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郑恒其人

不同于此处的热闹和欢喜,子时钟声响起的时候两仪殿内刑部尚书郑恒正说道:“如今吴王身涉两名皇嗣遇刺之案,纵楚王案案情无处可溯,但废六皇子之死、梁王公子遇刺是吴王暗卫所为已经无可辩驳。皇子犯法,当同庶民同罪,前朝文帝三子,贪墨成性,奢靡无度,文帝亦是褫夺其所有官职,困于府中,臣以为,吴王殿下之罪,不下于前朝文帝之子。”

见皇帝似乎仍在犹豫,郑恒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把那句话说出了口:“况且,大齐的百姓已经不能再经历一次元启元年至五年的动荡了。”

郑恒深知自己刚刚的话足以令皇帝治她一个不敬之罪,故而话一出口就自觉跪在了地上,而在她深深伏下身去的那一瞬间,太极宫和远处城郊归宁山敲响的钟声就相继传进了这座略显空旷的宫殿,一时间君臣都默然无声。

皇帝似乎被这钟引走了思绪,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一百零八下钟声响完,她才站起身来拍了拍郑恒的脊背:“朕知道了,去吧。”

不知怎得,郑恒总觉得皇帝的声音似乎霎那之间便蒙上了一层苍老的阴翳。

宫廷之内从来没有秘密,第二天的宫宴还没开始,昨天两仪殿内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原原本本地放在了乐绥的案头上,等到谢衡出宫的时候,郑尚书的这些话就传播给了崔昭党的每一个人。

王清君常年生活在河西,对京中的朝廷格局还算了解,但郑恒如此直白地坚持还是难免令她感到惊异:“这郑大人究竟是什么路数?”

萧择益走后,谢衡等人议事的场所就从梁王府换到了谢府,此刻谢衡说道:“郑尚书一向是这个性子,只不过她平素在朝中并不显山露水,才令所有人都忘了,她当初是怎么成为大理寺第一神捕的。”

说到这里王清君可就感兴趣了,挑眉道:“怎么说?”

谢衡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得便带上两份自得,对往事侃侃而谈起来:“一切还得从上上一辈说起。郑恒大人的外祖郑经义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名仵作,时任京兆尹的马苍知人善任,两人一道屡破悬案,故而郑经义的名声纵是圣人和太|祖都是听过的,圣人还特意赐了他‘善断神手’四字。”

王清君随手端过一盘茶点,自己吃了一块还不够,还递给了右散骑常侍祁子晋和中书舍人侯阳舒一人一块。

见他们显然是将自己当成说书的了,谢衡“嘶”了一声,作为主人家又不好说什么,便接着讲道:“后来郑家生了个女儿,马家生了个儿子,马苍不囿于所谓门第之见,在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便顺势同郑经义一道给两个孩子定了亲事,一时间也在当世传为了美谈,这便是郑恒大人的父母亲。”

这是一个非常温馨的开头,礼贤下士的京兆尹,身怀大才的京兆府仵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年少夫妻,可是......王清君问道:“却从未听说过郑恒大人和京城哪一位马大人有亲故之情,而且郑大人为何是同母亲姓的?”

“哎,”谢衡叹了口气,“马苍大人自然是一位当世豪杰,谁料虎父犬子,马家大郎马翰学却实在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此人极为好色,常常偷跑出去眠花问柳,马苍请了十数次家法仍是屡禁不止。而反观郑家女郎呢,她继承了郑经义的一手好手艺,虽是女子之身,但在查案之事上也能对她父亲多有助益。”

王清君蹙眉,谢衡继续道:“大约在两个孩子十四五岁的时候,郑经义忽然害了一场急病,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了,此人方头不劣,一心想报马苍的知遇之恩,因而虽然知道马翰学的性格,但临去之前仍旧是给女儿留了遗愿要她一定履行小时候的婚约。”

这故事被谢衡讲得分外引人入胜,王清君糕点都不想吃了,愤愤道:\"郑大人怎能如此把自己女儿的姻缘当成儿戏!\"

谢衡先是浅浅附和了她一下,这才继续讲道:“不久之后,郑经义的孝期一过,郑家女郎就嫁进了马家。起初日子还是很不错的,马苍仍旧是京兆府尹,对自家儿子很有几分威严,郑家女郎则偶尔会接替她父亲的工作,在京兆府发生大案时出手探查,郑恒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那个时候,她还叫马姮。”

