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皇上还在等您,咱们该走了。”
秋桃见主子站在凤鸾春恩车旁不动,略带疑惑的提醒。
魏澜曦并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向自己拿白皙柔嫩的双手,还不似前世死前那般干瘪粗糙。
再次抬头,看向远处台阶上那窝囊至极的身影。
可偏偏,他却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
魏澜曦强压厌恶,带着秋桃向那处走去。
很快,二人来到了台阶前。
也靠近了令她只要接近,就忍不住作呕的人
——马瑾瑜。
“秋桃。”
作为多年的主仆,仅是魏澜曦简单的一句呼唤,秋桃便知道该做什么。
她听话的低着头,默默离开,留下二人。
魏澜曦在马瑾瑜面前站定,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年轻许多的他。
就是这个男人,在前世魏澜曦还是个小宫女时,口口声声说对她有情,可在明知她受尽欺辱、生不如死的情况下,竟劝她要大度。
待魏澜曦为了在这深宫中活下去,而献身皇上后,又来指责她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
最后更是拿出所谓的定情信物,帮助澜曦死敌给了她致命一击。
就在魏澜曦回忆前尘往事时,许是感觉此时的沉默太过难捱。
马瑾瑜率先开口:
“澜曦,是不是有人逼你,我...”
“你什么?你能向皇上求情,将我讨要出宫?”
魏澜曦并没有听他把话说完,直接打断。
马瑾瑜被噎的一滞,他讷讷岔开话题,开始回忆过往:
“想当初,你在浣衣局受苦之时,我们关系多亲密,断不会像现在这样——”
“马瑾瑜。”魏澜曦再次开口打断他:“原来你也知道,当初在浣衣局,我是在受苦。”
魏澜曦笑的明媚中夹杂着些许畅快:
“你在指责我之前,倒不如想想,当年我在向你求助时,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我、我...”
许是没想到当初那般温柔小意,总是甜甜叫他瑾瑜哥哥的魏澜曦会如此尖锐的质问他。
马瑾瑜‘我’了半晌,却怎么都说不出下一句。
魏澜曦的质问还没完:
“我被欺辱虐待差点被打死,向你求助时,你又在干什么呢?”魏澜曦毫不遮掩口中的讥讽,“啊,我想起来了,那时你只是稍微露一面劝我忍耐后,又龟缩回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了,是吧?”
马瑾瑜终于受不了她语气中的嘲讽,脸涨成猪肝色:
“我——你、你变了,以前你断不会这样说话。”
“是啊,我变了。”魏澜曦轻抚上胸口。
任谁经历过被背叛、被打压、被凌辱,最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洗恭桶才能换来一块干馒头,苟活过生命最后十年,都不能单纯如初!
她抬眼看向那张令她感到恶心的脸,不禁感叹。
马瑾瑜啊,你还真是我的绊脚石呢。
如今,自己得了着上天给的眷顾,重生回来,她必不辜负这天大的机缘!
魏澜曦看着欲言又止的马瑾瑜,一字一句说道:
“马瑾瑜,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请你,在我好不容易有了几分,能在这深宫中活下去的能力时,离我远点。
忘记咱们之间的所有,一点不留。”
“澜曦,你当真如此狠心!”马瑾瑜不敢置信。
魏澜曦后退几步,行礼:
“还请马公子住口,澜曦这个名字不是你能叫的,现在我魏澜曦是皇上的女人。
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话已至此,就此别过。”
马瑾瑜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看着魏澜曦决绝的背影,他知道从今以后,二人在无可能。
储秀宫。
侍寝于魏澜曦而言,驾轻就熟。
伺候皇帝更是能轻易讨他欢心。
只是皇上还是跟前世一样很奇怪,每次叫她侍寝都要在偏殿,将全宫内外的火烛全部熄灭。
不过也还好,她前世就已经适应了。
这次她前脚回到住处,后脚封赏便到了。
只是,奉贤......
“小主,奉贤公公还是不肯过来。”秋霜满脸纠结道:“要不咱们还是不要请了,奴婢有些怕他。”
“不,再请,直到他来为止。”
从白天到傍晚,一请在请。
终于,门帘被掀开,身着蟒袍的身影踏了进来。
他弯腰行礼,使人看不清神色。
可此时魏纤澜曦眼中已噙满了泪水。
她努力将激荡的情感压下,但略带颤音和沙哑的嗓音却出卖了她:
“奉贤、公公,您可真难情呐。”
奉贤闻言慢慢直起身,魏澜曦这才看见他眼底是一抹浓郁黑暗。
只听他故意拉长声音回道:
“您是主,奉贤只是一个奴才,哪里当得起一个‘请’字呢?
奴才就是奴才,可不配呢。”
虽然奉贤是个公公,可声音却意外的清亮,丝毫不尖细扭捏。
可偏偏魏澜曦从中听出不对来。
前世这时,他们二人刚合作,自己能成功俘获皇帝,就是奉贤一手策划。
他一直尽心尽力为自己打算,从未如此生分。
现在这是怎么了?难道...
再联想到自己的重生,她决定试探一番。
魏澜曦上前一步,如前世一般伸出白嫩的双手,柔柔搭上奉贤的手臂,娇嗔道:
“奉贤公公这是怎么了,您不是说要好好疼我嘛,今个怎的如此生疏。”
奉贤的手臂在魏澜曦搭上来时,忍不住一颤,他咬着牙想要狠狠拂落。
可就在他将手覆盖到魏澜曦手上时,终是不舍得覆了上去。
奉贤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
他恨魏澜曦,也爱魏澜曦。
他恨魏澜曦在面对自己的赤诚时,却把自己当做无关紧要的棋子,想舍便舍。
可他也爱她,爱入骨髓。
他爱她有野心,敢于为了成功不择手段,爱她的娇嗔宛转,温柔小意,即使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他更爱她是自己一生中所培养出最为娇嫩的玫瑰。
那重来一世,他要不要提前将这只玫瑰斩落尘埃呢?
