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再次有意识恍惚间眼前一片暗红,有个穿着红衣的影子从那暗红深处走来。
她想看清那人模样,却无力睁眼,直到那身影走近,她连头也抬不起,只能隐隐看见那人红衣上绣满了白色芍药花,身侧垂着仿若星辰的金发。
那人指尖捻出一簇火苗,火心盛开出一小朵火样的芍药花,弹指间那人凭空画了道符咒,手指往她疼得钻心的额头上一点,她便再一次失去了知觉。
无道被禁制压得动弹不得,但他依旧一点一点爬向奉天,哪怕奉天的躯体已然随着镇魂符一点一点被烧成灰烬。
“我恨死你了……”一直到奉天消失,无道才脱力趴在地上拼命砸着地,眼泪夺眶而出,重重地砸在地上。
就在这时,他身后走出一人,一把将他提起,径直走向呆若木鸡的赵小宝。
无道一甩袖子擦净血泪,定睛一看,正是踪迹诡秘的岐黄。
“死。”
岐黄只说了一个字,就让那两人吓得五体投地,魂不附体。
但岐黄此人不谙世事,不通人情,只一味信奉着奉天。以往奉天轮回死后都不见他,但是此次岐黄的出现定然不是奉天指派,这就令人难以思索了。
岐黄眼中并无丝毫波动,只举起刀连挥数下,赵小宝便已经皮开肉绽,疼得哭爹喊娘。这一喊,整个赵家的人全涌了过来,只有那没来得及跑的猴子神神叨叨地躲在桌下失了魂一般。
“哎呦,小宝!”杨二娘一看赵小宝已非人样,立刻扑向赵小宝,“我的儿啊……”
赵进财一见这情形,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幸得管家在一旁扶着才勉强站稳。
“你是何人?胆敢在我赵府撒野,来人,给我把他绑了。”赵进财颇有气势的指挥一通。
可岐黄只是将目光从杨二娘身上移至赵进财。
“死。”岐黄又重复了一遍,还未等众人反应,岐黄又是一挥刀,赵进财直挺挺倒在地上,头颅滚出几米远。
管家秉着气低头看了一眼,吓得当场跪地:“老……老爷。”
一院子的男男女女叫喊着救命四下逃窜,岐黄若无其事地转身一刀劈开桌子,连带着桌下的人也劈了个两半。
方才还哭喊的杨二娘一下失了声,怯生生看着他,身体抖如筛糠,还没来得及开口求饶,就被一刀毙命。
原本被禁制封死的无道突然身上松快了,禁制一解,他立即设结界进了鬼界直奔忘川。
他内心忐忑地坐在兽骨上,从腰间抽出笛子吹了起来。彼岸花悠然摇曳,幽冥蝶自得飞舞,直到子时已过鬼门关上,无道也没能等来奉天。
奉天一睁眼,眼前还是那暗红的景象,挂着铃铛的长廊,数不尽的红线和舍利,还有那烛台一般的祭坛上穿着芍药花锦衣的银发之人。
“你是谁?”奉天问道。
那人转过头来,这回奉天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却只觉匪夷所思。那人竟长着和她一样的面容,除了发色不同,五官近乎复刻,只是她的眉眼间的美透着一丝淬了剧毒的神秘莫测,像是五彩斑斓的漩涡,勾心挠肺,蛊惑人心。
奉天的反应,那人似乎了如指掌,嘴角一挑:“我是你啊。”
奉天恍然间似乎觉得有一瞬失去了意识,耳边只剩下那句“我是你啊”。
眼前的景象随之一变,她被捆仙绳绑着,由两名天兵押着。她扫视了一眼四周,是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
“神女奉天,竟伙同北煌狼族意图谋反,立刻送往祭神殿降天罚!”
一转眼,坐在祭台上的人变成了她,殿顶正上方是一轮圆月。月光一照到她身上,祭台上立刻长出无数条带刺的藤蔓,这些藤蔓活物一般刺穿奉天的身体。沾了血的藤蔓开出数朵红色芍药花,等到所有花苞都完全绽放,那血红的花朵又燃烧起来,连着奉天的身躯一起焚烧。
奉天躺在祭台上只盯着那圆月,感受着密密匝匝的疼在她的血肉和骨骼中来回穿梭,比赵小宝割她的肉钉下定魂钉的疼要更烈更绵长,仿若身体里长出的一般。
她消失在最后一缕火焰中,兀然一阵阴风扑面而来,那风里夹着彼岸花的香气。奉天睁开眼,正是忘川,巨大的兽骨上坐着一个红衣小童,晃着双腿,手中拿着一支笛子断断续续地吹着。
红衣小童听见她走动的声响,转过头来,正是她第一次来鬼界时遇到的无道。
“你是谁?”无道问。
“我是天上的神仙。”奉天莞尔,“你是谁?”
“我是鬼界小皇子,叫沧溟无道。”无道仰头看了他她晌,“你既是天上的神仙来我鬼界作甚?”
