猜出她的身份,谢青安接过信打开扫过,字迹陌生,“这是何人所予?”

何望摇头,“送信那人每次都是裹得严严实实,极为谨慎,我本以为他是为坞水城刺史做事,但那次刺史大人带着同僚来楼中逍遥时,我看见刺史大人对他十分恭敬。”

何望为坞水城刺史做事,刺史又为神秘人做事,那这神秘送信人背后定有乾坤,估摸着又是太子或是皇帝。

“那你又如何觉得我有这救人的本事。”

“徐风华是我姐姐,”何望啜泣,“您救她出地狱那日,她来同我告别,说了恩人您的相貌身形。”

谢青安瞳孔微震,原来如此。

“从前怎么不想着离开这吃人的地方?”

何望叹气,“坞水刺史不倒台,毒药不解,我们逃走也是枉然。”

谢青安发懵,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管这事,其中牵扯之多超乎她的想象,而且没了郑平屿的帮助自己一人恐怕做不成这事。

若是生意场上的事,自己还有些混点子,这救人解毒自己还真的无能为力。

“那为何我听人说,这美茗楼是荟州前刺史的产业。”

何望拧眉沉思,“荟州与坞水相邻,二人有所勾结也有可能。”

“先回美茗楼吧从长计议吧!”谢青安只觉得形势混沌,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头绪。

——

郑平屿扮作西语富商跑死了两匹马才在日头将落时,进了这坞水城大门。

一进城便排场颇大的包了这坞水城中最大最繁华的酒楼——潜楼。

郑平屿飞奔在途时收到了林景川的飞鸽传书,说已在坞水城的几个城门处严密看守,若有踪迹便会及时告知。

直到他进了这城都没收到消息,那就说明她还在此城。除此之外,郑平屿冷静下来反而隐有怒意,气谢青安也气自己。包了潜楼这排场,也是自己深思熟虑作出的决定,大张旗鼓有些时候反而会让人放松警惕,接下来只需假借这做生意之举寻人便可。

——

美茗楼中,谢青安细细问了何望一些楼中隐秘之事。这些人都不是何望搜寻而来,而是坞水城刺史隔一段时间便会送几个人来,这些人不管男女,无一不喂了‘红白喜事。’而何望就是这些人挑选出来的总管,并非外人看得那般风光。

怪不得那日要将自己化得跟鬼索命般,原来是怕那些客人要找他作陪。

“听说这段日子,这美茗楼来人就是客。”

何望叹气,“是,一是为解毒,二是为了挣钱。从前我们只许与达官贵人交易,这个月这些人不知怎的一个都不来,楼中这些人陆陆续续发病,我看着也不是滋味,正在我左右摇摆之时,昨日那神秘人给了我这封信,我询问解药,他说跟他无关,自行想办法,于是我就……”

达官贵人近日不来这美茗楼或许是和荟州刺史倒台有关,或许他们美人乡里可以沆瀣一气,同气连枝,但灾难降临便明哲保身,想着莫挨老子。

“这神秘人大约何时来一次?”

何望摇头,“毫无规律可言?”

谢青安咋舌,这坞水城刺史这段日子怕引火烧身不来此处,神秘人又不知何时能来,那这如何是好!

“最近一次送人来是何时?”

何望抬眸思索,“五日前,送了三男三女过来,他们还未接过客,一直被关在后面暗房。”

“我去看看。”

两间暗房布置得简单整洁,虽与前头美茗楼相差甚远,但也算是能住,比谢青安住的那客栈要好些。

何望以为谢青安觉得这屋子简陋,赶忙解释,“这本是柴房,我做了这楼中主人后便将这屋子打扫了一番,比之我住的时候,已经好上许多了。”

谢青安微微一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心虚什么。”

暗房中三位女子瑟瑟发抖,警惕的望着他们,其中一个女子的脸谢青安看着有些眼熟,但是想了半晌并未想起来,只好相询,“你认识我吗?”

那女子怯生生的看了她一眼,又将头低下。

不认识我吗?那便是自己多想了。

“你们都是哪里人士,我是来救你们的,若是信我就将掳走你们的人是谁告诉我?”

三人互相看看,并不说话。

谢青安又去了隔壁暗房将话重复一遍,依旧无人愿意告知她。

“他们都是受人威胁,我来劝说几句,郡主你先回房小歇片刻吧。”

——

郑平屿在潜楼换了身衣服,便出门去寻谢青安,虽说带的这一队假商队都在寻她,可他就想亲自去找。

在闹市中找了几圈,附近客栈也偷偷上楼探查一番,都没找到。路过乞丐扎堆的小巷,郑平屿也无迟疑,进去一一辨过人脸。

还真是会藏,真想把她腿给打断!

夜色逐渐浓稠,街上百姓越来越少,郑平屿坐在一家卖枇杷的果摊前闷闷不乐,难不成她还能有如此大的本事能躲过他和林景川的眼线,逃出这坞水城。

“老板,这筐枇杷我全要了。”

——

何望没多时便有了消息,“郡主,那个你说眼熟的女子还真是荟州人氏,她说她不日前与情郎踏春,不料被歹人所截,蒙着头不知被带到何处,再一醒来便在一个山洞里,然后就被逼着学这些伺候人的功夫,学得差不多了便被送到此处。”

谢青安嘴角下弯:“那她那位情郎呢?也被掳这美茗楼了吗?”