他感受着掌下的柔嫩,再次叹气。
罢了,上辈子临死前明明有机会将她拉下马,可自己到咽气都没舍得。
这辈子,也同样不舍得。
就在这时,掌下的手动了。
奉贤了然,魏澜曦大抵是忍耐到了极限,想要将手收回去。
也是,自己一个太监,想必魏澜曦碰到他,都会感到恶心——。
奉贤猛地发现,那只玉手竟然灵巧的翻转过来,与他十指相扣。
奉贤瞬间如触电一般,慌乱的想要挣开,可到底没能舍得。
只能别开脸闷闷的问:
“小主这是做什么?”
“我喜欢这样。”魏澜曦笑得甜美,凑近奉贤耳边低声道:“难道公公不喜欢吗?”
奉贤感受着耳边的气息,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他哪怕是知道,魏澜曦此举应该是有事求他,但他还是沉沦其中,用紧紧回握住与他十指紧扣的手来代替回答。
虽然奉贤并没有说话,可她却能感受得到,与自己相握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魏澜曦想哭,嚎啕大哭的那种。
自己前世都做了什么?
在明知奉贤对自己有情的情况下,对他加以利用,在成功登上皇贵妃之位后,却巴巴的对马瑾瑜百般讨好。
为了他与奉贤决裂,甚至在奉贤被死对头——未来的继后、现在的昭贵妃穆婉怡,关进慎刑司时直接抛弃他。
即使奉贤在慎刑司被严刑拷打整整一个月,也从未吐露出丝毫有关自己的事。
那时她后悔吗?大抵是吧,她在奉贤死后,每天都能梦到他,梦到他们在一起时的场景。
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睁眼她就又会不受控制的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来。
可换来的是什么呢?是马瑾瑜的‘你不如皇后’、‘你怎么变成如此这般不知廉耻’、‘还是皇后温婉善良,你应该多学学’
“公公是在想马瑾瑜吧?”魏澜曦擦掉眼泪,将头靠在奉贤的肩膀上。
奉贤猛地一窒,他迅速抽回手低声质问:
“我的主儿,您说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已露馅,立即挽回道:
“小主说的人,奴才并没有听说过。”
可魏澜曦却笑了,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能肯定奉贤也重生了,只是不知道他回来多久了。
“公公真的没听过这个名字吗?”魏澜曦洁白的手指,轻抚上奉贤的脸颊。
“我以为,公公会找机会杀了他。”
奉贤捉住魏澜曦作乱的手,视若珍宝一般拢在两手掌心,叹息着问:
“小主想要问什么直说吧,不用如此试探了。倘若我说的确想过要杀他,你也肯定会心疼。”
“谁说我会心疼?”魏澜曦使坏的挠了挠奉贤的掌心,然后抽出手,又揽上奉贤的脖子“但他马上就是御前侍卫了,身后又有昭贵妃穆婉怡,凭你我二人恐怕是杀不了他。”
她知道,她与奉贤之间,最大的问题便是马瑾瑜。
所以她决定,现在就将此事说开,彻底与那恶心窝囊的男人划清界限。
而奉贤的注意力却不在此,他擒住魏澜曦的手腕,语气危险:
“你怎知他马上就是御前侍卫?又是谁告诉你他背后之人是昭贵妃?”
难道他们还有联系?
想到这,奉贤的妒火快要将他焚烧殆尽。
奉贤极具压迫感的逼近,将魏澜曦压倒在软榻上,并用手指摩擦着她的脸颊。
他靠的这样近,为的就是激起魏澜曦的厌恶。
奉贤心口绞痛,他知道,魏澜曦一直见他当成向上爬的梯子、踏脚石。
他还知道,魏澜曦厌恶他,觉得他恶心至极。
也对,一个对她有着病态爱意,想要时时掌控她的太监,怎么能不叫她感到恶心。
他甚至能猜到,魏澜曦接下来肯定会狠狠将他推开,接着待自己走后,会要上一大桶水来清洗自己吧?
但令他出乎意料的是,魏澜曦并没有推开他,甚至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她只是眼含热泪,静静的看着他。
奉贤心疼了,他开始后悔自己干嘛这么莽撞。
可就在奉贤手忙脚乱的一边想要帮魏澜曦擦眼泪,一边想要起身时,魏澜曦却噗呲笑了。
她前世何时见过稳重阴沉,算无遗策的奉贤有过这般模样。
旋即她突然反应过来,她的奉贤公公此时慌乱的样子是为了自己。
魏澜曦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抱住奉贤的细腰,哽咽道:
“有你在,真好。”
奉贤原本就被魏澜曦突如其来的动作带倒,为了不压到她,正努力在魏澜曦上方撑着胳膊。
却在冷不防听到她的话后,彻底失去力气,脸色涨红的滚到地上,而后立马坐起,不敢置信的问:
“你、你说什么?”
“我说,奉贤公公,有你在真好。”魏澜曦轻声重复。
在上一世,她也是在奉贤死后才明白,自己不知在何时已经爱上了这个疯子。
穆婉怡也是靠着这一点,将自己一步步置于死地的。
而这一世,穿来的时机不对,自己已经在侍寝的路上,不能与奉贤结成对食了。
既然如此,她决定了。
这一世,后位她要。
奉贤,她也要!
穆婉怡,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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