奉天失神地望着无垠的彼岸花,翩然的花瓣中飞着暗红色的幽冥蝶,鼻息全是彼岸花甜腻的馨香。她喃喃道:“我大概是死了吧。”
“神仙也会死?”
“当然会啦,你们鬼不会死吗?”奉天回过神来,半垂着眼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无道冷着脸道:“我们虽在鬼界,但并不是鬼,我们可是有神籍的。”
“你这小孩怎么从小到大都一副表情啊?一点也不讨喜。”奉天挑着他的下巴,“要多笑,知道吗?”
无道面色更冷,一把拍在她手腕上。忽有一只幽冥蝶从她眼前飞过,玄月树似乎长大了不少,树下多了一丛芍药花,花丛中有一人倚坐在树下饮酒。
“扶桑。”奉天唤了一声,那人回过头来,却不是往日与他在树下饮酒的扶桑,而是她从未见过的无道。
这个无道身量高大,骨骼更加分明,冰雕玉砌的五官似那积雪的远山,少时拒人千里的疏离也变化成了令人胆颤的王者气度。
只是在看见她的一瞬,无道似乎又变回了少时嘴硬别扭的小孩。她扔下酒壶,跨过花丛,一把将奉天抱在怀里。
“你终于回来了。”
无道带着哭腔极度委屈的声音,饶是平日里喜欢逗弄他的奉天也一时间愣住了,只能无措地拍拍他的后背。
“小无道,你松松手,我要喘不上来气了。”
无道这才松开手,偏开脸去。奉天见他这模样好笑,生生将他的脸掰过来,无道脸上挂着泪。
奉天张了张嘴,还未说话,眼睛就被无道遮住,后脑被另一只手一托,微凉的嘴吻了上来。
他刚要推开那宽阔结实的胸膛,只觉唇上的温度消失了,睁开眼便看见满天火光,无道满脸满身的血,四肢和躯体被锁链缠绕,那锁链上的倒刺扎进肉里,锁链被染得鲜红,四下围观者皆是天界神官。
奉天想冲过去救下无道,却发现自己使不上一点力,她像是一个游魂般,所有人都看不见她。
“身为鬼帝屡次三番与天界作对,企图扰乱天下降祸人间,今日,就由诸神作证,铲除你这心怀叵测的狂徒。”
天君天闵西定站在神坛上,奉天看着他道貌岸然的模样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无道被那所谓的诸神折磨致死。
奉天眼看着无道痛苦而死,终于明白无道看着自己死去却不能报仇泄愤的心情。
无道收了笛子,传了幽冥蝶找来扶桑。
“哟,这不是我们鬼界小皇子嘛找我……”
扶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无道打断:“奉天的魂魄没有来。”
扶桑一听这话立刻酒醒,又问了一遍:“你是说她此世已了魂魄未归?”
“没错,这一世奉天死时被用了定魂钉和镇魂符。”
“哎呦……”扶桑摸着下巴沉吟半晌,拧眉道,“这定魂钉和镇魂符对魂魄的损伤可大了去了,若是凡人魂魄必然永世不得超生,可奉天是神,虽有天罚在身,终是神籍,应是被打入了轮回轴。”
“轮回轴?”
“你大概没听过,不论人神,过往经历都在这条轮回轴上,投胎转世或是神仙下凡历劫,都要在轮回轴里走一遭。”扶桑灌了一口酒,“可若是违背常理进入轮回轴,就会在不同的时间跳转,最终消耗光魂魄的神力,从此灰飞烟灭。”
“那要如何才能救出奉天?”
扶桑难得在无道脸上看到如此迫切的表情,道:“引魂。”
“可我方才吹笛许久,都不曾引来他的魂魄。”
“没用的,想要引回轮回轴的魂魄,必须先进入轮回轴。”
“从何处进?”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扶桑安抚着无道,“你需准备一盏降纱灯,在灯上系上引魂铃,沿着黄泉一路向西,你本是鬼界皇子,可以血为祭打开轮回门。进了轮回轴,剩下的事情还需殿下小心应对,毕竟轴内变幻莫测。”
“哦,还有一点,频繁在轮回轴中跳转的魂魄会引发心魔,你最好快点去,找到他后如若她心魔发作……”扶桑拍拍腿,“哎呀,主要我不知道她的心魔是什么,你就见机行事吧。”
无道只觉心里憋着一口闷气,想把眼前这人一拳砸进地底。还未来得及砸,扶桑就已经消失了。
无道去往生殿取了降纱灯和引魂铃便照着扶桑说的,乘着小舟沿黄泉一路西去。虽在鬼界这么久,但黄泉尽头无道属实没去过,越往西就越是阴寒至极,一些被挡在轮回外的恶鬼都在这里窝藏,见到无道便要急着夺舍。
这里虽集结了无数孤魂恶鬼,但多少对鬼界小皇子还是畏惧的。所以在他们一察觉到无道的身份,便都四处逃窜,无道也可畅通无阻地抵达轮回轴之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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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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