王清君眼神中露出心疼,姮,声通恒,原是代指月上仙宫的嫦娥仙子的,可见此时的马家小女儿应是在一家的期盼中降生的,可她变成如今这样,却一定经历了不少磋磨。

果然,在郑恒的故事里,情况也急转直下了:“谁知道,郑恒十岁那年,祖父马苍去世了,最后一个能管住马翰学的人便没有了。”

讲到这里,谢衡也顿了顿:“马苍去了没多久,马翰学便故态复萌,身处孝期不改好色本性,三年孝期一满就往府中纳了两三房姬妾。而郑氏呢,原本女子在京兆府行事便多有不便,因着才高也没少招人嫉恨,马翰学更不喜欢自家夫人成日与死人打交道,因而马苍死后她就不再行仵作之职,长久如此,憋闷在府中看自己的丈夫与娼|妓|淫|乐,不久便病了,两年后郁郁而终。”

王清君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就听着谢衡说:“郑氏死后,马翰学迫不及待地就娶了一位貌美的新夫人,而这继夫人极为善妒,对郑恒多有苛待,更是等她及笄礼一过就想着要把她嫁给一个侯府的病秧子,偏偏这病秧子也是与马翰学一般无二地好色。”

闻言,祁子晋也骂了一声,然而郑大人能得到今天的地位,就意味着她一定不是一个任人搓磨的主儿,所有话本子里最受人期待的桥段终于出现了:“郑恒不堪家中苛待,那一年端午,她趁着圣人出宫来看赛舟,一身男子装束跪在圣人的御驾旁,亲手取下幞头现出女儿身,痛陈其父马翰学的累累罪行,当场改换门庭,从母姓郑,变姮为恒,求得了一个入大理寺为仵作的机会。圣人极为赞赏她的决心和勇气,亲自下了车辇将人扶起来,从此郑大人便成了只忠于圣人、无父无母的纯臣。”

王清君听得眼神亮亮的,右手成拳砸在左手手心里:“好!就该如此,怪不得这位郑大人如此受圣人信任,又如此刚直不阿。”

郑恒话说的重,皇帝却一时间没有动作,吴王之案便只能暂且搁浅,而乐绥这边,正月初二,原本该是元正假的第六日,昭德殿却已经在准备开印了。

金吾卫将厚厚的考卷从乐绥等人的东侧殿搬将出来,秉禧将各位大人一一请到正殿,另有内侍捧着三位主副考官的官印等在一旁。

人到齐之后,乐绥朝秉禧招招手,正要拿起官印说什么,殿门口忽传来女相梁静逸的声音:“公子且慢。”

接着便见她领着一水儿的宫娥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中皆捧着一个盒子,内置珠玉、金银等物,梁静逸朝诸位官员一礼,而后笑盈盈道:“诸位大人啬己奉公,年节上提早开印,圣人心念之,特赐诸礼以贺诸位大人。”

乐绥等忙朝两仪殿方向谢恩,等众宫娥把御赐物端进正殿后,梁静逸朝紧紧跟在她身后的一名宫侍招了招手,等她上前一步才笑着掀开她手中托盘上的红绸:“昭大人,圣人特另赐公子此物,请公子以此开印启封。”

乐绥定睛去看,那竟是一枚玉觿,此物乃是古时人们解系绳结之用,后来也做配饰,赠人玉觿多作赞人阶庭兰玉之用,前朝以来衣带钩等物不再适用,慢慢地玉觿也就少见了。

如今皇帝让梁静逸送来的这个玉觿造型精美,触手温润,一看便觉名贵。

乐绥于是再拜谢恩:“谢圣人。”

余下众人见状心中也是各有计较。

梁静逸退开后,两名副考各自拿玉质小刀割开封卷纸的两端,再由乐绥用皇帝刚刚送来的玉觿将纸完全撕开,试卷才算完全完全暴露出来。

乐绥于是顺势朝在场诸人行叉手礼:“开印添福,万事亨通,诸位,这几日就拜托了。”

众人连声推辞,接着便互相拱手恭喜,既是祝贺诸位同僚在年节上同自己一起为大齐择优选才的缘分,同时也祝愿彼此新的一年红红火火,仕途高升。

简单的开印礼行过,众人各自在殿内找到自己的桌子,每张桌子旁早有人安置了高高的一摞卷纸,从今日起他们要在一旬左右的时间内将这些试卷评品完毕,而后乐绥会将他们认为好的试卷上呈皇帝,再由皇帝完成最后的择选。

昭德殿内几乎是立刻就安静了下来,诸考官均埋头伏案,一时间呈现出一股热火朝天的景象。

而就在此时,朝中则暗暗酝酿着另一股风浪。

在第28章的时候尉迟崇就说过郑恒是改换门庭才为官的,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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