何望紧抿双唇,轻抚指节,“她说那情郎是思齐书院的学生!”

“什么!”谢青安身躯僵硬,“可有说是谁?”

“王一鹤。”

谢青安眉目微动,静默无言,脑中速速过了一遍书院中的名册,可那名册上有几千姓名,哪里能全部记住。

何望见她发呆愣神,不免担心,“郡主?”

谢青安轻抬眉毛,正好看到何望胸前那祥云刺绣,只见她眼神突然明亮,“叫她过来,我有话问她。”

“姑娘你那情郎的衣服襟子上绣的是何花样?”那几日学子们占了书院各处温习时,谢青安虽不记得每个人的脸,但每个人的衣服绣的图样倒是都有些印象。

“是一只冲天白鹤。”

冲天白鹤?谢青安眉心轻轻一跳,唇角微微上扬,巧了!还真是没见过这图样。方才听到与书院相关真是被吓得不轻,如今看来是有人拿之作幌。

“你与他如何相识相爱的?”

故事的开头自是如她写的话本一般,充满意外与美好,“后来我与他决定私奔。”

“准备去哪里?”

“京城繁华,我们打算去见见世面。”

“你家在荟州是做什么营生的?”

女子支支吾吾不愿回答。

不会这么巧吧?“何望你先出去,看看那几人可还有其它线索?”

“你家中可是做馄饨生意的?”

女子面露震惊,身体向后仰去,一直摇头,“郡主,我不想回荟州,我不回!”

“我知道你的身世,也不会强扭着你去荟州,我见过你所谓的爹娘,他们人前人后两幅面孔自是不配你在旁孝顺。”谢青安心里难受。

女子见她如此说,直接瘫软在地。

“那家儿子是来寻你了吗?怎的也消失了。”

女子轻笑,面露不屑,“寻到我时被文哥哥杀了,就埋在他家院外不到一丈之地。”

“你这文哥哥也并非良善之辈,你怎就甘愿为他私奔,可有想过会致自己如今这局面?”谢青安见她脸上悲怆可声音里却透着一股痛快之意。

“这些年,我谨小慎微活在那两个老不死的眼皮子底下,早就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文哥哥骗我这件事,对我来说是解脱,我只要能逃出这荟州城,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女子声泪俱下,在谢青安的眼里那是一个求生之人的悲鸣。

女子抬手拭泪,再次开口,“文哥哥那日带着我在城中‘游缘’,我与他说,若是想与我长厢厮守,那便救我出这牢笼,他眉间一皱便又展平,就那么短短的一瞬皱眉,我就知晓他也不是个东西。”

谢青安瞳孔骤缩,苦笑几声,原来同她还真是见过,初到荟州时,那日与十三‘游缘’,河道旁排队时为她解释何为‘游缘’的那个姑娘就是面前这人。

“以身入局,你真是傻。”谢青安叹了口气,不过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坚韧的品性倒是让人钦佩。

事态复杂至此,如今谢青安只能根据今日的只言片语只能猜出这美茗楼是被这坞水城刺史给弃了,并且不是主动放弃,而是那神秘人背后之人的支使。只是可怜了这一楼的中毒之人。

“何望,这瓶药你用水化开,分给每人,今日若有恩客上门不愿做那皮肉生意的人,便用此水蘸杯,诱人喝下,便能使人昏睡过去。”谢青安是想大手一挥扔个千两银子包下这美茗楼,可这举动一是惹人注目,二是楼中人的毒性无法控制,索性让他们自己选择做与不做。

——

郑平屿背着一筐枇杷往潜楼方向走去,路过一点着白色灯笼的冥货铺,又踏了进去,他深知谢青安不走寻常路,藏在众人皆认为不详之地也是大有可能。

一柱香的功夫郑平屿便出了铺子,不知从哪来的几个皮猴子摸了把放在门口的枇杷筐里几个果子就跑,郑平屿笑笑,想要把他们叫回多拿一些,可听了他的呼喊,孩子们跑得更凶,有一个枇杷还滚回到他脚边。

郑平屿捡起随手拂去灰尘,便朝稚子离去方向走去,边走边咬了口枇杷,还真是甜,她若在定是喜欢。

晃至街上,上夜时分灯火通明时倒没怎么注意这美茗楼,如今到了下半夜其他店铺熄灯关门,倒是把这美茗楼门前的蓝红灯笼衬得格外显眼。这竟还是个倌妓两门生意的青楼,郑平屿蹙眉,她不会有这胆子吧!

郑平屿回到潜楼,沐浴一番,又出了门。这次目的明确直指美茗楼,翻身蹬了几步,轻盈落在屋顶,依次掀开瓦片,每间屋子都是灯火通明,唯有一间只燃一烛,他跃下之时,谢青安也倏地睁开眼睛,静等身后之人接近。

三步,两步,一步,谢青安翻身抬腕,腕上银镯上闪过锋芒,直抵郑平屿的喉咙,“是我。”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